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聽了這話,臉色也頓時難看了起來,璋樓失火居然是這看似溫柔的韓依柔做的?這也未免太放肆了!韓依柔要阻止葉棠花展才,那就應該拿出真本事來把葉棠花壓下去啊!以後要成爲太子妃的人,連個狐媚子都比不過怎麼成?
這可倒好,將來想要當太子妃的人,比正了八經的女藝都比不過那些狐媚子,日後祁毓登基,這皇后之位能坐得穩嗎?明面上比不過,暗地裡用些詭計也正常,誰知這韓依柔能鬧出火燒璋樓的醜事來?璋樓雖只是一個建築物,可它是女學的所在地,象徵女子之德,是天下女子心馳神往的地方!韓依柔燒的不是璋樓,是女德啊!
退一萬步講,韓依柔拿璋樓不當一回事也就罷了,可璋樓裡頭的人呢?六藝教習哪一個是好相與的?還是說那些貴女的命可以由着韓依柔肆意輕賤?韓依柔雖說是位高權重的右相之女,可畢竟出身官宦人家而不是公侯人家,憑你如何位高權重,卸了任就是一場空,怎麼及得上世襲罔替的公侯?看看顧德妃如今的處境,那就是韓依柔將來的翻版!官宦小姐拿着滿京城貴女的命當兒戲,這不是自己找死麼!
皇后自己就是出身公侯人家,原就打心眼裡看不上出身官宦的韓依柔,只是想着找個出身官宦的兒媳婦,在祁毓登基之前岳家能夠給祁毓當助力,等祁毓登基之後,當官的國丈也年邁致仕了,到時候沒了背景的韓依柔更好拿捏,她算盤打得雖好,卻獨獨算漏了韓依柔這個人!
從除舊宴那日就看得出來,皇后原就是個腦筋不會拐彎的人,此刻又鑽進了自以爲是的牛角尖,由此及彼最後想到韓依柔將來如何攪亂後宮,不由得越想越氣,這韓依柔沒長腦子也就算了,竟連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蠢到這個份兒上,還敢肖想太子妃之位!
皇后又選擇性地遺忘了她剛纔還很中意韓依柔的事實,朝着韓依柔冷笑了一聲:“本宮原以爲你是個聰明的,沒想到也是個草包!這等蠢物,如何配得上六宮之主的位置?看在你兄長爲毓兒鞍前馬後的份上,本宮也不想做的太絕,側妃之位是本宮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你這輩子都不要肖想更高的位置了!”
韓依柔臉色又是一白,她早該想到,這些皇室中人最是冷血無情的,他們纔不會管你是爲了誰,當你有用的時候他們追着你捧着你,等你犯了錯,他們根本不管這錯是爲了他們才犯的,只會一腳把你踢開!
她如今不就是這樣嗎?她還不是爲了不讓葉棠花展才,爲了不讓葉棠花有個美名,這才放火燒的璋樓?她分明就是爲了祁毓才這麼做的!她爲祁毓引火上身,可祁毓現在卻把她棄如敝履!她爲祁毓連命都不顧,可祁毓卻只當捏住了她的把柄,奪了本該屬於她的正妃之位!
她不過是不甘心罷了!韓家爲祁毓做了那麼多,可祁毓卻這般無情,連一個正妃之位都不肯給她?她討好皇后,也不過是不甘心而已,她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正妃之位有什麼不對?她並沒有礙着祁毓的事,祁毓憑什麼這麼對她!如今祁毓一氣之下,還將她做的錯事捅了出來,讓皇后也對她失瞭望……憑什麼!
韓依柔勉強維持着鎮靜,雙手在石桌下緊握成拳,秀美的雙手連青筋都暴起:“太子殿下,您說依柔愚蠢,依柔認了,您讓依柔做側妃依柔也認了。可依柔忍不下的是,您居然覺得依柔連那葉棠花都不如!那狐媚子有什麼好的?她外婆家不是威遠侯府嗎?她不也和威遠侯府沾親帶故的嗎?她父親不過一個禮部尚書,如何比得依柔父親穩坐丞相之位?您說依柔愚蠢,她不是更蠢嗎?您的計策也好,依柔的計策也好,她不是都乖乖掉進去了?依柔縱然是爲了她燒了璋樓,可她不也一樣糊里糊塗的嗎?她還真當是有賊人呢!永安王說璋樓守備不好,她還當永安王是指責她父親瀆職,氣得報了官抓賊人呢!”
祁毓怒極反笑,彷彿韓依柔是個天大的笑話一般:“我幾時拿你和清商縣主比過?你和她根本無法相比!你當真以爲她不如你嗎?你覺得她家世比你差?你怎的不序齒排班一下?葉尚書今年多少歲數,你爹又是多少歲數?葉尚書三十餘歲便坐上這二品尚書之位,你爹五十歲也不過是一品丞相,葉尚書年富力強,家中又有侯府千金匡助,你爹卻已垂垂老矣,只要葉尚書腦子不犯渾,在尚書任上熬個三年五載,等你爹致仕了,父皇不看僧面看佛面,葉尚書一個丞相也是跑不了的!到那個時候,你拿什麼和人家比家世!拿你哥哥嗎!”
韓依柔沒料到祁毓把話說的這麼直白,一時間不由得愣住了,她只想到自家父親如今地位高,卻真忘了拿歲數相比,祁敬之如今不過三十餘歲,少說也還能在龍椅上做個二三十年,可自家父親陪不了這麼久啊,到時候父親一致仕,兄長也不過是個新臣,她的地位自然也就比不得葉棠花了!
