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玉本是含笑等着看慕雲歌的笑話,哪裡想到會突然被王倩蓮指認,一下子愣在了當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又氣又恨地咬牙反駁:“你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王倩蓮挺直了身板,一字一句道:“院長,我親眼看到她作弊的。”
林長盛聞言不由遲疑,書院的紛爭他也略有耳聞,知道沈靜玉跟趙雅容等一波小姐素來不和,魏時就在身邊,他也怕冤枉了誰,讓魏時對碧凌書院有了芥蒂,更怕如不查辦,魏時追究起來,這個責任他也擔不了。
聽說王倩蓮有證據,他便順着話問:“你有什麼證據?”
王倩蓮胸有成足地笑道:“證據就在她的桌子底下。”
“搬開桌子。”魏時一邊吩咐着,一邊扭頭對林長盛說:“想不到碧凌書院考覈竟出了這種事,還是深入追究的好。”
沈靜玉見他發了話,心中砰砰亂跳,那股不祥的預感更強烈了些。
她素來聰明,轉瞬就明白了趙雅容是不會放過自己,這次的事情定是趙雅容在陷害她。也怪她自己疏忽,竟着了她們的道,現在誰又能救自己呢?
絕望籠罩着沈靜玉,她雙眼潮溼,一層水霧悄然迷漫,隨時就要落下淚來。
這一個月以來,藉着雕刻課的遮掩,魏善至和沈靜玉的關係日近千里,早已無話不談。
沈靜玉爲了吸引魏善至的注意,在雕刻上的表現令人刮目相看,魏善至更是對她多關注了三分。沈靜玉看起來柔弱,其實很是聰明,這種小考覈是萬萬用不到作弊這一招的。又見她神色楚楚可憐,心中很是不忍,便說:“沈小姐向來聰明,肯定不會做出作弊這種糊塗事來。”
“那可說不定!平日裡沈靜玉就不怎麼出色,若不是作弊,怎麼會一下子就名列前茅?”
“就是,我還奇怪她怎麼會考得這樣好呢!”
“學不會就退學啊,還作弊,真丟碧凌書院的臉!”
“……”
魏善至話音剛落,平日裡就不看好沈靜玉的小姐們紛紛張嘴,一句句含槍夾棒的話語直指沈靜玉。
下人搬開沈靜玉的桌子,一張摺疊的小紙條映入所有人的眼簾。書院裡安靜了一下,頓時就炸開了鍋,林長盛示意這些人安靜,纔將小紙條遞給沈靜玉,滿目失望:“這是在你桌子下發現的,字跡也是你的,你有什麼話說?”
沈靜玉接過小紙條,只見上面赫然寫着這次德語考覈的考覈要點,端端正正的蠅頭小楷,字體跟自己一模一樣。
她急得幾乎哭出聲來:“我沒作弊,我是被人陷害的!”
“你騙誰呢?”趙雅容譏笑出聲:“難道是有人拿刀逼着你,將考覈要點寫在小紙條上的?”
沈靜玉含淚祈求地看向林長盛:“院長,剛剛王倩蓮說,她看到我從袖中拿出來抄寫,那我抄寫完了,理應放回袖子裡纔對,又怎麼會將它放在地上?我要真是作弊,一定會小心謹慎,又怎麼會給這麼多人看到?”
林長盛沉默不語,他也覺得這事疑點很多,不好下結論。
王倩蓮哼道:“你當然想放回袖子裡,可是老天不想讓你得逞,偏偏讓答案從你袖子裡落了出來。你怕被先生們看到,就把它藏在了桌子底下。”
魏善至張了張嘴,卻找不到話來反駁王倩蓮,反而因爲他的幫腔,惹來了魏時的頻頻注目。
魏時湊近他耳邊,不懷好意地輕笑:“四哥這樣關心沈小姐,還說來碧凌書院不是爲了佳人……我聽說,沈小姐也是京城來的,莫非四哥在京城就中意她了?”
話音未落,魏善至的心中就是一緊。
他還不想這麼早就將沈靜玉跟自己捆定,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魏時的話倒是提醒了他,自己一味的幫忙,不但幫不了沈靜玉,而且還會將自己的計劃暴露給這些個野心勃勃的兄弟,到時候惹來父皇的猜忌,那纔是因小失大。
想到這裡,魏善至便微微一笑:“五弟多慮了,我只是覺得這次的事情疑點很多,不想冤枉了好人。”
他眼珠一轉,忽而有了個好主意。
他不能開口,可眼下有個人倒是可以替沈靜玉求情。憑着她在碧凌書院的地位,她說的話定然相當有分量。
他看向慕雲歌,溫和地開口:“慕小姐跟沈小姐是表姐妹,沈小姐的爲人她再清楚不過……”
“先生這話說得真好,慕小姐跟沈小姐是表姐妹,若是讓她作證,少不得會有做僞證的嫌疑。”趙雅容大膽地站起來,挑釁地看向魏善至:“難道在先生心裡,我們親眼所見都比不得沈靜玉的三言兩語,那我也真是長見識了。”
她話說到這個份上,魏善至再要開口讓慕雲歌作證已是不能,只好收了笑容,斂聲說:“趙小姐說得對,是我思慮不周,院長你看着處理吧。”
他暗暗嘆息,罷了罷了,犧牲了沈靜玉的個人名節是小,得罪了金陵的小姐們,也就等於得罪了金陵的顯貴,他沒有必要以身犯險。
更何況,若是沈靜玉蒙冤受難,他再假裝爲她想辦法,要籠絡沈靜玉的心就簡單多了!
