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來還是我看輕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了?”長公主眯了眯眼,她對龍志宇沒什麼好印象。跟雲夫人那樣的女人走得近就算了,府裡那些齷蹉事外頭的人不知道,她卻是清楚的。
如此上不了檯面的男人登上皇位,別說是她,就是泉下有知的先帝都恨不得從跳出來反對。
“那麼,攝政王想要我做什麼?”長公主也不囉嗦,聽着便有些意動了。
阮景昕直截了當地道:“我曾聽先帝醉言,說是進宮有一條密道,只進不出,除了他,也就長公主才知道。”
“他倒是信任你,連這點隱秘的事都知道。”長公主捏住美人扇的木柄,搖搖頭道:“只進不出,那條暗道很窄小,攝政王不可能帶着軍隊進去。別說我不能暴露密道的入口,人多嘴雜,那條暗道至此之後就再也不能用了。進去後,就回不來,攝政王打算逞匹夫之勇獨自闖進宮去,不免太有勇無謀了一些。”
她用美人扇指了指謝燕娘道:“或許你以前是孤家寡人,如今卻是有家室的,怎麼也不能隨意丟了性命。”
長公主輕嘆一聲,又道:“當年我那夫君也被人較爲英雄,可是我卻不喜歡這個稱謂。與其做英雄,倒不如活生生地留下來陪着我,陪着我的女兒,一家子好好的。”
提起此事,她眼角不由泛起一絲微紅。
即便已經將近二十年過去了,長公主每每想起駙馬都忍不住傷感。
再是家喻戶曉的英雄又如何,這個家到底還是因爲他的死而散了。
她如今活着,猶如行屍走肉,不過還有着最後一點執念罷了。
等了卻心願,長公主只盼着能到陰曹地府找駙馬算賬。
讓她獨守空房將近二十年,叫自己以淚洗面無數次,這筆賬怎麼也得算一算。
駙馬說什麼下輩子都得再是自己的夫君,就算不再生在皇家,駙馬長得歪瓜裂棗又是窮酸人家,長公主也甘心情願跟他再做一對小夫妻。
“長公主……”謝燕娘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死去的人固然叫人惋惜,只是被留下的人卻更加難過。
“我沒事,叫王妃笑話了。這麼多年過去,似乎是白活了,依舊沒能完全釋懷。”長公主苦笑着搖搖頭,又道:“所以看緊你家男人,別讓他亂來。要是一不留神丟了,可就要找不回來的。”
謝燕娘被她說得一張臉又紅又白,不知道該是羞赧,還是惆悵。
畢竟阮景昕決定好的事,從來不是她能左右的。
“我黎家尚未有後,自然疏忽不得,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要救人,不一定要硬闖。”阮景昕看向謝燕娘,對她微微一笑。
聞言,謝燕娘被鬧出了一張大紅臉。
長公主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若是攝政王不介意,讓王妃留在我這裡也好。公主府沒什麼人來打擾,周圍的侍衛足夠,沒什麼不長眼的人打擾,也不至於讓你分心。”
“那就有勞長公主了,”阮景昕深知公主府明衛暗衛並不少,身爲皇家公主,自然有她的勢力。
幾十年沉澱下來,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
“那麼事不宜遲,我這帶你去暗門入口。”長公主站起身,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她對攝政王夫婦的印象倒是不錯。
一個還帶着幾分率真,時不時紅着臉實在可愛,一個心思深沉,卻依舊有赤子之心,看向謝燕孃的眼神讓人有種懷念的感覺。
若果駙馬還在,也是用這種溫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吧……
長公主心裡嘆息,帶着阮景昕走向書房。暗門就在書架的後面,她從來沒開啓過。
當初先帝曾說,若是有難,不妨從暗門進去,在暗室裡躲避,又或是進宮向他求助。
但是長公主一直到如今從來沒想過打開,一來她對先帝已經失望之極,不願向他低頭。二來暗門打開,先帝真的會不介意嗎?
