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跌坐在慕雲歌的牀頭,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連手指都在顫抖:“靜玉……她怎麼能這樣?”
唐臨沂無言,要不是親眼所見,他是死也不會相信,推雲歌落水是柔弱的表小姐會做出來的事情。他武功好,剛剛沈靜玉邀雲歌遊蓮池的話他也聽到了,本來還覺得雲歌有了伴是挺好的一件事,如今看來卻不是這樣。
這個沈靜玉,小小年紀就心機深沉,手段狠辣,唐臨沂對她的印象一下子差到了極點!
侍女給慕雲歌換過了乾淨衣服,慕雲歌的臉色也緩和下來,只是意識還有些迷濛。
大夫來瞧過,說沒大礙,就是寒氣侵體,這幾天要好好保養着。
肖氏長舒一口氣,送走了大夫,就讓玉珊親自去熬藥,自己則在慕雲歌的牀前守着。慕瑾然哭得眼圈紅紅的,安安靜靜地呆在牀腳陪着肖氏。肖氏時不時地摸摸慕瑾然的腦袋,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麼。
晚上,慕之召回來,聽說慕雲歌落了水,就急匆匆地過來了。
“雲歌怎麼樣?”慕之召掖了掖本就緊實的被角,轉而輕聲問肖氏。
肖氏啞着嗓子說:“剛餵了藥,估計晚些就會醒。”
“好端端的,怎麼會落水?”慕之召搞不明白,這院子云歌從小是走慣了的,沒理由會走到水裡去。
肖氏就將慕瑾然的話又說了一次。
慕之召一貫溫和的臉色怒氣勃發,本有心指責幾句,但見肖氏臉色蒼白,知她心中也不好受,便硬生生的收了口,只是說:“你也累了一天,去歇着吧,我來守着雲歌。”
“我沒事,雲歌不醒過來,我怎麼睡得着?”肖氏哽咽着搖頭。
慕之召嘆了口氣:“也是我這些日子忙,疏忽了她。這些年來她在我們身邊都沒事,我還以爲那些都過去了,想不到……”
“老爺,你也別想太多了。”肖氏見慕之召感慨,連忙勸慰他。
提到舊事,兩人相顧無言,一時間都沉默下來。
兩人都沒發現,慕雲歌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那雙鳳眼裡寫滿了濃濃的疑惑。她聽到了慕之召的話,心中翻滾着一個奇怪的念頭:關於她自己,難道爹和娘隱瞞了什麼嗎?聽爹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啊,雲歌,你醒了!”肖氏一回頭,忽然看見慕雲歌睜開眼睛,一臉呆萌地對着帳頂發呆。
她心中惴惴,不知道雲歌什麼時候醒的,又聽了多少。
慕之召也難得露出緊張的神色,不過他掩藏得很好,很快轉移了話題:“雲歌,要不要吃點東西?你睡了一下午,只怕是餓了吧?你娘讓人熬了小米粥,要不要喝一點?”
慕雲歌搖搖頭,直視着慕之召:“爹,你們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不記得了?”知道她聽到了,慕之召反而平靜下來。
慕雲歌一臉奇怪:“記得什麼?”
“傻孩子!”肖氏摸了摸她的腦袋,一臉苦笑:“你剛剛生下來的時候,廣雲寺的高僧說你命格極剛,需養在外面過滿五年,才能養得活。於是你爹就將你送到了鄉下,交給老管事照看。等你五歲了,才接回了慕家。”
慕雲歌低下頭努力回想,可怎麼也想不起五歲前的事情來,這段回憶一片空白。
她細細看了下肖氏的神情,這才笑了出來:“原來是這樣,我都不記得了。”
見她不再追問,肖氏和慕之召明顯放鬆下來,叮囑了她幾句,逼着慕雲歌喝了一次藥,又將熟睡了的慕瑾然送回房,這纔去休息。
兩人一走,慕雲歌就輕喝了一聲:“出來吧,別躲躲藏藏的,我都看見你了!”
窗帷被人一推,魏時翻身進了慕雲歌的房間。
一進來,他就笑道:“我看你落了一次水,人怎麼沒變傻呢?怎麼發現我的?”
