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蕭瑟瑟連忙撩開轎簾和蓋頭,朝着白紙河望去。
河裡真有個溼透的女子,被木架子捆住四肢,泡在滿是碎冰的冷水裡,接受着岸邊圍觀者的指責謾罵。
臭雞蛋、爛白菜不斷的被丟在她身上,蕭醉渾身腥臭,沉沉浮浮……
“停轎!”
蕭瑟瑟喊道,身子微抖。雖然知道蕭醉逃不脫這樣的懲罰,但蕭瑟瑟沒想到,蕭家竟然會選在今日處罰蕭醉。
山宗也在送親隊伍中,見蕭瑟瑟要下轎,靠近來問道:“王妃是要做什麼?”
蕭瑟瑟掀開蓋頭扔給山宗,快步朝着河畔走去,一襲紅衣染紅了冬日的蕭索,也惹得圍觀者驚呼。
“小姐!”綠意忙追去。
蕭瑟瑟直接逼到看管蕭醉的幾名家丁面前,“把三姐姐救上來!”
爲首的管家忙說:“四小姐別誤了出嫁的時辰,三小姐的懲罰是蕭家長老共同決定的,四小姐恐怕干涉不了。”
蕭瑟瑟厲聲道:“把三姐姐救上來,瑾王妃的命令你敢不聽!”
“這……”這人還是四小姐嗎?管家爲難的說:“四小姐,家法不可廢。”
蕭瑟瑟眼神一沉,接着往地上一坐,撲打着地磚大喊:“欺負人!你們欺負人!我不開心,不嫁了,我要回家!”
“這、這……”管家傻眼了,周圍這麼多人還看着呢!
綠意趕忙去扶蕭瑟瑟,“小姐,地上涼,你快起來啊。”
“我不起來!三姐姐不上岸我就不嫁了,你們好壞!揹着我欺負三姐姐,現在我看見了,我生氣了,你們快點把三姐姐救上來,不然我就不嫁!”
見蕭瑟瑟坐在地上瘋鬧,周遭人不由的指指點點。這蕭家嫡女癡傻的事大家都知道,卻不想她出嫁大喜的日子還當衆這般發瘋,不僅丟臉,還把事情弄得不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四小姐。”管家愁眉苦臉的央求,“如今您已是瑾王妃,千萬不可這樣撒瘋,新娘出嫁是不能露臉的。綠意!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把四小姐送回轎子裡?”
“我、我也不想讓小姐着涼啊!”綠意試着去扶,卻被蕭瑟瑟的袖子揮開。
“我就不起來!誰叫你們欺負三姐姐!我不起來不起來!”
這、這……管家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老了十歲,周圍幾個家丁也着急的直拍拳頭。
山宗仍是立如松柏,也不走近,脣角掛着淡淡笑意看着蕭瑟瑟,接着遠遠對管家說:“不能誤了良辰吉時,何況如此多人圍觀,管家還是以解決現在的情形爲第一要務吧。”
唉,好吧!管家在心中一嘆,只得對左右家丁道:“去將三小姐救上來,出個人回去知會老爺和老太君。”
“是。”家丁們連忙來到河邊,拉起了綁着木架的繩子。
“小姐小姐,三小姐得救了,你快起來吧。”綠意又去扶蕭瑟瑟。
蕭瑟瑟噘着嘴站起來了,天真的拍拍嫁衣,還盯着蕭醉看,直到蕭醉真的上岸了,纔鬆下一口氣。轉臉想讓管家給蕭醉披衣服,餘光裡卻掃到人羣中有人朝着河邊靠近,又在被她看見時退了回去。
蕭瑟瑟沒看到那人的相貌,但那飄起的一闋衣角,卻是華貴的布料裁製的,是個富庶子弟無錯。
是自己多心了嗎?卻總覺得那個人剛纔是想靠近三姐姐的……
就在蕭瑟瑟分神的這片刻,人羣中,乍現一抹寒光。
山宗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殺氣,當即按住劍柄。
意外瞬間發生,隱藏在人羣及暗處的幾十名殺手,黑衣蒙面,持劍殺向送親隊伍。
尖叫聲從人羣的一角最先響起,發出尖叫的婦人,下一刻就被殺手一劍戳穿心臟,倒地斃命。鮮血染紅了周遭之人的衣服和鞋履,尖叫聲此起彼伏,人們慌不擇路,推擠亂撞,踩踏間又有人不幸被殃及,血濺三尺。
“小姐,小姐這是怎麼回事!”綠意驚慌道。
管家等人面目駭然,擠成一團。
送親隊伍舉起喜牌試圖和殺手們對抗,然則他們哪裡是殺手的對手?劍光帶着血光濺起,送親隊伍相繼倒下,紅衣染血,喜牌散落一地。
“快、快保護王妃!”餘下的人紛紛將蕭瑟瑟和綠意圍在中央。
“小姐……”綠意慌忙的挽住蕭瑟瑟。
可蕭瑟瑟只是沉下眼神,冷然不語。
很明顯這些殺手是衝着她來的,是蕭文翠她們找她尋仇?還是哪路勢力截殺新娘阻礙婚事?
