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花點點頭,脣角一彎:“太后,清商今日出來的匆忙,家中母親尚在懸心,清商想早些回去,也好讓母親放心,不知您的意思是?”
“罷了,清商你且先去吧,此事容哀家再想一下,你回去也好好想想,大忽雷畢竟是人間至寶,舉世難尋!”太后終究是不肯死心,又補上了一句。
“清商告退。”葉棠花不置可否,只是淡笑道。
“皇奶奶,孫兒送縣主出去吧。”祁毓握緊了拳頭,咬了咬下脣。
“也好,你去吧。”太后也不顧葉棠花的想法,徑自點點頭。
“縣主請了。”祁毓向葉棠花勾了勾脣角,神色間卻是難以掩去的煩躁。
出了慈寧宮,祁毓領葉棠花走了兩宮之間的宮道,這個時候早朝未散,衆妃也都在請安,宮道上愈發的空曠寂寥。
“縣主就這麼不想要那個位置嗎?”走着走着,祁毓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嚇了出神的葉棠花一跳。
回過神來的葉棠花勉強笑了笑:“我不是那個合適的人選,殿下心裡應當有數纔是。”
“若我說,我覺得你是又如何?”祁毓住了腳步,轉過身去攔住了葉棠花的步子。
葉棠花愣了一笑,繼而挑了挑眉:“殿下一個人覺得又有什麼用呢?這件事,原就不是殿下能夠如意的。”
“這個你不消操心,既然是我做的決定,我自然會替你擺平路上的障礙,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爲什麼要拒絕太子妃這個位置!”祁毓咬了咬下脣,眸間是掩不去的怨怒。
到底爲什麼,葉棠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后,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幾乎是她窮極一生能達到的頂峰了,葉棠花心思如此玲瓏,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啊,爲什麼她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呢!
“爲什麼?這種事情有什麼好爲什麼的?”葉棠花愣了一下,繼而笑得愈發無奈,“我在慈寧宮就說過了,想要這個位置的人太多了,我如果選擇了這個位置,永無寧日。”
“只要我不改初心,又有誰能奈何得了你!”祁毓眉頭深深蹙起,眸中有深深的無奈和疑惑。
這還是他第一次誠心誠意求一樣東西而不得的,葉棠花爲什麼就是不肯到他身邊來呢?論年齡論性格,他們都是極相配的啊……到底爲什麼?
“人心本來就易變,所謂初心,原就沒什麼用。”思及葉遠志和葉沐氏,葉棠花笑得格外諷刺,什麼初心不負?葉遠志當初以寒門身份求娶葉沐氏的時候,難道不是存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思嗎?可如今呢?再想想前世的許天涯,初心?去他的初心!
“你的意思是,你不肯做太子妃,只是因爲信不過我?”祁毓眼裡多了幾分急切,若真是如此,那麼也就是說只要他可以讓葉棠花信任他,葉棠花就會答應做太子妃了?
“這個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吧,另一方面,是因爲有得必有失,我想要得到這個位置,也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我接過太子妃這個重擔,就是把自己的餘生託付給了這個皇宮……”
葉棠花看着宮道兩側的朱牆,目光慢慢轉移到皇宮上方的天空:“這一方天空太小太小了,悶得人發慌,如果我整日被困在這裡,是什麼地位又有什麼區別呢?還不是一樣被關在這個大籠子裡?”
祁毓愣了愣,有些茫然,他自出生之日起就生活在皇宮之中,很少出去,他早就對自己的生活習以爲常,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可葉棠花卻堂而皇之地把皇宮形容爲牢籠?
“有得有失乃是人間常理,和太子妃之位比起來,留在皇宮裡又能如何呢?省親的時候不是也能出宮麼?”他皺着眉問道。
葉棠花擡眸看着祁毓,微微地笑了笑:“殿下,你知道宮外的天下是什麼樣子的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燕的天下,我有什麼不知道的?”祁毓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回答道。
“不是的,那不一樣,宮裡頭多得是勾心鬥角,全是圍繞着權力,每個人都只會用這個標準去衡量得失,這也正是殿下和太后所不能理解的地方。但對於清商而言,生命可不只是這些啊。”葉棠花笑得恬淡從容。
她眨了眨眼,有些神往:“宮外有清商的家人和朋友,有長街上的燒雞和麻糖,有上元的燈虎,有無數的快樂和悲傷……宮外什麼都有,只是沒有高高在上的地位而已。”
葉棠花說罷,轉眸望向祁毓:“若讓清商捨棄宮外的一切,入宮去追逐宮中唯一的權力的話,清商覺得得不償失呢。”
她笑的從容,然而在袖口之下,指甲卻深深陷入掌心。
她的仇,她的恨,她前世的淚水和哀怨也都留在宮外啊!李姨娘固然已經完了,可許天涯呢?葉遠志呢?葉芸香呢?葉曇幽呢?韓宜年呢?韓依柔呢?那些曾經算計過她,傷害過她,將她一步步推上死路的人又如何呢?
