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花眨了眨眼睛,瞥了一眼鳳九歌:“皇上又不是傻子,會想不出你是怎麼救我走的?門徹夜上鎖,窗子反而開着,你也忒不拿咱們的皇上當聰明人看了吧?”
鳳九歌抿脣一笑,心知葉棠花定是因爲她犯在祁敬之手裡,所以才聽不得別人貶低祁敬之的腦子,便順着她的意思頷首道:“是是,是我忒糊塗了些,咱們的皇上可不是個傻子,只可惜這個聰明人再怎麼聰明,也還是猜不透怎麼回事的。”
葉棠花這才滿意地笑笑,在鳳九歌懷裡微微仰起頭:“說罷,到底怎麼回事?”
“你也知道,咱們的皇上把你關在未央樓裡,又在周圍四個方向布了暗衛,門口又有人守着,所以他覺着高枕無憂了是不是?”鳳九歌笑道。
葉棠花坦然頷首,祁敬之若不是覺着胸有成竹,是決計不會大大咧咧貿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未央樓裡頭住着的名義上畢竟是南詔來的姽嫿貴妃,是以明面上必須安置幾個南昭國的下人服侍,然而這些南詔國的下人名義上雖然投誠了,可實際上誰知道呢?萬一這些人是假意投誠,實際上則是伺機報復呢?祁敬之又不傻,會在沒有完全把握的時候貿然將她放置在未央樓這種地方嗎?
未央樓地處御花園,周圍都是綠樹紅花,極易隱匿人形,雖然看起來似乎不設防,但一旦有人靠近,必然會遭到暗衛阻攔,而且必然是南燕最精銳的闢天鐵甲軍。這也正是葉棠花疑惑的地方,祁敬之早已在暗處佈下天羅地網,但鳳九歌就好似看透了一切一般,不動聲色地讓祁敬之吃了這樣一個啞巴虧……
鳳九歌笑笑,攬着她絮絮道:“這件事,打從皇上告訴我說西遼有搶親這一習俗的時候,我就覺着有些不對了,西遼是有搶親的習俗不假,但皇上告訴我是個什麼意思?若論親疏遠近,別說太子了,我連敏之都比不過,皇上若是偏心,本就不該告訴我這個習俗不是嗎?可皇上若是不偏心,也斷然沒有先告訴敏之的道理,更別提還拘着太子爺,就算儲君不得隨意離京,難道太子連白羽騎都使喚不動嗎?皇上若是真心想留下你,就應該在知道西遼求娶你的時候,先行通知太子,讓太子把你搶回來。對皇上而言,留你做太子妃決計是比讓敏之娶你更有利,但皇上卻反其道而行之,拘住太子不放,讓我跟敏之相爭,這未免太奇怪了吧?後來當我看到車上的人的時候,我就明白皇上的用意了,他是有意讓我與敏之相爭,從而讓我們都沒有時間來細察真僞,那寶珠公主和你面貌極其相似,若不仔細辨別,決計看不出誰是誰的。”
“也許皇上就是看不上我,不希望我做太子妃呢?”葉棠花眉眼一彎,脣角輕勾。
“他若真是看不上你,還留你作甚?怎地不把西遼的習俗瞞下,讓你遠遠嫁到西遼去,眼不見爲淨?”鳳九歌哭笑不得地搖搖頭,“現在哪裡是我把皇上當傻子,分明是你把我當傻子了纔是。”
“是啊,你就是個大傻子,明知道宮裡頭有寶珠公主,還愣頭青一樣地去追西遼使節搶親!”葉棠花也是被救之後才聽說鳳九歌搶親的經過的,當時便嚇出了一身冷汗,心裡直道鳳九歌是個傻的,何必去跟西遼太子硬碰硬呢?能智取何必強攻?
鳳九歌笑笑,輕輕地搖了搖頭:“我知道,像敏之那樣夜半偷樑換柱固然是上策,但卻要累你一輩子偷偷摸摸見不得人,從前的朋友和親人全都只能相逢陌路,雖然葉家沐家對你並不算極好,但我卻知道,這兩家人在你心中的分量還是極大的,不論在家裡鬧到什麼地步,外頭你都護着葉家和沐家的臉面,可見你心裡到底不是絕情。敏之這麼做,無非是想要逼你快刀斬亂麻,和葉沐兩家一刀兩斷,從此一了百了,但他卻沒有問過你的意思,從前我就覺着敏之似乎對你頗有些說一不二的架勢,他雖是一心一意對你好,然而卻不顧及你的想法,如今看來,這大概也是他不合你意之處吧?你一向智謀無雙,卻極少照別人的想法去做,你們兩個想合得來,難哪……”
葉棠花扁了扁嘴,自鳳九歌懷裡坐起,便去掐他的臉:“讓你說怎麼救得我,三言兩語便讓你岔開去了,不是敏之就是祁毓,我要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是真當我好糊弄呢!”