她不敢賭,畢竟一個女流之輩,也不會有誰會跟自己過不去。
長公主啓動暗門,謝燕娘站在書房外沒有進去,畢竟暗門的位置越少人知道越好。
阮景昕踏進去之前,回頭看了眼。
即便有大門阻隔,他還是忍不住回頭。
從來沒試過這般依依不捨,每次出征,因爲自己再沒有親人,所以比起其他將士更加沒有牽掛,殺敵也更狠。
先帝曾言,阮景昕是天生的統帥,就該在沙場上建功立業。
當時阮景昕不過一笑而過,如今先帝還在,怕是要收回這句話了。
長公主自然沒錯過他的目光,對阮景昕笑道:“放心,王妃怎麼來的,到時候還是全須全尾地還給你。”
“有勞長公主了,多則十天,我必然到府上接王妃回家。”阮景昕向她點了點頭,重新邁步,這次沒有再回頭了。
暗門在他身後慢慢合上,長公主聽見阮景昕剛纔說的那一聲“回家”,嘴角的弧度噙着幾分苦澀。
當年駙馬也曾說過這句話,可惜到頭來根本沒有實現。
男人說出口的話都好聽着,卻不知道最後卻更加徒增傷感。
長公主推開門,見謝燕娘雙手絞着帕子,一臉緊張卻不敢向內張望的模樣,叫她忍不住心軟。
她已經許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個小姑娘跟自己太相似了,讓長公主總是想着多照顧謝燕娘幾分。
“好了,男人做大事去了,我們這些後院的婦人自顧自找點樂子打發時間吧。”長公主慈愛地對謝燕娘笑笑,見她回了一個僵硬的淺笑,搖搖頭道:“這纔剛分開,你就垂頭喪氣的。我剛纔還向攝政王保證,要將你全須全尾地還回去。沒幾天你就茶飯不思,瘦了一圈,我可就食言了。”
謝燕娘赧然地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我這裡也沒什麼客人來,身邊的丫鬟嬤嬤也不懂棋藝,就算會的,也知道一點皮毛而已,實在無趣得很。正好王妃來了,跟我殺一盤?”長公主雙眼微亮,如同少女見着心愛的東西一樣,散發着絢麗的光彩。
謝燕娘笑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別手下留情,讓我看看你的棋藝如何。”長公主不敢說自己的棋藝第一,卻也是慶國數一數二的,加上長年累月,也就打打棋譜來揮霍時日,不至於連一個小姑娘也對付不了。
她還有意讓棋,被謝燕娘婉拒了:“長公主不是要看看我的棋藝如何,一開始就讓棋,怎能看得出來?”
聽她說得在理,長公主也就沒手軟,一開始就大刀闊斧,步步逼近。
謝燕娘不慌不忙地捻着一顆黑子,步步踏實,棋路看着沒讓人驚豔,卻足夠沉穩,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長公主看得有趣,兩人你來我往,一盤棋足足殺了一個時辰。
直到嬤嬤提醒兩人該用飯了,長公主這才意猶未盡地放下了白子:“王妃的棋藝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還以爲我能贏十子,到頭來居然只有三子?”
“長公主承讓了,若是左邊更加不留情,我哪能只輸三子?”謝燕娘以前也只能在屋內自己跟自己下棋,孤本上的棋譜背得不少,她也鑽研了好幾年,卻沒有跟人在棋盤上殺得如此淋漓盡致,實在爽快得很。
長公主原本對她印象不錯,見謝燕娘謙虛,頓時有些不樂意了:“厲害便是厲害,說什麼承讓呢?快,讓人佈菜,等下我再跟王妃殺一盤。”
身邊的嬤嬤無奈,長公主每回下棋都是廢寢忘食的,實在叫人頭疼得很。
謝燕娘掩脣一笑:“我在府上得叨擾好幾天,長公主這是怕我跑了?”
長公主這才笑了:“也是,不急着一時。府上的廚子是南方過來的,給王妃上幾道南方的佳餚,只怕來了京中,卻是吃不慣了。”
“不會,我不挑食,只要能吃飽就好。”謝燕娘搖搖頭,她跟着柳紫芙雖然過得清苦,還不至於捱餓。有什麼就吃什麼,柳紫芙的廚藝不怎麼好,自己也面不改色地吃了好幾年。
等到了謝府,因爲得罪了謝蕊彤,廚房誤點送飯,飯菜都冷透了,她也照吃不誤。
能吃飽就好,反正不是餿了的,謝燕娘並不太介意。
等進了王府,更是錦衣玉食,吃過了山珍海味,其實也不外如是。
聽謝燕娘滿不在乎地開口,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長公主還以爲她以前過着苦日子,纔會對吃穿沒怎麼講究。
據說是謝府養在外室的孩子,剛接過來沒多久,如今謝家卻把她除名。等謝燕娘高攀了攝政王,謝府又眼巴巴地上前來討好。
這嘴臉足夠難看的,當初把人趕出去的時候怎麼就毫不猶豫了?
提起謝府,長公主冷哼道:“也是謝家有眼無珠,把你這麼好的姑娘從家族除名了。以後也不必搭理他們,要是有人嚼舌根,只管讓攝政王出頭就好。女子的名聲重要,便讓你家男人做黑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