一旦入宮。這些未完的恩怨全都會被迫結束,身爲太子妃的她只能夠把心用在祁毓身上,自己隨着他一步步登頂,從太子妃到皇后到太后,在慈寧宮裡嚥下最後一口氣……若是如此,她重活一世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其實你只是覺得宮外自在?”祁毓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因爲這樣的理由被拒絕?
“恩,差不多吧。”葉棠花模棱兩可地點點頭。
此時宮門已經近在眼前,葉棠花朝祁毓躬身一禮:“殿下留步。”
“……縣主慢走。”祁毓咬了咬下脣,雖然不甘心,但卻也無法留住葉棠花離去的腳步,只能暫時止步。
不過沒關係,他也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的,連一個女子都得不到,他又如何能坐得穩自己的天下?
葉棠花笑笑,告辭離去。
此時,在皇宮的另一邊——冷宮,崔公公正帶着歡怡姑姑跟陳旭一塊兒吃飯。
“小賀子啊,你說你這麼個好模樣,怎的就落到這兒來了呢?”歡怡姑姑看着陳旭還算周正的臉,怎麼瞧怎麼可惜。這麼周正的太監,要是到了別的宮裡,宮女們還不搶着跟他對食啊?
“這不是……命苦麼,得罪了大人物,讓人作踐的……哎,進宮本也不是我自願的,我是家裡的獨子,只可惜胳膊擰不過大腿啊!”陳旭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歡怡越看越覺得可惜,又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認的幹閨女來了,冷宮新來了一個模樣周正的小太監這個消息,還是她那幹閨女桃兒告訴她的呢,說起來桃兒模樣也算不錯,若能跟這小賀子湊成一對兒,瞧着多好看哪!只可惜這小賀子是在冷宮伺候的,沒什麼出息!
“可憐見的,我記得小賀子的名姓都讓鄭公公給弄錯了?唉唉,咱們這樣的絕戶人,就只剩下一個姓是祖宗的了,如今小賀子連姓都沒了,唉……”崔公公想起陳旭的悲慘經歷,禁不住嘆了口氣。
“咦,小賀子你在鄭公公手裡的名字不是本名?”歡怡姑姑一怔,下意識地問道。
“是啊,我本名叫陳旭,不知那個老殺才如何給我改了叫賀七!”陳旭咬牙道。
歡怡姑姑低頭想了想,展顏笑道:“小賀子你休怪鄭公公,這是他給你的恩典呢!”
“把我名姓都改了,還是恩典?”陳旭一怔,臉上有些不解。
“該在冷宮裡頭伺候的是陳旭,他卻把你名字記做賀七,你若離了冷宮去別處伺候,冷宮這邊兒找的也是叫陳旭的,決計鬧不到你頭上,回頭我去跟主子說一說,把你插到我們承乾宮伺候不好?承乾宮的蕭嬪主子新近有孕,正是聖眷優渥的時候呢!”歡怡姑姑笑道。
陳旭到現在才知道鄭公公的意思,忙不迭地點頭:“那敢情好!賀七就賀七吧,只要能離開冷宮,讓我叫什麼都行!”
只要能離開冷宮,他就還有翻身的機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他要跟葉棠花算這筆賬!
歡怡姑姑點點頭,又朝崔公公笑道:“我回去安排安排,等下讓桃兒過來幫忙收拾一下,這小子是個好苗子,可千萬別在冷宮荒廢了。”
崔公公點了點頭,又猶豫了一下,看向陳旭:“這眼瞅着要走了,我還怪有些捨不得了,左右你在宮裡也沒個親人朋友,不如你拜我當個乾爹吧?往後宮裡頭還有個照應。”
陳旭爲了讓崔公公和歡怡姑姑真心誠意幫他,立刻朝崔公公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乾爹在上,乾兒子賀七在這兒給您磕頭了!”
崔公公被陳旭的舉動驚呆了,回過神來不由得笑開了花,把陳旭扶了起來:“好好,快起來快起來,今兒往後,有乾爹和乾孃照顧你,你諸事都不用擔心啦!”
“謝謝乾爹乾孃!”陳旭忍着心裡地不屑,諂媚地笑着。
歡怡姑姑在一邊看着這一幕,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個賀七長相倒是不錯,但是這麼一笑怎麼就看着怎麼彆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