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歌下了樓,玉珊正在門口焦急不安地搓着手,不斷往裡張望。
見慕雲歌出來,她緊走兩步迎上來,急聲說:“大小姐,你趕快回去,夫人動了怒,氣暈過去了!”
“怎麼回事?”慕雲歌臉色一沉。
玉珊咬着牙恨鐵不成鋼:“還不是沈夫人那個闖禍精!”
今天一早慕雲歌就出了門,不曾想她前腳剛走,肖姨媽後腳也跟着出了門。她昨天偷拿的慕家那些個瓶子罐子還有幾件大的沒有處理掉,想趁着早晨人少,悄悄拿到黑市上去倒賣。不想剛進黑店的門,就又撞見了華陽和吳雲義。
兩人見肖姨媽抱着這麼大個花盆來賣,互換了個眼色,將肖姨媽團團圍住。
華陽輕浮地用手挑起肖姨媽的下巴:“喲,沈夫人這是打哪來的傢伙,這麼大個,能賣不少錢吧?”
“放手!”肖姨媽又氣又怒,又想躲開,又怕摔了手裡的花瓶,舉止十分尷尬。
華陽緊逼兩步,半彎着腰瞧了瞧她手裡的東西,嘖嘖有聲地誇讚:“這傢伙還是個好貨呢,西漢末年的東西。”他看完了,扭頭對吳雲義說:“西漢末年戰亂紛爭,王孫貴族府邸大多遭到洗劫,這麼大的難有保存完好的,雲義,你估個價?”
“這東西是民窯產的,不是官窯的。”吳雲義彎腰看了下瓶子底端,直起腰來:“市面上估計也就四五千兩銀子。”
那也不少了!
華陽挑了挑眉,眼波掃過肖姨媽的手,一股不懷好意漫上眸中。
肖姨媽給他嚇了一跳,連連後退:“你幹嘛,你別過來!我告訴你,別想打我的東西的主意,否則……”
“否則怎樣?”華陽壓根兒不受她的威脅,笑容滿面地靠近,手中用力,蠻狠地將肖姨媽的手指掰開,將瓶子從她懷中搶了過去。肖姨媽撲過去想奪回來,他拖着往後一遞,吳雲義連忙抱着躲開肖姨媽。
華陽攔住肖姨媽,懷抱着她的腰,手更是不安分地在她腰上胸前趁亂揩油,亂摸一氣:“沈夫人是官家夫人,房子沒了,還有些古董變賣呢!果真是家大業大,才還得起欠我們的錢!”
肖姨媽聽他提到賭債,底氣不足,瑟瑟不敢再說。
“這個瓶子就算是那筆賭債的利息,我們就拿走了。”華陽掂量着瓶子,想到又有一筆銀子進賬,喜不自禁:“別忘了,九天以後還我們哥兩兒的銀子!”
“如果到了那天還湊不夠七萬兩,就把你女兒送來給我們玩玩。”吳雲義也怪笑着,在肖姨媽心上補了一刀。
兩人抱着瓶子揚長而去,肖姨媽又氣又怒地追出門去,可這瓶子本來就是偷的,那兩個又是債主,一到了大街上,她連喊人的勇氣都沒有!
肖姨媽心事重重地回了慕家,沈靜玉又追問銀子,她心中更急,總不能真把靜玉給那兩個人渣糟蹋了吧?眼光落在屋子裡的新擺設上,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繼續賣吧,先籌夠了銀子再說!
可天不遂人願,才賣了一個探探風氣,得了七千兩銀子,第二次揣着東西去變賣,在大門口迎面就撞到了玉珊。
這一撞人倒不要緊,肖姨媽懷裡的東西就掉了出來:一對玲瓏玉貔貅、兩座雕花鏤空沉香木雕和一隻昨日肖氏剛送給她的珊瑚手串。
玉珊身後緊跟着肖氏,肖氏自然認得這些東西,昨天換了擺設,許管事的剛給她看過各房各院更換的物件,這幾樣都在賞梅庭的名單中。
肖姨媽揣着這些東西鬼鬼祟祟地出門做什麼,答案呼之欲出。
大門口人來人往,肖氏冷着臉,深呼吸一口氣,忍住怒氣:“玉珊,將這些撿起來。清茹,你跟我來!”
到了主院花廳,玉珊將東西放在桌上,肖氏越看越是恨鐵不成鋼:“清茹,你要把這些東西帶到哪裡去?”
眼看事情就要穿幫,肖姨媽眼睛亂轉,急中生智,胡亂找了個理由,妄圖矇混過關:“我看這些東西好看,正襯我家院子裡的那扇壁窗,想帶過去瞧瞧樣子,日後照着花樣買一個。”
“你還撒謊!”肖氏猛地在桌子一拍,砰地一聲巨響,她臉色鐵青:“到現在還給我說實話,你家都沒了,還有什麼壁窗,看什麼樣子!你以爲我慕家上上下下都是蠢的?你昨天到今天往外跑了多少趟,你說,你究竟是幹嘛去了,是不是把我慕家的東西拿去賣了?”
