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
衆人又都是一愣。連青藻本人也沒想到,蕭重嵐氣勢凌人,說得那麼嚇人,卻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竟饒了她一命。
果然她也不過是個小姑娘,嘴上說得再兇,又如何下得了狠手;要不然太后那麼軟弱的人也不會喜歡她了。
一時衆人心思各異,只不敢有異色,紛紛散去。
那青藻驚魂不定,又暗暗慶幸地跟着兩個宮女出了慈寧宮。
三人繞過了御花園,遠遠就見幾個人匆匆走來,當前一人,正是榮太妃身邊的女官張彩萍。
青藻大喜,她逃了一命自然好,可是浣衣局比起在妃子宮中當差苦得多了。說不定張彩萍就是知道她的事泄漏了,來接她脫離苦海的。
青藻趁着宮女不注意,撒腿就奔了過去,口裡嚷着:“姑姑救我一命!”
那一邊,張彩萍一路送走了張太嬪。她知道榮妃的秉性,這事無論如何也避不過去,自己必須給她一個交待。她心裡惱怒,便徑直往慈寧宮來。
還沒到地方,老遠已看見青藻跟着兩個宮女走來,抱着包袱,眉間並不見懼色,甚至隱隱有喜色,心裡怒火更勝。
青藻奔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嚷道:“張姑姑救救我!”
張彩萍冷冷將她的手撥開,死死盯着她,道:“你怎麼了?”
張彩萍一貫都是板着臉,青藻也未多想,只道:“太后那邊知道我是太妃的人,要……要送我到浣衣局去!”
張彩萍目光一閃:知道她是奸細,只送她到浣衣局去?她心裡一聲冷笑,天下哪有這等好事!
她目光銳利,卻見青藻被她拿開的那隻手腕上閃過一道光芒,她抓起青藻的手臂一擼,只見她細細的手臂上赫然帶着一隻寶貴的鐲子,工藝精巧,必是內造,斷不是一個小小宮女能有的。
青藻也看到了,再看張彩萍的眼神,她心裡一慌,也知道不對勁,急忙縮回手要脫下來,辯道:“是……是公主賞給我……不,對,但是……”
“她爲何賞你?”張彩萍已經猜測是怎麼回事了,心頭大怒,萬萬想不到自己竟會被一個小小的宮女背叛,她恨不得把她的手腕捏碎,惡聲道,“她賞你替她設計哄騙娘娘是不是?賤婢!竟敢背叛娘娘!”
張彩萍一巴掌扇過去,將青藻摜倒在地,青藻被打得眼冒金花,爬起來還想申辯,張彩萍看也不看,也不理會站在遠處不知所措的宮女,對身後兩個武婢道:“將這個賤婢堵了嘴帶走!”
榮太妃再一次踏入慈寧宮,掃一眼低眉順眼的宮人,立刻覺出這裡的氛圍不同以往。
梁氏太后的身份擺在那裡,身邊服侍的人自然沒有不小心謹慎地,一舉一動都合乎規矩,然而,僅僅如此而已。就是上一次自己踏足此處,她也自信那些宮女和內侍對她比對梁氏更多一份敬畏。
然而現在,似乎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樑太后不知榮太妃來意,榮太妃一見她,立刻淚盈於睫,忽然跪下請罪。
樑太后嚇了一跳,忙不迭扶她起身,宮女們哪敢讓太后動手,翠靄慌忙去扶。
張榮妃執意跪着,絹帕掩着臉,對樑太后道:“……彩萍見那宮女偷了東西,便想着拿回去好好拷問,不想那賤婢自覺羞恥,趁着不注意就投湖自盡了!我已讓彩萍閉門思過,只此事也是我管教不力,還請太后責罰!”
樑太后一臉愕然,看了看身邊的翠靄和紅氤,又看看衆人,此時蕭重嵐不在。
她只知道昨日蕭重嵐賞賜宮人,又說有不好好做事的送回去而已,都是跟她稟報過的,怎麼突然說有人偷東西?
轉念一想,定是蕭重嵐心善,知道有人偷了東西又不忍責罰,便找了由頭送她出去而已,沒想到被張彩萍碰到了,不依不饒才鬧出事來。
她怕蕭重嵐知道了傷心,嘆道:“也罷……她宮外可還有家人?添些撫卹就送還家人好生安葬吧……”又安慰榮太妃,讓她不要往心裡去。
榮太妃又哭泣起來,道:“我心裡怎能不難過。太后身邊的奴婢,當初都是我吩咐彩萍一個一個挑的,這個叫做青藻的也是。當初他們跟着姐姐過來,我也曾好生訓誡過他們,要他們好生服侍姐姐,不得有邪念二心,哪知竟出了這樣的事!我如何有臉見姐姐!”
她一句一句說得清楚,站在屋內和屋外的人卻全都肅然,一片寂靜,只有榮太妃悽切的聲音格外分明。
紅氤眼神一沉,只她身份低微,這種場合卻不是她可以說話的。
“這是怎麼了?”脆生生一聲問,蕭重嵐從殿外趕了回來,神色匆匆,身後跟着綠雲和小宮女。
她在園中練五禽戲,小宮女跑來,說榮太妃來見太后。不用想就知道是爲了什麼事,別的倒沒什麼,卻不知樑太后會不會被她三兩句話繞進去,立刻趕回來。
榮太妃用絹帕沾了沾眼角,眼淚盈盈望着走得越來越近的蕭重嵐,眼神頓時有如深淵黑水一般陰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