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花一愣,還沒等她推辭,祁敏之已經蹙起了眉頭:“母后,兒臣如今也閒得很,不如讓兒臣去陪清商縣主呢?”
太后笑罵道:“你原就成天逍遙,如今得了閒還不去找些正事做?哀家記着你好歹也是國子監的一個教習,雖只是掛了個名兒,到底也該時常去轉轉纔是。毓兒成日裡在宮中跟着太子太傅學習治國之道,好容易有個放鬆的機會,你偏又來搗亂了。”
祁敏之無奈,只能嘆了口氣:“唉,早知母后今日這麼說,我就不去當那勞什子的教習了,母后竟連個逛皇宮的機會都不留了。”
太后輕笑道:“你若想逛皇宮,哀家還能攔着你不成,等你閒了自然隨時可以逛。只是男子漢大丈夫當以事業爲重,何況你又是皇族子弟?你既俠肝義膽好打抱不平,明日哀家便與皇帝商量一番,給你個京兆尹噹噹可好?”
祁敏之無奈,只得苦笑道:“好吧好吧,母后有命兒臣莫敢不尊,這就去國子監逛兩圈兒,至於這京兆尹就算了吧,兒臣可當不來這苦命的活兒!兒臣寧可放個外任,也不肯做這京兆尹的!”
太后點頭,笑着揮手:“這可得看你的表現了,你若每日裡多辦些正事,哀家便不跟皇帝提這一茬,你若再整日散漫沒個正形,哀家可不管那三七二十一了!你先去吧!”
祁敏之嘆着氣一躬身,苦着臉向後退出了慈寧宮。這邊太后也跟祁毓揮手:“你們年輕人也自己去逛吧,不必在這裡悶着了,毓兒你在宮裡頭的時間長,見過什麼精緻的地方,領着清商去看看,順便也散散心,別整日裡悶在書房,好好的孩子悶得跟老頭子似的,怪沒趣的。”
祁毓應了聲是,站起身來朝葉棠花道:“清商縣主請了。”
葉棠花此時也是無可奈何,只得硬着頭皮站起身來,先朝太后一施禮:“清商告退。”復又看向祁毓:“太子殿下先請。”
祁毓朝葉棠花笑了笑,領着她出了慈寧宮,走了幾步到了一個遊廊之上,一面扭頭跟她說:“慈寧宮和御花園之間還隔着東六宮,如今要去御花園勢必要路過東六宮,縣主是覺得穿過去好還是繞過去好?”
葉棠花毫不猶豫地答道:“自然是繞過去了。”
她又不知道東六宮裡住着哪位娘娘,萬一碰上了德妃呢?憑德妃的性子,定是耐不住要爲難她的,就是碰上了蕭貴人,怕是也很尷尬。相比之下,繞過去雖然路長了點,但好在沒那麼提心吊膽。
葉棠花心裡這般考慮正和了祁毓的心意,他也希望從外面繞過去。走宮道的話就只有他和葉棠花兩個人,若是走東六宮裡的迴廊,碰上一個后妃便要耽誤半天,若再碰上不知趣的惹惱了葉棠花,他恐怕也會跟着被遷怒呢。
思及此處,祁毓便領着葉棠花繞上了去宮道的路,宮道夾在東六宮與前朝之間,兩邊都是硃紅高牆青黃琉璃瓦,地上鋪着青石宮磚,筆直悠長的一條路幽深逶迤,一眼望不到頭。
葉棠花跟在祁毓身後,默默地低着頭數地上的青磚,一言不發。倒把祁毓弄得心煩意亂,他今年也不過十四歲,幼時也曾見過幾個京中貴女,但那些女子都是上趕着跟他說話,哪裡有似葉棠花這般一聲不吭的?
祁毓想了想,還是放緩了腳步:“縣主往日裡在家都做些什麼呢?”
葉棠花原本低着頭出神,乍一聽見祁毓跟她搭話,還愣了一下,繼而笑道:“也沒什麼,不過是閒着無事看看書,繡繡花,在家裡逛逛罷了,待璋樓修繕完畢之後,便要去女學讀書了。”
祁毓聽着葉棠花的話,不由得蹙起了眉頭,看書也好繡花也好,都不過是日常的小事罷了,太后說讓他給葉棠花獻殷勤,可他又不能幫她蒐羅書或是繡花用的東西,就是蒐羅了來,也沒個機會送啊。
“就這些?”祁毓無奈,只得沒話找話般打探葉棠花的喜好,把葉棠花問的莫名其妙。
當然不只是這些,她生活中更多的時間都用在提防李姨娘、對付陳家人和操心葉沐氏上了,但是這些又沒法和祁毓說啊。話說回來了,祁毓生活在宮裡,應該這些爭鬥之事更爲熟悉纔是,問她這個問題,不是明知故問嗎?
