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急轉,周老太太脣色全無,顫抖着手撥開周大夫人,她也是老成精了,語氣還算淡定:“素芳,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清婉是我的親侄女,我怎麼可能害她,你對慕家不仁在先,現在又要做那不孝之人嗎?”
她看向周大夫人的眼中滿滿都是警告,已經起了殺意。
事已至此,周大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娘這是要徹底拋棄了自己,保全周家的聲名了!
過往一切一點點浮現在眼前,她心中涌起無盡的悔恨和痛恨。她想起自己是怎麼嫁到周家來的,嫁到周家之後是如何勤心侍奉公母,對待丈夫……而他們呢,丈夫娶了一個又一個的妾室,母親爲了兒子嘴上寬慰她,暗地裡卻不斷慫恿周邦彥去妾室房中歡樂,多生子女,讓她一個人常年獨守空房……
周大夫人銀牙幾乎咬碎,死死地盯着周老太太的臉看。
周老太太亦用毫不相讓地目光看着她,電光石火間,她從周大夫人的眼中讀出了不顧一切的仇恨。
周老太太心中一驚,連忙收斂了姿態放低聲音對周大夫人說:“素芳,你別慌,先認了下來,娘會想辦法救你的!”
“救我?”周大夫人的聲音猛地拔高,嘴角的冷笑嘲諷至極。
周老太太也顧不得了,點頭連連保證:“你放心,只要周家不倒,自然不會讓你深陷牢獄的。你相信娘!”
周大夫人豁然推開她的手,一下子站了起來。她目光悲憤,有被捨棄的受傷,也有一直被欺騙突然明白的憎惡,她用這種複雜的目光看着周老太太和周邦彥,連連冷笑了三聲,笑聲戛然而止:“娘,素芳也不是第一天到周家了,娘是什麼樣的人,素芳心裡清楚得很。只怕今日素芳認下了這個罪名,來日不但盼不到周家救我,只怕周家還要爲了官途,讓素芳死得更快些!”
“你說得什麼話!”周邦彥急了,跳出來怒喝:“閉嘴,信不信回府我就……”
“回府?”周大夫人到了這個地步,一點也不怕他,她只是冷笑:“到了這個地步,我還回得去周家嗎?”
周老太太拉着周邦彥,她也急了,聲音顫抖地保證:“回得去的,素芳,你別衝動!”
話音未落,只見周大夫人一個轉身,跪在了公堂之上,她垂着頭不去看周家人,清了清嗓子扼住哭腔,朗聲說:“大人,白靈說的都是事實,雲羅就是民婦害死的。民婦還讓白靈將雲羅丟進湖裡去。”
她承認了!
慕雲歌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周家人,嘴角又露出了一絲笑意。
接下來,不甘心就此被拋棄的周大夫人一定會反擊,她很期待!
慕雲歌鬆了一口氣,可週家人全部提起了心,一個個緊張地看着周大夫人,生怕她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周大夫人伏在地上,心中思緒起伏。她想起了無數的往事,想起自己被周家犧牲掉的兩個女兒周藝璇和周藝夢,一陣陣鈍痛凌遲着她的心。
若不是聽了孃的話,藝璇怎麼可能會勾引徐長海,嫁入徐家做妾,最終累得死無全屍?
若不是聽了周邦彥的話,藝夢怎麼會嫁給鰥夫,做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孩子的後孃,終日以淚洗面?
若不是聽了他們的話,自己怎麼會跪在這裡,任人凌辱?!
一瞬間,痛恨像潮水撲來,衝滅了周大夫人最後一點理智,她用清楚的聲音一字一句說:“可是民婦做的這些,全都是我娘和我相公的主意!他們貪圖慕家的錢財,加上當初陷害慕雲歌不成,就想出這種法子來報復慕家。等到慕老爺和慕夫人以及慕小姐都死了,他們就讓我去勒索羅姨娘,不斷從慕家拿走銀子,最終還要架空羅姨娘,將慕家整個的握在手中。”
原來如此!
滿堂轟然,若不是當事人承認,誰又敢相信滿口正義仁孝的周家,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來呢?
人人想到慕老爺平日裡的謙和和大度,想起慕家夫人和小姐對左鄰右舍的慷慨,一個個都紅了眼睛。
不知是誰在人羣中當先喊了一句:“不要臉的周家,滾出金陵城!”隨後,從公堂外飛進來一顆爛白菜,準確無誤地砸在了周老太太的臉上。
一個帶了頭,立馬引起連環效應,憤怒難言的百姓紛紛效仿,將手中可以扔的東西通通往周家人的頭上臉上身上扔去。周家人措手不及,被砸了滿頭滿臉,一身酸腐。周邦彥左躲右躲,卻也被砸了幾個臭雞蛋,一身難聞的氣味。
周老太太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刺激,想到周家一世英名就在今日毀於一旦,臉色蒼白如鬼,險些暈了過去。
就在她發呆間,撲頭蓋臉的爛菜臭蛋砸過來,半身癱瘓的她哪裡躲閃得開,臉頰一陣鈍痛。
這樣混亂的場景哪裡是王復之能控制得了的,他剛正不阿,對周家也是心中有氣,樂得靜觀其成,象徵性地喊了幾聲“住手”,就坐在公堂上等民憤平息。
等百姓們稍稍冷靜,王復之才讓人撤去圍着公堂的黑布。
光亮透進來,大堂裡沉悶的氣息漸漸散去,冷風嗚嗚的吹着,周老太太等人的頭腦也漸漸清醒過來。
公堂上一片混亂,在角落裡,一個人影靜靜地站着,並沒有隨着黑布的撤去而消失。
王復之震驚地看着雲羅:“這是怎麼回事?”