皇后也是一怔,從前只想着葉棠花父親是尚書,不及韓依柔父親是丞相位高權重,可卻忘了考慮這韓丞相的歲數,韓丞相而立之年才及第,娶妻還是在及第之後的事情,如今韓依柔也一十有五了,如此算來,這韓丞相少說也知天命之年了,五十歲的人了,還能在丞相任上坐幾年呢?丞相致仕了,大多從六部尚書之中選擇繼任者,就是看着威遠侯府的面子,皇上也得把葉遠志提上去啊。
這麼一想,皇后更看不上韓依柔了,連個側妃都不想叫她當,但想着韓丞相如今畢竟還是個丞相,這才又忍了下去。
韓依柔咬了咬下脣,眸中已經有了盈盈淚光:“好,就算依柔家世不如那葉棠花,可論聰敏論才華,依柔難道也不如她嗎?除舊宴上依柔乃是榜眼,她卻是探花,隨後依柔對她的設計她也不曾看出來,在璋樓失火時她的表現不更是愚蠢嗎!”
祁毓嗤笑了一聲,眼底多了幾分輕蔑:“自欺欺人,虧你還有臉提聰敏提才華。聰敏先放着,我且問你,這才華你也敢跟清商縣主比?你要是在才華上比得過她,你會燒了璋樓嗎?你怎的不在女藝之試上比過她?除舊宴上若不是我預先算計了她,別說榜眼了,魁首是誰猶未可知吧!”
祁毓說到這兒,看着韓依柔又羞愧又不服氣的模樣,不由得怒火更勝,話裡也愈發的不客氣:“再說這聰敏,論起聰敏來你更不如她!你居然還以爲她是個傻子,我看你纔是個傻子!她早就知道除舊宴背後設計她的人一個是我一個是你,還順藤摸瓜推斷出了韓家是我的心腹,至於那璋樓失火之事,從一開始她的目標就定在你身上!方纔你們沒來之前,她就是拿韓家和你來跟我談條件的!當初你居然以爲她是被永安王氣着了?你知不知道她和永安王關係匪淺?人家拿你當猴兒耍,你還美得很呢!”
祁毓說罷,冷笑了一聲,指着外頭漸沉的夕陽:“天色如今已經晚了,宮門眼看便要落鎖,韓大小姐還是趕緊走吧,莫在這兒礙了本殿下的眼!”
皇后也冷冷地開口:“來人吶,送韓大小姐出去!”
皇后身邊慣用的兩個女官錦瑟和錦繡立刻走到了韓依柔身邊,用着溫文而不容置疑的聲音齊聲道:“韓大小姐,請吧!”
韓依柔此時人心盡失,也無法再繼續留在此處,只得垂淚起身,灰溜溜地隨着幾位女官出宮回家去了。
待韓依柔走後,皇后纔看向祁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毓兒,你平日裡一貫冷靜,今日怎麼這般莽撞?竟對着韓大小姐大聲斥責……難不成真是爲了那葉棠花?”
祁毓嘆了口氣,蹙起眉頭來看向皇后:“母后,兒臣跟您說實話吧,兒臣……確實是喜歡清商縣主。”
皇后愣了一下,不由得困惑起來:“當初說不讓我選葉棠花的是你,如今說喜歡她的也是你,心意未免也變得太快了,這卻又是爲何?”
祁毓嘆道:“母后,兒臣當初對這些小姐一個不識,所作出的判斷無非是基於她們的家世地位,論起家世來,韓依柔如今確實要比清商縣主合適,但兒臣忘了,就算家世不好,有些天生的東西也是無法相比的,清商縣主聰穎絕倫,那韓依柔卻莽撞愚蠢,兒臣要選的畢竟是將來母儀天下之人,單有個家世又能做什麼呢?母后若是半點手段都沒有,縱然是國公府小姐,又如何能坐得穩身下的位置?”
這話既是說出了葉棠花的好處,又恭維了皇后,皇后聽着順耳自然也就往心裡去了,想了想又蹙眉道:“雖是如此,可那葉棠花也未免太輕狂放肆了,除舊宴那日她一句話堵得我心裡不舒服的緊,那日在慈寧宮見她時,她也是伶牙俐齒毫不相讓,本宮記着你還曾撞見過她與威遠侯夫人相爭?這樣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你?”
祁毓笑了笑,耐着性子給皇后解釋道:“母后,清商縣主並非是放肆,這正是她聰明的地方,她對您不客氣,那是因爲當時的條件使然,您當初在除舊宴上選了兩個威遠侯府的女子,清商縣主立時就猜出來您是還沒想透這太子妃一位中的玄機。她當時輕狂放肆,是爲了讓您打消讓她做太子妃的想法,雖說冒犯了些,倒是想到咱們心裡去了不是嗎?她是拼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不要,也不做對咱們不利的事情。”
皇后訝然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笑了笑:“不會吧……那丫頭能機靈到那個地步,連本宮的一時糊塗都想到了?”
祁毓點點頭,又笑道:“之後在我遇見她與威遠侯夫人爭吵時亦是如此,當我走過去的時候,威遠侯夫人還當您想要擇那沐千藍做太子妃,以爲我是去幫她的,得意的不得了,反倒是清商縣主立時想透了我與威遠侯府的利害關係,當即在我面前告了威遠侯夫人一狀,還跟我一唱一和,把那威遠侯夫人駁得面紅耳赤。”
皇后沉吟了片刻,不由得笑了開:“照這麼說,這清商縣主還真是不錯,別的不提,就是她這份機靈勁兒,就比一般的閨秀強上幾倍,況且也知道顧大局,寧可自己不攀高枝,也不能礙了咱們的路……”
見終於把皇后說通,祁毓在心裡長舒了一口氣,放鬆的同時又忍不住在心裡暗歎:有個糊塗的母親,當子女的是真不容易啊……
此時,南燕的太子殿下和幾裡外葉府中的葉大小姐罕見地心有靈犀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