鳳九歌的臉讓葉棠花一頓捏扁揉圓,不得不繳械投降:“好好,我錯了,我不該顧左右而言他,你把我放開,我這就跟你說實話……”
葉棠花依言鬆了手,眨眨眼睛:“說罷,到底是怎麼回事?”
鳳九歌揉揉帶着紅印的臉,嘆了口氣“倒不是我不想說,實在是說破了就沒什麼意思了,你可知道皇上在未央樓邊安插了幾組暗衛?”
葉棠花坦然頷首。
“那你可知道,負責看守東面的暗衛乃是一對姐妹?她們雖扮作宮女模樣,卻不可等同宮女視之,當初韓宜年想要進宮與寶珠公主取得聯繫,便是被她們攔下的。”
葉棠花蹙起眉頭微微搖了搖,有些不明白爲何鳳九歌提起這個。
“其實,她們兩姐妹一個喚作黎妙,一個喚作黎婥,父親黎奎是先帝時暗衛中一個小頭目,母親鳳思思卻是鳳家旁支中人,她們姐妹倆父親早亡,由母親撫養長大,雖然長大之後姐妹倆憑藉着父親的身份進了闢天鐵甲,但她們自小兒便覺着自己是鳳家人,當爲鳳家盡力,後來鳳久期組建了閻羅獄,黎鳳氏便攛掇着自己兩個女兒爲鳳家盡力,就這麼着,這兩姐妹便入了閻羅獄,這次也是趕了巧,偏偏皇上點了她們姐妹二人做未央樓的護衛,如此一來,這未央樓東路簡直是如入無人之地,要救你出來還不是輕而易舉的麼?”
鳳九歌說罷,微微笑了笑,復又道:“當初發現車裡的人不對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你在敏之那裡,但當我回到京城,卻發現敏之也在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了,設若敏之真的找到了你,他本不該回到京城來自投羅網,而是應該帶着你滿天下溜達些日子,等事情風平浪靜了再回來,他知道我在明面上搶了親,是你名義上的夫君,本不該回到京裡的,帶着你在身爲你夫君的我面前亂晃,這與挑釁何異?於是我爲了試探一下,就故意去敏之府上要人,果然敏之帶出來的人是寶珠公主,從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皇上玩的是什麼花樣,但解鈴還須繫鈴人,我要救你出來,可宮裡頭也不能少了寶珠公主,所以想要救你,寶珠公主必須在我手裡頭,因此我故作沒認出來,將寶珠公主假裝是你帶了出來,敏之一來以爲我是沒認出來這不是你,二來又覺得帶走的不過是個假貨,就更懶得理我了,等我把人帶回府上,正趕上鳳久期來,聽說這件事之後當即想起了黎妙黎婥兩姐妹,一問之下果然幫得上忙,便配合着救了你出來。”
葉棠花細想了片刻,頷首道:“如此也還罷了,這個啞巴虧且讓皇上吃着吧,敏之如今以爲我還在宮裡,他十有八九會去跟太后說這件事,到時候宮裡也能讓皇上焦頭爛額一陣子,咱們且在外頭躲着,眼不見爲淨吧,就算皇上有意遷怒,他也不能拿老王爺和大長公主怎麼樣,比起這個來,還是鳳家的事情要緊些,西遼的計劃雖然近乎全盤崩潰,但南詔的計劃都沒怎麼暴露呢。”
鳳九歌輕嗤一聲:“我倒真不覺得南詔是個什麼禍害,你想想看,就憑寶珠公主這一步棋,南詔那幫貴族能有腦子嗎?”
葉棠花語塞,繼而不免有些哭笑不得,鳳九歌提起寶珠公主,自然用意是在祁敬之與葉沐氏身上,平心而論這事南詔的確辦得不漂亮,都說人心易變,何況帝王之心?祁敬之這些年或許還對葉沐氏有些情意,但也絕不是年少輕狂時願得一人心的癡戀了,更何況一個外族的女子本來也不可能讓祁敬之傾心,這本該是兩國交往的常識,可也不知南昭國是怎麼想的,硬是造出來一個年輕時的葉沐氏……
當年,祁敬之就是被這個年紀的葉沐氏稀裡糊塗地拒絕了,一腔熱血滿腹真言全成了夢幻泡影,現在南詔卻弄出一個寶珠公主來,怎麼,他們是想揭一下祁敬之的傷疤嗎?
自己當年的失敗和諱莫如深的感情被人用這種方式展示出來,沒當場砍了南詔使節,都應該算祁敬之脾氣好了……
“話雖如此,卻也不能大意。”最終葉棠花也只能不輕不重地囑咐了這麼一句,能辦出這種傻事來,這南詔國貴族估計也就是一羣廢物點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