雲羅站出來,走到公堂上跪下,才朗聲說:“回大人,民女被周大夫人所殺,卻沒有死。是白靈將民女放在湖邊,民女才僥倖撿了一條命。”
“既然你沒死,爲何要裝死?”王復之神色肅然,他也明白了今日這出公堂的荒唐之處,心中充滿了各種不確定。
雲羅跪地哭道:“民女雖然沒死,卻知道自己如果不死,周家人不安心,一定會想辦法弄死民女和羅姨娘,因此民女不敢不死。大人,民女也是不得已,不得不用這種辦法求大人爲慕家做主!”
“爲慕家做主,此話從何說起?”王復之納悶了。
慕家老爺、夫人和小姐都死了,就剩一個年幼的小公子,這要從何做主?
只聽雲羅朗聲說:“周家用心險惡,妄圖殺了雲羅不說,還要說雲羅是捲了羅姨娘的錢財與人私奔,陷民女於不義不忠。民女雖然沒死,卻一直不敢現身,只能躲躲藏藏。大人,我家老爺、夫人和小姐也是這樣!”
“啊!”圍觀的百姓們倒抽了一口冷氣,連王復之也是情不自禁地驚呼出口。
慕家老爺、夫人和小姐竟然都沒死?
既然沒死,爲什麼都不現身?
一時之間,各種謎團包圍了所有人,人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雲羅,期待她說出真相。
周老太太聽到這裡,已經全部都明白了。
她們周家所有人在內,都中了慕家的圈套!慕家一直在編織這張巨大的網,等着今日將她們周家一網打盡,周家這次可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周老太太想到這裡,目光慘然地掃過大堂,對上慕瑾然身邊那個丫頭的目光,她被這股清冽鎮住,心思突轉,頓時明白,這人肯定就是沒死的慕雲歌!一瞬間,周老太太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顆心突突往下墜,後腰尤其痛得厲害,眼前一陣陣發黑,就此暈了過去。
周老太太一倒,周邦彥立馬就亂作了一團。
慕雲歌冷眼旁觀,心中冷笑連連。
你們以爲這樣就完了麼,不,她慕雲歌的報復纔剛剛開始!
慕雲歌閉了閉眼睛,對雲羅微微點頭。
只見雲羅跪地哭道:“羅姨娘受了周家的矇蔽,想要在小姐的飲食裡下能讓人染上傷寒的藥,但我家小姐喝了那藥,卻沒有死。梅太醫爲了給小姐治病,將小姐接到了安靜的別院中靜養,夫人爲了照顧小姐,自願去別院照料。可不知怎麼的,夫人和小姐剛剛搬到別院,慕家就傳出了小姐和夫人都去世了的消息。”
羅姨娘一直跪地不語,她在等一個機會,可以將一切都推給周家的機會,現在,機會來了!
緊接着雲羅的話,羅姨娘梨花帶雨地哭道:“大人,是周老夫人讓民婦這樣做的。她說,只要民婦這樣做了,就算小姐夫人沒死,也有家歸不得,以後就是民婦一人獨大。民女被豬油蒙了心肝,就在周老夫人的幫助下,弄了兩句棺木假裝是夫人小姐,擡到山上去埋了。”
“那慕老爺呢?”王復之問。
這個羅姨娘是不知道的,她止住聲,沒說話,眼睛看向雲羅。
雲羅會意地說:“大人,我家老爺也沒有死,他跟民女一樣是被人害了。”
“我家老爺一貫最寵愛小姐,小姐和夫人患病期間,姨娘不讓老爺去看望,老爺突然聽說夫人和小姐雙雙去了,心中鬱結難言,就出門巡遊。周老夫人說她有辦法讓老爺暫時回不來,姨娘信了,不想周老夫人的辦法就是買兇殺人。老爺在回來的路上被人刺殺,幸好得一位公子相救,這才倖免於難。”
故事一波三折,王復之聽得連連咂舌,面色變了又變:“如今他們在哪裡?”
“回大人,就在堂上。”雲羅哭道:“老爺小姐有家歸不得,只得易容出現在少爺身邊,保護少爺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