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殿, 玉忘言把蕭瑟瑟放在榻上,喚了幾個嬤嬤和宮婢過來照顧蕭瑟瑟。還有奶孃來給小娃娃餵奶,蕭瑟瑟又喝了些滋補的湯藥, 這時候, 何歡帶着蕭致遠來了。
“姐姐。”
見了蕭瑟瑟, 蕭致遠的臉上紅紅白白的, 低着頭看鞋子, 猶豫着不知道怎麼開口。
蕭瑟瑟搖了搖頭,笑道:“你們來得正好,致遠, 有些事日後我會慢慢解釋給你,但是現在, 蕭家定會受到滅頂之災, 我得先保住你再說。”
蕭致遠低着的頭, 猛地擡起來,驚訝的盯着蕭瑟瑟半晌, 又低了下去,悶悶的說:“姐姐說的那些事,我想我猜得到是什麼。”
蕭瑟瑟挑了挑眉毛。
蕭致遠小聲的暗示道:“我們從北魏回到大堯北關的那個晚上,姐姐和逸凡兄的談話,我……我都聽到了。”
這回換蕭瑟瑟露出驚訝的神情。那晚上, 她和張逸凡說了, 自己是借屍還魂的張錦瑟。這些, 都叫致遠聽去了麼?
可是之後, 致遠並沒有把這事情宣揚出去, 甚至蕭恪他們都是不知道的。蕭瑟瑟的心一陣澀然,自己明明不是致遠的姐姐, 致遠還這樣爲她守口如瓶,可她,她又爲致遠做了什麼呢?
什麼也沒有做。
還要讓致遠眼睜睜看着蕭家的覆滅。
“姐姐,我沒有怪你,這些不怪你。”蕭致遠的聲音悶悶的,說出的雖然是心裡話,可還是夾雜着濃烈的悲痛,“爹和大姐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蕭瑟瑟的心更澀了,安慰道:“致遠,人是要爲自己活的,他們的行爲招來了滅族之禍,你悲傷歸悲傷,但也不能消沉下去,一定要振作起來,好好的活出你自己。另外……”
蕭瑟瑟歉意的笑了笑:“謝謝你爲我着想,沒有說出我的秘密。”
蕭致遠抿抿嘴脣,像是積蓄了膽量,大聲說道:“我不管你有什麼秘密了,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嫡親的姐姐!是我相依爲命的親人!”
“致遠……”蕭瑟瑟心中的澀然轉化爲感動,她微微撐起身,蕭致遠也走近了過來,投入她的懷裡。
“致遠,好弟弟……”蕭瑟瑟抱緊了蕭致遠,拍着他的頭。致遠,真的是重生後老天爺送給她的禮物。
瞥見蕭致遠的袖子上還沾着墨點子,蕭瑟瑟笑道:“你是殿試的考生呢,說不定還能中個前三甲。要是讓人家知道,才華橫溢的蕭五少爺還像個孩子,可怎麼好?”
蕭致遠忙鬆開了蕭瑟瑟,眼中重新變得熠熠生輝,充滿自信的說:“不管這次考成什麼樣,我都證明了自己。我還會繼續努力的,塘城蕭氏就算敗了,也還有我蕭致遠呢!”
蕭瑟瑟欣慰的笑了笑,看致遠又有了面對未來的鬥志,她就放心了。
兩個人說話的期間,何歡跟着玉忘言去了一盞屏風後面,應長安來給蕭瑟瑟送了新的湯藥後,也被玉忘言叫到了屏風後,依稀聽見三個人在說什麼。
蕭瑟瑟看了眼屏風那邊,脣角勾起一道不易察覺的笑容。
過了半晌,玉忘言抱着孩子,跟應長安一起出來了,何歡不知道去了哪裡。
恰在這會兒,有個內侍來報,請玉忘言和蕭瑟瑟去一趟偏殿,天英帝要見他們。
玉忘言這便把孩子交給了一個老嬤嬤,抱起蕭瑟瑟,一道去了。
走在長廊下面,蕭瑟瑟撫了撫玉忘言的胸口,喃喃:“你說,天英帝讓我們去,是不是要把對塘城蕭氏的處罰告訴我們?”