葉棠花想了想,又笑道:“彈琵琶算嗎?有時候會練練。”
琵琶……祁毓想了想,覺得這是個可行的禮物,便決定有時間替葉棠花尋摸一下有沒有適合她的琵琶,一面想着一面點頭笑道:“反彈琵琶嗎?縣主果然是多才多藝。”
葉棠花只當是客套話,也沒多想,只是笑了笑:“太子殿下謬讚了。”
祁毓又不知該如何接話了,只好帶着葉棠花繼續走,時不時地指指高牆外露出的飛檐斗拱,跟葉棠花說一下這是哪宮哪點,裡頭住着的是哪位娘娘。
就這麼走了約有小半個時辰,纔算是從慈寧宮走到了御花園,葉棠花心裡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走到了。
太后心裡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竟讓祁毓帶着她一起逛皇宮……她和祁毓的生活根本沒有任何的交集,兩個人強行走在一起的後果就是相顧無言,就算偶爾說上兩句也都是沒話找話硬擠出來的,根本談不下去,這一路上連無聊帶尷尬,弄得她都快不知如何是好了。
祁毓領着葉棠花自御花園東側的小門走了進去,繞過遊廊外頭便是苑花園,過了千秋亭不遠就是青絲樓,祁毓見了青絲樓,不免又想起那日在青絲樓上所見的風情,由不得笑了笑:“青絲樓乃皇子公主日常讀書觀景之地,縣主可有興趣一觀麼?”
葉棠花本就無可無不可的,此時更是巴不得祁毓找點什麼事情做,緩解一下兩人之間的沉默,聞言自是沒有不允之理:“殿下美意,清商卻之不恭,只是有勞殿下帶路了。”
“不妨。”祁毓笑了笑,親自推開了青絲樓的樓門,一面走一面向身後的葉棠花解說道:“這青絲樓共有五層,書是越低的樓層放得越多,景緻卻是越高的樓層越好,縣主當心臺階……”
祁毓話才說到此處,兩人已然聽到了樓上傳來女孩子的私語聲和笑聲,祁毓臉色一僵正想退下,樓上已有人發覺了,登時喝罵了一句:“什麼人膽敢放肆?不知道公主在此麼?若是驚擾了殿下,你該當何罪?”
葉棠花愣了一下,看着祁毓頓時難看起來的臉色,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反倒爲難了起來。
祁毓並沒有打算就這麼算了,聽那宮女的聲音,並不像是祁琉身邊的宮女,那麼這位公主就該是婉貴嬪所出的二公主,淑良公主祁嫺了。其實祁嫺性子倒不算刁蠻,只是霸道了一些,凡事必端着公主的架子,些毫不許別人冒犯,祁琉和這丫頭不合也有些時候了。
平心而論,祁毓自己也對祁嫺很有意見,再加上今天他是帶着葉棠花來的,想讓葉棠花看看他曾見過的風景,如今讓祁嫺這麼一攪合,興致沒了不說,還平白讓葉棠花受了這麼一遭氣……
思及此處,祁毓便繼續往上走,一面冷笑道:“本殿下也很好奇,是誰敢在本殿下面前如此放肆!便是父皇也未曾對本殿下這般呼斥過,如今倒叫個女子給教訓了!”
祁毓走了上去,葉棠花也不能不跟着,一面跟着一面在心裡暗暗叫苦,這皇室一家人的紛爭她本無心參與,但現在這種情況,她就是想避也避不開了。
這時候祁嫺早已站了起來一臉怒色,那發話的宮女鶯歌就立在她身後,心裡忐忑着。鶯歌仗着主子的勢,不甚畏懼,只是心裡也有些打鼓,畢竟人家也是某位殿下,二公主在二皇子三皇子面前還算能護得住她,可要是太子來了……
祁嫺本來也是打得這幅算盤,她是祁敬之僅有的兩個女兒之一,女子沒有爭權奪勢的慾望,自然也更招祁敬之偏疼一點,論起得寵來,她雖比不得祁琉,卻也比祁晟祁璉受寵,平日裡在他們兩個面前擺擺架子也成了習慣,橫豎祁敬之不會向着他們,這次自然也是這麼打算的,但當她看到祁毓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間捅了大簍子。
雖然同爲皇族,但祁毓的地位和她可是沒法比的。第一祁毓是嫡長子,生下來就就是內定的太子,和祁敬之的關係自然要比她這沒用的公主更親近;第二祁毓如今是太子之尊,論起地位來自然比她這個公主要高,第三她也不敢得罪祁毓,若不出意外,祁毓以後就會是九五之尊,那時候她自然早已下嫁,一家人恐怕都要仰着祁毓的鼻息過日子,現在得罪以後的靠山,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麼?
思及此處,祁嫺不動聲色地斂了怒氣,笑道:“皇兄今兒怎麼有興致來逛青絲樓了?”
“太后有命,讓本殿下帶清商縣主逛逛宮裡。這是本殿下的二妹淑良公主,縣主且來見過。”祁毓仍舊是冷着一張臉不肯動容,看得祁嫺滿心忐忑,卻不得不維持她一貫的高傲與鎮靜。
“清商參見淑良公主。”青絲樓的樓梯口較窄,有祁毓站在前面,葉棠花沒法擠過去,只能在祁毓背後一福身就算完了。
“哎呦,這是哪位貴女,奴婢怎的未曾見過?朝公主施禮這般草率,真是不把公主放在眼裡呢!”鶯歌一貫是幫祁嫺造勢的,如今見祁毓不着喜怒,便想着替祁嫺先抓對方一個錯處,這樣兩邊各有理虧,她也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