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啐了一口,冷聲道:“都翅膀硬了,一個兩個不聽話!”
張姨娘拿着一半的管家權,又是聰明伶俐,對謝老爺知之甚深,心底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悄悄派人跟在管家後頭,聽說是把門面和莊子轉到謝燕娘門下,心裡就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謝老爺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唯獨一個可能,那就是有更大的利益在後面等着他!
謝燕娘有什麼大利益,讓謝老爺也不得不討好,百依百順的?
只得一樣,那就是謝燕娘要嫁人了,嫁的還不是一般人,這才讓謝老爺甘心情願把門面和莊子送上。
張姨娘心裡焦急,一時倒是小看了這個丫頭,也不知道跟哪位貴人暗度陳倉!
如今謝老爺也不再踏進谷蘭園,她想吹吹枕邊風是不可能的了,爲此不由有些後悔對手上的傷口不聞不問。
原本心底那點僥倖,早就因爲謝老爺的薄情而消失無蹤。
她打發了不少人,費了不少銀錢,買來不少說是祛疤的仙丹妙藥,誰知道越是塗抹這些,反倒叫傷口更加猙獰,如今只能用帕子包着擋着,免得嚇着人了。
張姨娘來回踱步,到底還是把琴笙叫了進來,下定決心從妝匣的暗格裡拿出一封名帖,交到了她的手裡:“你等下就出府,務必親自把東西交到對方的手裡。不必讓人爲難,只讓拖上幾天便是了。”
不到最後,她也不願意欠人情,可惜現在迫在眉睫,實在無法了。
琴笙拿着拜帖,手心裡滿是汗珠,低聲勸道:“老爺已經打定主意,姨娘又何必以身涉嫌?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只怕……”
二姑娘自從姨娘受傷後,來的不怎麼勤,等老爺不再來了,基本上沒什麼事更不會來谷蘭園。別說張姨娘,就是琴笙也被謝初柔的做法寒了心。
如今張姨娘卻又再次爲了謝初柔冒險,她實在看不過去。
“她就是我的冤孽,我不幫着她,誰會幫着她?”張姨娘嘆了口氣,擺擺手示意琴笙早去早回。
琴笙把名帖放在懷裡貼身藏好,這才提着籃子出門去了。
謝燕娘回府後,多了個喜歡熱鬧的習慣,自家院子的,別的院子的,丫鬟婆子都一併叫過來,不是踢毽子就是玩花球,吵吵鬧鬧的,連隔壁院子都能聽得見。
雪菱和雪雁不明白,卻也乖乖在身邊伺候,沒跟那些丫鬟婆子一道玩得瘋了。
原本丫鬟婆子被叫過來,也是一臉侷促,畢竟這個三姑娘突然大張旗鼓把人叫進來居然是爲了玩鬧,老爺也縱容,實在古怪。
但是看見管家婆子諂媚的在海棠園進出,衆人嗅到了不尋常的地方,卻也知道這個三姑娘再也得罪不了。
反正只是玩鬧,又不用幹活,還能得了荷包賞錢,沒什麼不好的。
婆子還有些放不開,那些年紀小的丫鬟很快就笑鬧成一團。
青蓮園的丫鬟把院門關得震天響,謝燕娘只是笑笑。
謝蕊彤原本還過來鬧過,被謝老爺叫來守着院門的婆子給擋回去了,氣得一張小臉鐵青,實在大快人心。
估計這個大姐怎麼都想不到,短短几天,謝老爺就把謝燕娘寵上天,跟她以前有過而無不及。
誰叫謝老爺利益至上,誰能讓他賺大錢,誰就是他的心頭肉。
以前或許是謝蕊彤,如今卻是她謝燕娘了。
“門面和莊子的地契還沒送過來?”她抿了口茶,問起身邊的管家婆娘。
婆娘誠惶誠恐地答道:“奴婢當家的去衙門催了兩回,只說最近公務繁多,遲兩天才能辦好。”
遲兩天嗎?
謝燕娘總覺得拖得時間越長,越有可能橫生枝節。
但是說有人從中作梗,府裡誰有這個能耐?
謝老爺是絕不會這樣做的,出爾反爾,這不是讓她厭惡。
那個所謂的生父絕不會做這樣的賠本生意,如今巴結她還不夠,哪裡會想着得罪?