“我,我……”肖姨媽分寸大亂,不敢看肖氏的眼睛,一口咬定:“我就是去見幾個朋友。”
“好,去請張管家來。”肖氏給她氣得頭疼,吩咐玉溪:“讓張管家帶着先前庫房的記錄簿子和昨天的清點賬簿一併過來。”
玉溪鄙夷地看了肖姨媽一眼,小跑着去請人。
玉珊見肖氏氣得臉色發白,連忙給肖氏順氣,捧着熱茶遞給肖氏。肖氏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胸中氣憤難平,擺擺手推開。她近來按藥調理身體,身子已好了許多,此時卻仍然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仰天就倒。
玉珊連忙扶住她,拿出清涼液在她太陽穴上輕揉。
肖氏很快醒轉,氣得不輕,容色更見雪白。
玉珊讓玉玲照看着肖氏,問明瞭慕雲歌的去處,這才趕着到景春堂來請人。她怕回去晚了,夫人會吃了肖姨媽的虧!
慕雲歌快馬加鞭回府,一進主院,就見肖姨媽正嚶嚶哭泣,肖氏冷着臉看也不看她一眼,顯然正在氣頭上。
見慕雲歌回來,肖氏拉着她的手,掌心冰冷,眼圈更是紅了。
肖氏也是想不通,她對自己這個妹妹還不好嗎?管肖姨媽吃住用,還時時擔心她心裡有負擔,變着法子開導肖姨媽,可肖姨媽不但不領情,現在還變本加厲,連偷東西都做得出來,毫無家教修養可言!傳出去,誰會相信她也是爹的女兒,簡直是給肖家臉上抹黑。若是爹泉下有知,真不知有多傷心!
“娘,你先彆氣,身體要緊。”慕雲歌柔聲寬慰肖氏:“這事讓雲歌來處理吧?”
“也好。”肖氏點了點頭,無奈地靠在軟靠上,揉着隱隱發疼的眉心。
這事女兒出面再好不過,也沒那麼多顧忌,她是真的對肖姨媽失望透頂,再也不想跟肖姨媽多說一個字。
很快,張管家便帶着兩本簿子來了,來的路上,玉溪已將事情原委告訴了他。
張管家一到,就雙手捧着兩本簿子遞到慕雲歌跟前,細心地翻到賞梅庭那一頁:“夫人,大小姐,這是庫房原先登記的物件,這是昨天清點的物件,您過目。”
慕雲歌一目十行地掃下去,只見不少物品上都畫了個斜線,那就是少了的。細細一數,光賞梅庭就少了二十幾樣東西,其中還不乏幾樣珍品,估計去了六七萬兩銀子。
才六七萬兩,跟她想的還是略有出入!
慕雲歌託着下巴若有所思,看着簿子上肖姨媽拿的那些,多是不值錢的玩意兒,不由嗤笑:“姨媽近來手頭拮据,雲歌可以理解,可怎的竟拿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她說着,手指點在其中一個名字上,笑道:“這個漢代蒜頭白瓷瓶,一個能賣三萬兩銀子呢!還有這個玉凳,也是漢代的,值個七萬兩銀子。”
她這話連諷帶刺,說得肖姨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心中又一陣後悔。
她見過這兩樣東西的,當時覺得普通得很,就沒拿走,原來這纔是最值錢的兩樣!
可看着簿子上她本以爲不會記錄的都條條在錄,心裡又是一陣緊縮:東西都賣了,要是慕家管她要,她去哪裡找回來?如今偷盜的事情又被發現,她去哪裡籌銀子還錢?
肖姨媽眼珠亂轉,見肖氏雖然生氣,可面上露出內疚的表情,心中飛快計較起來——以前還在慕家住的時候,每每姐姐想到死去的爹爹,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爹……一思及此,她又突然有了主意。
肖姨媽膝蓋一軟,從凳子上滾落下來,順勢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砰砰磕了幾個頭。
“你這是幹什麼!”肖氏被她嚇了一跳,幾乎從軟靠上彈了起來。
肖姨媽哭得悽慘:“姐姐,你罵我、打我吧,是清茹一時糊塗,才誤入了歧途。可……可我也是走投無路了呀!”
肖氏給她弄懵了:“怎麼回事,你說!”
肖姨媽哭道:“沈家被一把火燒沒了,置辦沈家宅子就花了我全部的家當,如今連修葺也無能爲力。我本想跟姐姐開口,可又覺得實在沒臉面,只好向放高利貸的籌了一萬兩銀子。哪想到……哪想到這些個高利貸的太沒良心,才兩天就翻了好幾倍,如今竟讓我還七萬兩!我拿不出這筆錢,他們就要拿我的靜玉去抵債!爲了靜玉,我也只有豁出去了……”
“竟有這事!”肖氏還是好矇騙,聽信了她的鬼話,站起身來:“是哪家錢莊放的貸,我跟你去討個說法!”
肖姨媽哪裡敢去,推脫:“不是錢莊,是私人放貸。”
“私人那也沒有這樣的借貸法。”肖氏拉着她,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別怕,大不了告上官府,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慕雲歌也站出來似笑非笑地幫腔,推着肖姨媽往外走:“就是,姨媽,宋大人跟我爹是拜把子兄弟,他一定會給我們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