最後一個能替自己說話的人也沒有辦法,沈靜玉已明白自己在劫難逃。她閉了閉眼睛,眼淚滾滾落下,卻倔強地站得筆直。輸人不輸陣,她沈靜玉就算輸,也要輸得楚楚可憐,等日後想辦法揭露真相,定要在場所有人人人對她心懷內疚。
事已至此,林長盛也無計可施,他看了眼沈靜玉,才清了清嗓子:“按照碧凌書院的規矩,凡在考覈中作弊的,一律做退學處理!”
退學!
恍若晴天霹靂,沈靜玉猛地擡頭,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長盛。
不能退學,絕對不能退學,如果今天被退了學,她沈靜玉就要一生都揹負着這個污點,一輩子擡不起頭來,她想澄清自己的願望也會落了空!
慕雲歌等到林長盛下了判決,才站起來驚慌地辯解:“院長,我表姐絕對不會作弊的,你不要讓表姐退學!”
“書院的規矩也不是擺着看的!”魏時適時地在一邊火上澆油,用只有他跟林長盛才能聽到的語氣喃喃自語。
“鐵證如山,誰說情都沒用!”林長盛見魏時着惱,當即冷聲決斷:“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碧凌書院雖不是什麼官府門第,可也是金陵一方最有名望的學堂,這種醜事不嚴肅處理,天下人都要當碧凌書院浪得虛名,以後誰還敢送自己女兒來我碧凌書院讀書?沈靜玉在碧凌書院考覈中作弊,即刻從書院中除名,永不再錄!”
趙雅容等人聽林長盛這樣說,事情絕無迴轉的餘地,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林長盛拂袖而去,魏時也站起身來,抻了個懶腰,慢悠悠地搖着扇子離開。他一走,先生們也都跟着離開。
魏善至走在最後,見沈靜玉跌坐在椅子上,有心要寬慰幾句,魏時突然回頭,只得一咬牙,加緊幾步隨着魏時而去。
先生們一走,衆小姐都嘻嘻哈哈笑着,成羣結隊地相約出遊。趙雅容領着王倩蓮和嶽林英經過沈靜玉身邊,嘴角露出一抹輕蔑的弧度,見沈靜玉不甘扭曲的面容,又變作暢快的大笑。
沈靜玉雙拳緊握,低垂着腦袋,眼淚一滴滴地打在腿上,聽到她們的嘲笑,心底一陣陣隱痛,胸口悶得好像要炸裂開來,她銀牙緊咬,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她不甘心,她是被冤枉的,她一定要這些陷害她的人付出代價!
沈靜玉微微側頭,陰狠地目光鎖着趙雅容,一直目送她走遠……
陳書晗挽了慕雲歌,有心想勸慰她幾句,忽然瞥見沈靜玉的神色,立即打了個冷顫,連忙拉着慕雲歌走開。
不到下午,整個金陵貴婦圈裡就傳遍了這件事。加上先前的傳聞,人人唾棄沈靜玉的人品,都告誡自家女兒不準跟沈靜玉來往。
沈靜玉不敢將這事跟肖姨媽說,怎料肖姨媽出去溜達了一會兒,就聽說了這件事,怒火熊熊地衝回沈家,對着沈靜玉就是劈頭蓋臉一頓打:“你個賤蹄子,老孃求神拜佛將你送到碧凌書院讀書,還指望着你給老孃釣個金龜婿,你倒好,打人,作弊,還被趕出了書院,你讓老孃這張臉往哪擱?”
沈靜玉被打得哭都哭不出聲來,蜷縮成一團躲在牆腳,也抵擋不住肖姨媽的拳打腳踢。
下人丫頭個個都畏懼肖姨媽,也不敢來勸,直任由肖姨媽發泄了大半個時辰。
肖姨媽打得累了,沈靜玉也滿身是傷,她猶不解氣,蠻狠地扯下沈靜玉頭上的兩支玉釵,又拽着沈靜玉的手將她腕間的一對白玉鐲子褪下來,才揣着這兩樣東西出了門去。
沈靜玉等她走遠了纔敢起身,她渾身都疼,眼淚也幹了,面無表情地將自己清理乾淨。她輕撫手臂上的斑斑紫痕,目光中露出深深的厭恨。好半天,纔拿出胭脂水粉,細細掩蓋好臉上的掌印,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揣着自己僅有的積蓄出了門。
當天晚上,慕雲歌就聽說了沈家發生的事情,她犒賞了前來報信的丫頭,囑咐她好好留意沈靜玉,一有動靜,就來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