慕雲歌冷哼一聲,指了指地面。
月光下,從窗帷投下的影子很長,剛剛魏時站在窗外,慕之召和肖氏沒發現異樣,可慕雲歌一醒來,就發現隱藏在窗帷朦朧投影中的漆黑影子。
“很討厭你那個表姐?”魏時徑直在牀邊坐下,想也不想的說。
慕雲歌的心猛地一跳,微眯着眼打量魏時。
魏時伸出手來捂住她的眼睛,耳邊聽見他的聲音並無半點戲謔:“雲歌,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會覺得你離我太遠。”
“手拿開。”慕雲歌拍他。
魏時鬆開手,她當即一指窗外:“看也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真狠心。”魏時輕笑着,將一個白玉小瓶子和一個小盒子擱在桌上,轉身出去了。
慕雲歌估摸着魏時走遠了,才爬起來拿過這兩樣東西。
白玉小瓶子裡的是驅寒的藥丸,她略略一聞,便知道是難得的珍品,估計是皇宮裡的御用物品。小盒子裡卻是一對鐲子,拿在手裡有些沉重,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成的。鐲子上點綴了翡翠,做工精美,一看就價值不菲。
慕雲歌摸了摸翡翠,發覺最中間那顆翡翠是鬆動的,頓時明白這是一個機關。果然,細細一看,鐲子的一邊有一排細細的針孔,應該是鐲子安裝了暗器,翡翠就是機關。
翻了翻盒子,裡面還有一張紙條,寫了手鐲如何使用。
慕雲歌研究了一會兒,嘗試了幾次,發現鐲子裡的針是可以循環使用的,越發喜歡,當即扣上了自己的手腕。
窗外慕雲歌看不到的地方,魏時會心一笑,這件禮物他花了大心思,盼的就是慕雲歌能時時戴在身邊,用不上最好,睹物思人也是不錯的……
次日一早,聽風築又熱鬧了。
肖姨媽昨天聽說沈靜玉害雲歌落了水,當即對沈靜玉是又打又罵,大早上的,就拎着沈靜玉來給慕雲歌賠罪。
“雲歌啊,都是靜玉蠢笨,害你落了水。幸好你沒出什麼事,要不然,姨媽這輩子都要良心不安啊。”肖姨媽一邊說一邊偷看慕雲歌的臉色,見慕雲歌並沒有責怪之意,眼珠一轉,又說:“你們姐妹兩剛剛見面就鬧成這樣,姨媽心裡也過不去,不如這樣吧,讓靜玉留在你這裡,你有什麼要做的儘管使喚她,就當給你賠不是了。”
慕雲歌原先還算平靜地聽着,聽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就說肖姨媽怎麼突然轉了性子,不暗地裡怪自己壞了沈靜玉的計劃就算了,還真心實意地讓沈靜玉來道歉,原是打的聽風築的注意。
讓沈靜玉留在這裡,明着是給自己使喚,可自己哪敢真使喚她?傳了出去,別人只會說慕家刻薄,說她這個慕家大小姐刻薄,將前來投靠的表姐當做婢女,到時候慕家好吃好喝供着她們,還落個不是,慕雲歌纔不會這樣傻呢!
慕雲歌看向沈靜玉,當即輕輕一笑:“姨媽說的哪裡的話,雲歌怎麼會怪表姐呢?”
“不,娘說得有道理,雲歌,就讓我留在聽風築照顧你吧,要不然,我心裡總覺得過意不去。”沈靜玉眼角溼潤,可憐兮兮地望向慕雲歌。
慕雲歌連忙拉住她的手:“表姐,本來就是雲歌自己大意,跟你沒多大關係。你在慕家是客,做這些不合禮數。”
“是啊,靜玉,你也別想太多。”肖氏過來看慕雲歌,正好聽到這些,當即含笑着說:“說起來最近雪化了,地面最滑,雲歌落水倒是提點了我,清茹你和靜玉身邊都沒什麼人跟着,總是不妥,我已經叫了牙婆子,帶些訓練好的丫頭過來,你們挑幾個。”
肖姨媽聽了肖氏的話,頓時喜上眉梢。
慕家出錢給她買丫頭?那不要白不要啊!
有便宜不佔就不是肖姨媽,她當即忘了將沈靜玉塞往聽風築這茬,連連笑道:“還是姐姐想得周到,牙婆子什麼時候來?”
肖氏面露微笑,眼中卻沒什麼笑意:“過幾天就到。”
沈靜玉看母親的表情,頓時暗恨肖姨媽目光短淺,被一點眼前利益就收買了。她拽了拽肖姨媽的袖子,卻被肖姨媽一巴掌拍開了,只得在心中連連嘆氣。
去不成聽風築,接近不了慕雲歌,她的計劃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開展?
慕雲歌冷眼看着沈靜玉的表情,心內冷笑:沈靜玉,今生你是休想住進我聽風築來了!不但你進不了我聽風築,就是慕家,你也呆不久了!
她看着肖氏的表情,從佩欣嘴裡聽說了昨天慕瑾然的話,她太瞭解娘了,娘在心內已經不喜她們母女二人,今日送丫頭,明日再送些別的,再後日就會名正言順地送走她們了。
大概爹這個時候,也在幫着尋肖姨媽尋找合適的院子了吧?
慕雲歌凝眸,肖姨媽是不能這樣出去的,她可不想讓慕家被人人唾罵,她得做點什麼呢?
肖姨媽得了肖氏承諾給她買丫頭,連着幾天心情都大好,隔了兩天,就帶着沈靜玉出門逛逛金陵。逛了一下午,買了大包小包給車伕,又帶着沈靜玉去酒樓吃些好的。來慕家這些天頓頓素食,她想肉都要想瘋了。
這家酒樓隔音效果不太好,兩人在吃着,就聽隔壁包廂裡有幾個女人低聲嬌笑,肖姨媽本不放在心上,忽然聽到了一句:“王員外家算什麼富,看看慕家,哪一個姨娘站出來,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平頭百姓一輩子也買不起呢!那才真真是吃穿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