在引路的宮女身後,夫人們走在一處,讓小姐們走在一處,大略是按照地位來排的,家世高的在前,家世高的在後,嫡出的在前,庶出的在後,葉棠花雖然只是尚書之女,比不得公侯之女地位尊貴,但勝在外婆家顯赫,便走在了大臣之女最前,甚至越過了丞相之女。
右丞嫡女韓依柔相貌清秀,性子溫吞,也並不在意這些,倒是左丞嫡女路雲自恃生的貌美,又一向嬌生慣養,自以爲是官宦家小姐之中的翹楚,如今見葉棠花走到她的前頭,心裡當下很是不服氣,眼珠子一瞥,酸溜溜地說了一句:“都是大家閨秀,怎麼偏出來個看不清自己位置的呢,跟個呆鶴似的,也好意思爭先?”
葉棠花今日穿着一襲紅錦繡折枝花宮裝,外頭罩着一件白狐裘,她身形又嫋娜,遠遠瞧着真似一隻鶴一般,是以路雲這話雖說的不明不白,但卻沒人不曉得她的意思。
夫人們走在前首,不知道後頭小姐們起的爭執,而這些小姐之中家世顯赫的也不過那幾個,這其中路雲的家世算得上是最好的,是以她並不怕在這些小姐們面前顯得太過霸道。
路雲一番話說罷,後首幾個走得近的小姐頓時切切私語起來,可是又礙着自己身份不夠,生怕得罪了這兩個人,只好低着頭裝沒聽見,韓依柔倒是聽見了,可她性格又太柔和,根本不知道怎麼勸解,只能一臉無措地看着這兩個人。
路雲有些洋洋得意地看着葉棠花,只等着葉棠花一開口,她就要把葉棠花批駁的體無完膚,在衆人面前好好漲漲自己的面子,可誰知葉棠花好似沒聽見一般繼續走在前面,整個人安靜寧和,臉上連一絲不悅都沒有。
此時走在丞相身後的幾位尚書小姐對視了一眼,神色各異,有的覺得葉棠花這是胸懷廣大,不愛生氣,也有的覺得葉棠花這種表現太窩囊,丟了尚書小姐們的臉面。
見葉棠花不接招,路雲原本傲氣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她快走兩步扯住葉棠花:“說你呢,聽不見嗎!你區區一個尚書小姐,憑什麼走在我前面!你若是識相,就該自己走到後面去,還要我提醒你嗎!真是沒家教!”
葉棠花淡淡掃了路雲一眼,嬌俏的臉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色:“我走在前頭,是因爲在路大小姐稱陛下的時候,我可以叫一聲表舅舅,路大小姐覺得這個理由充分嗎?”
一句話噎了路雲一個半死,葉棠花這句話既點出了她是威遠侯府的表小姐,和皇上有親戚關係的事實,又轉了彎的提醒路雲,她是皇上的親戚,路雲說她沒家教,也拐着彎的罵了皇上一句。
路雲眼睛瞪了一下,不甘心地哼了一聲:“那、那你聽見了我的話,至少也該給個反應吧,充耳不聞就是你葉家的家教嗎?”
韓依柔皺着眉頭看路雲,她這話說的簡直有些蠻不講理了,這要是傳了出去,同爲丞相家的孩子,左丞的女兒名聲不好,她這個右丞的女兒只怕也會遭些毀謗的!
葉棠花笑得更燦爛了一些,眉宇間的神色也愈發輕快起來:“路大小姐怎麼會這麼覺得?當然不是啊,我不迴應路大小姐,當然也是有我的原因的。敢問路大小姐,如果你送一樣東西給我,我不想要,那麼這件東西屬於誰呢?”
路雲瞥了她一眼:“那當然是屬於我了,虧你還出身尚書府,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葉棠花眨了眨眼,笑道:“是啊,路大小姐也覺得是屬於你的對吧?既然如此,路大小姐對我說了不好的話,我不接受,那麼這些話當然又重新屬於路大小姐了,所以說,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也好,呆鶴也好,全是路大小姐給自己的評語,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說罷,葉棠花微微扯了扯脣角,瞄了臉色由紅到綠的路雲,淡然地扭過頭去不看她了,氣的路雲在後邊暴跳如雷偏偏又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就在這時,一個少女含笑走到了路雲身邊,低聲說道:“路大小姐,這葉家小姐的刁鑽,您也算見識到了吧?”
路雲看了那少女一眼,似笑非笑的說:“怎麼,傅大小姐是要拍拍自己未來的親戚的馬屁嗎?”
被喚作傅小姐的少女露出一個微微不屑的神色:“拍馬屁?憑她還不配。這樣刁鑽狡詐的小丫頭,能有幾個人看得上她呢?”
路雲聽這傅小姐話裡有話,頓時來了精神:“哦,難道傅大小姐也看不慣她嗎?”
傅小姐坦然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說:“不瞞路大小姐,我聽威遠侯夫人說,有意納她做三公子的妾室……你說我如何能甘心呢?”
