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老舊的墨綠色捷達靜靜地停在寬城監獄門口的不遠處。
許志良坐在車裡,靜靜地等待着時間流逝。
一個小時過去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
...
期間出來了幾個年輕的獄警,許志良都沒有上前。
直到下午四點多快五點鐘的時候,纔有一個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從監獄裡走了出來。
許志良馬上把鑰匙擰到底,捷達車的發動機發出一陣轟鳴,許志良掛上一擋,輕擡離合,捷達車緩緩地朝前駛去。
範勝勇今天家裡有事,所以提前一會兒下了班。
他是個老獄警了,從分配之後就在寬城監獄幹,當初和他一批進來的,要麼高升,要麼調離,只有他好像長在了這裡一樣,從來沒挪過地方。
都說樹挪死,人挪活,可範勝勇不這麼看。
他覺得這輩子就在寬城監獄混着就挺好,他沒有往上爬的野心,資歷又擺在這裡。
監獄裡的小年輕對自己也尊敬,菸酒都時不時地孝敬上,還有犯人家屬的上供,小日子簡直不要太美。
就是現在才三十多歲的那個年輕監獄長見了他,不也得乖乖地喊一聲範哥?
他從兜裡拿出一包雲煙,抽出一根叼在嘴裡,剛要點着,就聽旁邊傳來一道聲音。
“同志,坐車不?”許志良笑着問道。
範勝勇擺了擺手,說道:“不坐不坐。”
把手裡的煙點着,範勝勇舒坦地吸了一口煙,吐出煙霧的同時,還在想今天兒子過生日,是不是把他最近一直吵着要的那雙球鞋買給他。
見許志良還沒走,就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道:“說了不坐,你走吧。”
“不要錢。”許志良笑道。
範勝勇停下腳步,許志良也踩下了剎車。
“還有這好事兒?”範勝勇問答。
許志良笑了笑,說道:“人民警察爲人民,我們這人民也要爲人民警察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嘛。別客氣,您上車。”
範勝勇上下打量了許志良兩眼,吧嗒了一口煙,點了點頭,說道:“話說的中聽。那就走吧。”
範勝勇坐上了車,許志良問道:“同志,去哪兒?”
“去桂林路。”範勝勇往窗外彈了彈菸灰。
“來一根兒?”範勝勇倒也不小氣,從兜裡掏出雲煙示意了許志良一下。
許志良擺了擺手,說道:“戒了,謝謝。”
“戒了好,我家那口子就總嘮叨我,說電視上看的,吸二手菸容易得肺癌。”
“不過你說我這直接抽菸的都沒咋地,她就聞聞煙味兒咋就能容易得肺癌呢?”
許志良打開左轉向燈,看看左右沒車,稍給一腳油門,捷達車就左轉彎駛入了主幹道。
他笑着說道:“電視上說的還是有道理的,這裡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就是我們在抽菸的時候有吸的這個動作,空氣流動下菸草燃燒充分,產生的有害物質較少,且會被過濾嘴吸收掉一部分。”
“而在抽菸間隙,菸草燃燒的不完全,產生的有害物質遠高於燃燒完全的情況。”
“所以二手菸對人的傷害確實很大。”
範勝勇沒想到許志良懂這麼多,在座椅裡把自己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後問道:“可是我已經抽了三十多年煙了,戒不掉了。怎麼辦?”
正趕上等紅燈的空檔,許志良扭頭朝範勝勇笑道:“您儘量在外面抽,如果在家裡想抽的話,儘量把窗戶或者門打開,讓煙霧直接散出去。”
“當然,能戒最好。”
“你這個小夥子懂得還不少。”範勝勇笑道。
此時正好一根菸抽完,他搖下車牀,把菸屁股扔出了車外。
“哎呀,舒坦。我這人吶,俗!這輩子是菸酒不離身,不過就是不好嫖,也算是潔身自好吧!啊?哈哈哈!”範勝勇看着許志良笑道。
許志良陪着笑了一會兒,才試探着說道:“看您這歲數,應該比我爸還大些。我佔您點便宜,咱們各論各的,我就叫您聲老哥吧。”
“就這麼叫。叫大爺把我叫老了,叫同志又顯得生分。”
“就叫老哥!”
範勝勇這種公檢法系統的,都是老油條了,場面話說的比誰都漂亮。
紅燈變綠燈的當口,許志良掛擋鬆離合,等前車加速之後,快速換擋,捷達車跟着前車快速通過了紅綠燈路口。
許志良看似實誠地笑了笑,然後問道:“老哥在寬城監獄多少年了?”
範勝勇都不用算,長舒一口氣說道:“三十一年了!我二十四歲大學畢業,就直接被分配到了這裡。”
“你老哥我是個沒出息的,當年一起畢業的老同學們,還在系統裡的,基本都比我混得好。”
“只有我,把青春都交代在這道灰牆之內了。”
“大隱隱於世,老哥的境界是這個。”許志良伸出大拇指道。
範勝勇哈哈大笑道:“屁的境界,你別拍我馬屁。”
“真心實意的。”許志良臉都不紅地說道。
“老哥,您在寬城監獄這麼多年,雖然沒有位高名顯,但我想就算是寬城監獄的監獄長,對這座監獄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也不如您老哥清楚明瞭。”
“那是!”範勝勇聊到興頭上,又點着根菸,吞吐了一口煙霧,才說道:“你老哥我在這裡,騰走了五任監獄長,最長的在這裡幹了九年多不到十年,最短的不到兩年就走了。”
“前任監獄長上個月剛升職,調來個三十多歲的小年輕,別看他是監獄長,見了我那也得一口一個老哥老哥的叫!”
“那我叫您一聲老哥,不就是和你們監獄長一個待遇了?”許志良捧了一句道。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同時哈哈大笑。
“你小子,有意思。說吧,想辦什麼事兒?只要老哥我能辦到,我就給你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