“或許,只是……”不知怎的,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玉忘言沒有說出來,只柔聲哄道:“想多了累。”
蕭瑟瑟忍俊不禁,她並不知道,在偏殿裡等着她的,是一件噩耗。
天英帝駕崩了。
就在這片刻的時間,他去了,留下大內總管代寫的那張詔書,詔書上的墨跡還沒有幹。
大內總管小心的把詔書卷起來,交到蕭瑟瑟的手裡。玉忘言將她放下來,走近了天英帝。
天英帝躺在軟榻上,他的神情很安詳,嘴角有一抹釋懷的笑,仔細看着,那笑容裡沒有一點遺憾的成分。
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也在臨死之前,收穫了一份莫大的驚喜。玉忘言握住天英帝的手,悲痛在將他侵襲的同時,也帶給他一種奇妙的安心。
父皇不必再被折磨了,不論是公務、還是親人的背叛和傷害,他再也不必被折磨,也可以帶着臨死前收穫的喜悅,去那個世界見母妃。
死了的人不再疲憊,活着的人在緬懷中爲了愛活下去,這個結局,也未嘗不好吧。
“瑾王殿下,請節哀順變。”大內總管持着拂塵,跪在了玉忘言的面前,磕了三個頭,說道:“老奴跟隨皇上幾十年了,家裡又有兄弟承襲家業,老奴無牽無掛,想懇請前去皇陵爲皇上守陵,從此再也不踏出皇陵一步。”
玉忘言明白大內總管的考量,關於自己的身世,除了自己和瑟瑟、天英帝之外,就只有大內總管全都知道。在宮裡,知道的多了不是好事,大內總管如果還想活着,就只能讓玉忘言感受不到他的威脅。
自請去守陵到老死,便是如此。
玉忘言點了點頭,同意了大內總管的要求,並道:“公公放心,你在皇陵的吃穿用度,必定一應俱全。你是父皇最信任的貼身之人,只要守口如瓶,本王會酌情讓你回家探親。”
聽了這恩威並施的話,大內總管放心了,磕下一個響頭來,“老奴多謝殿下的成全,殿下千歲。”
“起來吧。”玉忘言示意了他平身,說道:“父皇駕崩的事情,暫且瞞着,待時機到了,本王自會公佈。今晚你就在偏殿中‘照料’父皇,不要走漏風聲。”
“老奴謹遵殿下懿旨。”
把事情交給大內總管,玉忘言放心。他再度陪伴了天英帝一會兒,便讓蕭瑟瑟把詔書好好的藏在衣服裡,抱起了蕭瑟瑟,離開偏殿。
還沒等走到後殿,就見應長安領着兩個宮婢跑過來,表情都着急的很,連應長安這個高手都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一看到倆人,應長安慌忙道:“不得了了!出大事了!鄙人一個閃神,不知道教誰把小娃娃給偷走了!”
兩個宮婢跟着就跪在地上磕頭,口中喊着求饒的話,蕭瑟瑟示意她們講清楚來龍去脈,其中一個說:“奴婢們本來在照顧小世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過了陣子就發現小世子不見了,奴婢們一清點人數,發現竟是也少了個人!不知……不知是哪個先前混進來的,偷走了小世子!”
蕭瑟瑟的臉色白的如雪,急的眼眶都紅了,訓斥道:“你們這些沒用的,這麼多人還看不住一個孩子!”
“王妃娘娘恕罪啊!”宮婢們一個勁的磕頭。
這會兒遠處又跑來個嬤嬤,肥碩的身形,跑着顛顛顫顫。
她衝到兩人的面前,拿出一張紙條,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瑾王殿下、王妃娘娘,奴才們搜過後殿了,在殿門口找到了這條子。”
兩人跟應長安三個朝着紙條上一看,果然是有人偷走了小世子,留下條子讓他們去帝宮中最高的鐘樓前。
條子上的字跡,對蕭瑟瑟來說一點也不陌生。
蕭書彤,是她!
“快走。”蕭瑟瑟咬了咬下脣,想着自己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眼神變得十分複雜。
自己的這位姐姐,做得太過分了,先是給她下“幻憶散”害得她差點喪命,現在又把主意打到她的孩子身上!既然蕭書彤這樣對她,她也沒法放她一馬了!
鐘樓。
蕭書彤果然在這裡。
她站在鐘樓的最上層,離地足足有五丈高,懷裡抱着的襁褓,正是包裹小世子用的那個。
蕭瑟瑟依舊是被玉忘言抱着,來到鐘樓下,隨行的還有一隊近衛和張逸凡、蕭致遠等人。
一瞅見蕭書彤身上的衣服,分明是打扮成宮婢的,衆人立刻明白了,原來蕭書彤失蹤之後是去喬裝成下人,混在焦闌殿裡,伺機下手。
蕭致遠今天經歷了親爹的謀逆,又親眼看見嫡姐這般行爲,忍不住喊道:“大姐,你要做什麼啊?爲什麼要偷走你的外甥?”
張逸凡提着劍,憤慨道:“書呆子你還看不出來?她在威脅我們,要把孩子摔死!”
“什、什麼?”蕭致遠大驚,連忙對着蕭書彤大喊:“大姐,你快點下來!不可以做那樣的事!”
“致遠。”蕭瑟瑟示意蕭致遠冷靜一些,生完孩子的虛弱,讓她沒力氣大聲的朝着蕭書彤叫喊。但此刻周圍是安靜的,也就襯得蕭瑟瑟的聲音如水滴打在蓮葉上,一滴一滴的都很清晰。
“長姐姐,你伺機潛回焦闌殿,本想要對付的人是我吧。可是我意外臨盆,忘言陪在我的身邊,你找不到機會下手,就選擇對我的孩子下手是嗎?”
鐘樓上傳來蕭書彤冷冷的對答:“是。”
“那你可知,二殿下和蔣貴妃都已經命喪了嗎?”蕭瑟瑟的聲音冷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