路雲瞭然地點點頭,一臉心領神會:“原來如此,這麼刁鑽古怪的小丫頭,傅小姐往後只怕有得磨了。”
傅小姐冷笑:“誰跟她磨?惡人自有惡人磨,我搭理她做什麼呢!”
說罷,她湊到路雲耳邊,悄悄說道:“怎麼樣,要不要給她一個教訓,讓她知道知道厲害!”
路雲的眼睛頓時瞪大了,有些興奮也有些忐忑地瞪大了眼,期期艾艾的說:“那個刁鑽的小丫頭,是該教訓!要怎麼做?”
傅小姐脣畔笑意漸深,輕輕靠了過去:“只要這樣……”
路雲一邊聽一邊點頭,臉上的笑漸漸變得古怪起來。
一旁的韓依柔瞥了古古怪怪的路雲和傅小姐兩個人,神色間一片憂慮。
夫人們和小姐們是分開進入萬芳園的,座位也是分開的,這自然是皇后的有意安排,就是想看看這些離開母親保護的大小姐們究竟都是什麼性子,有沒有成爲太子妃的威嚴。
落座的位置也跟入園的順序有關,於是葉棠花又坐在了官宦小姐之中最上首,正挨着公侯小姐中地位最低的一個,葉棠花扭過頭去一看,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
還是個熟人。
坐在葉棠花身邊的,正是西寧侯府的三小姐,宋之瑤。
南燕的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照理西寧候的爵位也算是高的,就算沒有實權,也不該讓自己家的三女流落到最末等去,可偏偏西寧侯夫人走了步錯棋,在沐老夫人的壽宴上讓宋之瑤狠狠出了一回醜。
這場宴會是皇后爲太子選妃,太子妃總不能是個聲名狼藉的女子,皇后理由很充分,也不怕得罪人,是以在這場宴會上,宋之瑤的地位自然也就跟着自己的名聲一起,飛流直下三千尺了,要不是皇后總算還給了西寧侯一點面子,宋之瑤很有可能被打發去和五品小官的庶女一起用飯。
宋之瑤雖然知道自己名聲很壞,但以爲皇后總還會給父親一個面子,沒想到皇后直接把她打發到公侯家小姐的最末位,氣得她看什麼都不順眼,不敢衝着皇后發火,自然就拿身邊的人開刀了。
宋之瑤抿了抿脣,撅起了小嘴,瞟了葉棠花一眼:“喂,你是誰的女兒?”
葉棠花原本低着頭想心事,聽到這話便擡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淡淡的:“宋小姐這話問得未免失禮了吧?”
宋之瑤愣了一下,繼而感到有些好笑:“你知道我是誰?還敢跟我這麼說話?我告訴你,我是侯爺的女兒,比你尊貴得多!我問你話你敢這麼放肆?知道我的名字還敢對我無禮,你可真是大膽!”
葉棠花沒想到這一頓飯還能吃出這麼多風波來,抿着脣笑看了宋之瑤一眼:“我自然知道宋小姐的大名了,半個月前宋三小姐剛在兩位王爺面前自報家門過,這才半個月,宋三小姐就忘了?”
宋之瑤沒想到葉棠花敢直接揭她的短,當時就翻了臉:“我問你爹是誰都還是給你面子!就你區區一個官宦之女,連個爵位都沒有,還敢跟我頂嘴?信不信我爹一句話,你爹的官就沒了!”
葉棠花翻了個白眼,發現自己已經引起了路雲的注意,就決定速戰速決,不然萬一路雲和宋之瑤聯起手來,就更讓人頭疼了。
想到這裡,葉棠花淡然看了宋之瑤一眼,在心裡對皇上說了句對不住之後,故作輕鬆地說:“宋小姐休要嚇唬我,這話我卻不信,西寧侯雖是侯爺,也不能這般一手遮天吧?莫說是我爹爹了,就是我表舅舅,我也不信西寧侯動得了他的。”
表舅舅?是母親的表哥嗎?宋之瑤不屑地撇撇嘴,自家父親就是隻個官,那表舅舅又是拐彎抹角的親戚,保不齊還是攀了表妹夫的裙帶才做了官,有什麼好害怕的?
思及此處,宋之瑤斜了葉棠花一眼,一臉的嘲笑:“就知道你小門小戶出來的沒見識,當了個官就以爲自己是大爺了,官宦從寒家出身,說破了天也就是一世榮華,等你爹一致仕,你連個影子都剩不下,怎麼能比得上公侯爵位,千秋萬代的傳下去,與君同壽?我爹連你爹都能動,何況你那拐了彎的表舅舅!你要是現在向我賠禮,我還能大人有大量的饒了你,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宋之瑤說完,喜滋滋地仰着頭,恨不得拿鼻子看葉棠花。
葉棠花故作訝異地瞪大了眼,卻掩不去臉上的笑意:“是嗎?可是宋小姐,我娘是威遠侯府的三小姐,我那拐了彎的表舅舅就是當今聖上,西寧侯連聖上都能動……是想要造反嗎?我看宋小姐在給我果子吃之前,還是先動動腦子,保住自己的腦袋吧!宋小姐前些天在威遠侯府還只是丟臉,今天是想要在宮中丟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