謝夫人沒這個能耐,有的話哪裡是遲幾天,只怕謝燕娘再想轉到名下是不可能的了。
更別提謝蕊彤和謝初柔兩個小姑娘,龍志宇也不會閒得摻和這種事,那男人對謝老爺幫她置辦嫁妝是樂見其成的。
那麼,會是張姨娘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謝燕娘卻有些不肯定了。
要是張姨娘有這個能耐,當初就不會委身謝老爺爲妾了。畢竟能不動聲色讓府衙拖延時間的,只能是官場中人。
耳邊盡是丫鬟們的喧鬧聲,眼尖地發現一個小丫鬟慢慢走了過來,很快停在不遠處,倒像是在看其他人玩鬧,實際上向這邊看了兩眼。
謝燕娘手裡的茶盞一歪,衣襬便被潑溼了。
雪菱驚呼一聲,急忙用帕子給她擦拭。管家娘子也是滿臉慌張,一疊聲叫丫鬟們準備熱水給謝燕娘沐浴,又讓人去稟報老爺,請夫人要對牌去請大夫。
謝燕娘聽着她們慌亂的聲音,擺擺手道:“不妨事,茶水不熱,我回去換一身就是了。你們繼續玩,等下我回來,可別再叫我看見一個個愁眉苦臉的模樣,沒得叫人堵心。”
她又吩咐道:“這天確實有些熱了,雪雁去廚房要些熱水,雪菱也去拿兩盤點心來,也要勞煩嬤嬤整理整理這裡。”
管家婆娘立刻應了,雪雁剛走,雪菱卻有些遲疑:“那誰來伺候姑娘換衣裳?”
那些小丫鬟聞言,眼巴巴地瞅了過來,誰都看見雪雁在海棠園過得極好,一個個都想到三姑娘身邊伺候,少不得也能吃飽穿暖,沒看見雪雁如今還胖了一圈嗎?
謝燕娘好像,眼神掃過衆人,點了剛纔走到跟前的小丫鬟:“就她吧,看着是個機靈的。”
衆人看向那小丫鬟的目光不怎麼友善了,點了哪個不好。卻點了一個不起眼的。
小丫鬟脆生生地應了,跟着謝燕娘進了屋,畢恭畢敬地伺候她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裙,低聲道:“大人讓奴婢告訴姑娘,府衙裡有人對謝家的鋪面動了心思。”
謝燕娘挑眉,還真有些意外:“怎麼會恰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動心思?”
謝老爺可不是善茬,敢覬覦謝家的東西,他鐵定要跟對方拼命的。
就不知道是誰,居然這般大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謝老爺賬目做得好,只道鋪面能勉強做下去,卻不知道到底出息多少。倒是謝家底下一個掌櫃,把消息遞給了府衙,這才惹了貪念。”小丫鬟驀地住了嘴,低眉順眼地替她整理衣裳,謝燕娘就知道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雪菱挑起了簾子,見小丫鬟盡心伺候着,這才鬆了口氣:“姑娘,點心送來了,熱水還得一刻鐘。”
謝燕娘皺眉:“這麼久?那就讓廚房的人別忙了,回頭晚些再送來就是了。”
雪菱連忙應了,遲疑地看了眼那小丫鬟,想着自己留下伺候姑娘爲好。
該聽的都聽了,謝燕娘正好找機會打發這丫鬟,就低頭吩咐道:“雪菱剛回來,你去跑跑腿,入夜的時候再讓他們送熱水來。”
“是,”小丫鬟輕聲應了,撒開腿就跑了出去。
“真是個活潑的丫頭,風風火火的。”那丫鬟轉身就跑,連跟謝燕娘行禮都忘了。雪菱見狀,無奈地搖搖頭。
不過能折騰一些廚房那些人,她也是樂意的。
誰叫之前謝燕娘剛進府不被重視的時候,廚房的人雖說不敢餓着三姑娘,卻也沒給什麼好臉色?
早中晚誰也不送食盒過來,也不叫人來拿,等雪菱雪雁趕過去的時候,往往只剩下別的院子挑剩的飯菜。雖說也是精緻,卻叫人倒斤了胃口。
要個熱水洗漱,也是拖三拖四的,不塞些銀錢就絕不會辦妥。
如今府裡轉了風向,一個個巴結起姑娘來了,廚房那些婆子也不例外。飯菜不用叫喚,早早就派人送過來了不說,都是熱騰騰的,還是南邊少見的菜餚。
只是謝燕娘卻不領情,該吃的吃,也沒少折騰廚房那些見風使舵的婆子。
反正她在謝府也呆不久了,何必再忍,倒不如出一口惡氣。
廚房的婆子手忙腳亂燒了兩鍋熱水,弄得滿頭大汗,正打算擡過去邀功,誰知道一個丫鬟來傳話,輕飄飄地只說三姑娘又不要熱水了。
她們也知道之前得罪過這個姑娘,如今她要翻身了,自然要拿廚房的人開刀,只得苦笑着又停下了手腳。
有些不服氣的私下裡暗罵:“不過是小娘生的丫頭,就算攀上高枝,這睚眥必報的性情必然也摟不住,什麼時候就從雲端掉下來。”
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酸溜溜的。
也不知道這丫頭走了什麼好運氣,竟然被貴人看上了,就算是一時富貴,也比她們這些可能一輩子只能在廚房裡當燒火丫鬟好得多了。
謝燕娘想也明白,那些廚房裡的丫鬟婆子肯定背地裡沒少罵她。
但是又如何,她是想明白了,上輩子自己費盡心思一個個討好,到頭來誰也看不起自己。
這些下人,富貴的時候就捧着你,等你摔下來,也沒少往死裡作踐。
都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以前謝燕娘是不敢得罪這些小角色,如今她也算是小人得志,怎能不逞一逞威風?
至於那幾間店面和莊子的事,她很不必焦急,因爲比自己更急的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