現在暫且無法看出。
一具屍體滾到蕭瑟瑟腳下,送親喜娘的腦袋已經沒了,華麗的嫁衣立刻被噴濺上鮮血,將衣上的攢枝海棠染得更紅。
蕭瑟瑟低頭看了眼屍體,恐懼和愧疚的感覺令她嚶嚀。這些人,都是被她連累的……
“呀!三小姐!”綠意突然喊了聲。
蕭瑟瑟忙看去,望見的是白紙河邊剛上岸的蕭醉,因着人潮混亂,被人不慎踢到,身體朝着白紙河滾去。
蕭瑟瑟倒抽一口氣,蕭醉此刻已經不再揹着那木架子,這要是跌落冰冷的河水,只怕會溺亡!
心臟懸到了嗓子眼,千鈞一髮之刻,有男人飛快的衝到河邊,摟住蕭醉的腰,把她拉回了岸上。同時又有名女子湊到蕭醉身邊,用一條幹毛巾爲她擦拭身上的水。
蕭瑟瑟認出,那男人是六皇子玉傾寒,看他的衣料,正是自己之前無意間瞥到的那個怪人。至於他旁邊的年輕女子,或許是他的同母妹妹玉魄帝姬。
“王妃似乎一點也不驚慌。”山宗的聲音響起,喚得蕭瑟瑟回神。
她癡傻的望着山宗,眼裡木訥的猶如失憶。
“王妃嚇傻了?”山宗眼底的懷疑,漸漸消散,望着越逼越近的刺客,忽而提了音量道:“兄弟們,現在殺手已全部出來,可以動手了,記得留活口。”
話音落,不知從哪裡殺出十幾名護衛,衣上都紋了“瑾”字。這些男子一個個勢如飛虹貫日,招式快狠準,凌厲驚人,頃刻間就取得了絕對的壓倒性。方纔那些恐怖厲害的殺手在他們面前,竟輕而易舉就被逐個殺死。最後只剩一個看着不對,連忙搶下時間,將牙齒裡的毒咬碎自盡。
“小姐,你看這!”綠意驚異的指着那些護衛,這定是瑾王的心腹精銳們吧,竟然這麼厲害?
綠意頗不平道:“山宗大人,既然瑾王府的侍衛這麼厲害,爲什麼不早點出來,弄的平白死了這麼多人!”
山宗目光如炬,“這些殺手擅長藏匿身形,如果在他們沒有全數曝光前就出手,那麼仍然藏匿着的人就會找別的機會再暗殺王妃。”
綠意語結,這人說的也有道理,可是……
“綠意姑娘是個善良人。”山宗又看向死去的送親隊伍和無辜百姓,說道:“此事我自會去查明幕後指使,死去的人,我們會替他們報仇。”
話說完了,周遭,最後一名黑衣殺手被除掉。瑾王府侍衛們用劍劃開殺手的面巾和衣服,尋找蛛絲馬跡,並迅速清場,十分嫺熟有組織,看得綠意更是目瞪口呆。
蕭瑟瑟心間也無比驚詫,卻仍是木訥的神情,視線悄悄從幾個護衛身邊穿過,望向蕭醉。
蕭醉已經安全了,六皇子玉傾寒將外衣脫下來,爲她披上。玉魄帝姬也不知從哪裡弄出個毛茸帽子,包裹住蕭醉溼了的頭髮。
察覺了蕭瑟瑟的視線,蕭醉望來,兩人的目光隔着重重人影交疊,蕭醉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感激的笑。
她不會忘記,那癡傻的四小姐對她有怎樣的恩情。
“小姐小姐。”綠意搖了搖蕭瑟瑟的胳膊,詫異的問道:“在三小姐旁邊的那對男女是誰啊?看起來穿得好金貴!現在能這麼拔刀相助的富貴人家不多!”
蕭瑟瑟見綠意又要開始話癆,此處人多嘴雜,便嘟囔道:“好可怕,好冷,綠意我好怕……”
“啊?小姐你別怕,那些壞人都死了!”綠意急忙安慰。
蕭瑟瑟怔怔的說:“我好怕,我們快回轎子,快回轎子!”
“可是小姐,你的嫁衣都髒了!”
“髒了就髒了,我好怕啊,我們快去瑾王府。”
綠意拗不過蕭瑟瑟,只得看向山宗,“山宗大人,我家小姐受驚了,要回轎子!”
山宗抱着劍回道:“不能耽誤成婚的吉時,這便繼續行進吧。”
綠意只好扶着蕭瑟瑟,主僕倆就這麼往轎子上回去。
眼下圍觀的人羣早就跑沒了,此處只剩下倖存的送親隊伍和瑾王府的護衛及高手。
那些倖存的送親隊伍心有餘悸,顫抖的舉起喜牌,看着自己的弟兄們橫屍一地,紛紛發出嗚咽聲。幾個敲鑼打鼓的弟兄,已經沒有心情將銅鑼敲得又亮又響,吹嗩吶的弟兄更是吹得猶如哽咽。
蕭瑟瑟也無心介意這個,嫁衣上的血已經半乾,綠意很愁這事,總覺得蕭瑟瑟就這麼嫁過去太不吉利,瑾王那邊又會不會生氣。
想着實在燒心,綠意跑去山宗的旁邊問道:“我家小姐的嫁衣都髒了,還有發生這樣的事,真的還能照舊舉行婚事嗎?”
“這是自然。”山宗輕笑着看了綠意一眼,便不再與她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