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九,晴。
在古北市的富強路上,每逢這個時候,都要舉辦廟會的,來自山南海北的小商販必定蜂擁而至,各自搶佔地盤來展示他們的商品,什麼衣服玩具、雜誌舊書、小吃特產、木工傢俱、玉石瓷器,等等等等,只要你能想到的,就必然有人售賣,而且價格還非常便宜。
另外,許多歌舞團、雜技團、武僧團之類的江湖藝人也會開赴現場,架起大棚搞演出,五到十塊錢一張票,想看啥都能看到,硬派氣功、辣妹侏儒、動物標本……
(很多記憶一齊隨着時光遠去,老胡至少已有十五年都沒看過這些玩意了。記得有一回,一位自稱來自嵩山少林的哥們,牛逼地翻了好幾十個跟頭,結果腳下沒站穩,摔得鼻血長流……真人真事兒,絕無虛言。)
高遠和王家棟走馬觀花,一路閒逛。
高遠問道:“那女孩哪兒的啊?”
王家棟不住往嘴裡塞着零食:“嗨,離咱們住的地方很近,工人醫院後頭。”
高遠道:“嗯,是挺近的。”
王家棟猥瑣道:“嘻嘻,照片我看過,那妞身高估計得有一米六五,皮膚白淨,眉清目秀,臉上有倆酒窩,貌似屁股還挺大,一看就能生兒子。”
高遠道:“嚯!如此優秀的姑娘,怎麼會答應見你這種牲口的?”
王家棟道:“說什麼呢你?誰是牲口?我們家有超市哎,她憑啥不答應?”
“呃……”
高遠竟然無言以對。
在這個小地方,老王的家境相當殷實,可以挑着找對象絕不是開玩笑,話又說回來,老王的模樣如果嚴肅點兒的話,勉強還能看得下去。
過了半天,高遠鬼使神差地問道:“那女孩叫什麼名字?”
王家棟想想道:“吳蕊。”
高遠喃喃道:“呃,不是她。”
王家棟道:“不是誰?”
高遠掩飾道:“沒啥,不是我認識的。”
王家棟道:“廢話,我都沒見過,你認識個鬼啊。”
哥倆處了兩世,高遠豈能不知道他後來的真正老婆是誰麼?記憶中這小子還得過兩年才結婚呢,咳咳,先生孩子的事兒倒沒特麼耽誤。
他們逛着逛着,高遠忽然頓住,隨後往一株光禿禿的柳樹走去。
王家棟道:“嗨嗨,幹啥去?”
高遠道:“隨便看看。”
……
柳樹下,一位消瘦的長鬍子老頭盤膝坐在墊子上,身旁擺放着一副象棋殘局。
大家都應該知道,這玩意都是騙錢唬人的玩意,紅方看來立馬就能勝過黑方,可你一旦壓錢過去作戰,人家分分鐘就能起死回生,順手再把你殺個丟盔卸甲。
江湖棋局相當於電腦編程的死扣,一環套着一環,一招妙過一招,精確到每一種變化,每一種步驟,人腦PK電腦,哪有不輸的道理?
當然,想贏也有可能,第一,除非你是全國冠軍或象棋大師的水平,能計算清楚招法,保持十幾步、甚至幾十步毫不出錯;第二,你恰好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研究拆解過這盤棋,攻守瞭然於胸,否則的話,無論你有多少錢都不夠輸的。直到現在,網上還能經常看見某某某被騙的新聞呢。
長鬍子老頭被高同學龐然的體型嚇了一跳,沒敢像對其他人一樣張嘴忽悠。
高遠盯住棋盤,不動聲色道:“這還下個啥嘛,黑的都快死啦,大車捅到底下,進馬那麼一將不就完事兒了麼?”
老頭眼珠一轉,明白他屬於“送菜的好漢”,於是小心道:“小兄弟,你對下棋也感興趣?”
王家棟湊過來嗤笑道:“老高,咱們抓緊走,你懂個屁象棋啊!我記得五年級的時候你沒整過人家初中那小子,惱羞成怒,當時還把人腦袋上揍出一個大包來……”
高遠道:“胡說,明明是他故意使壞,不準讓我跳馬的,不然我能削他?”
王家棟道:“你那馬屬於別腳馬,本來就跳不過去啊!”
高遠道:“呃!滾蛋,多少年前的事兒還揭我老底,哥們現在終於可以分清楚了……”
長鬍子老頭面上忽閃歡喜:好一個棒槌啊!
高遠道:“大爺,你這怎麼玩兒?”
老頭道:“啊,紅黑雙方隨你選,十塊錢一盤,和棋也算你贏。”
高遠道:“這可是必敗的棋啊,你有多少錢夠輸的?”
老頭呲牙道:“小兄弟,你儘管可以試試!”
王家棟又來勸阻,高遠瞪眼道:“找你的對象去,千萬別耽誤我贏錢!”
王家棟道:“嘿,靠,我不說話,看你怎麼死!”
高遠繼續問老頭道:“能加碼麼?”
老頭喜上眉梢:“你想玩兒多大的?”
高遠道:“兩百!”
老頭咳嗽道:“兩……百?行,不過你可不能反悔啊,這麼多父老鄉親在呢!”
說話的功夫,身旁確實聚集了好些個閒漢湊熱鬧。
高遠沒好氣道:“我能欺負你一老頭嗎,開什麼玩笑。”
老頭樂呵呵道:“大家都做個見證啊……得嘞,小兄弟,你挑棋子吧。”
高遠忽然搖頭道:“大爺,要不你換一盤吧,這盤棋棋子太多,你又非常篤定,我一下子覺得好像沒那麼簡單了!”
棋子多?真是個白癡門外漢吶!棋子越少才越精妙!
哪一位擺殘局的江湖棋手心裡沒有幾十盤譜子?說來就來。老頭很利索,增增減減,三下兩下就把棋局改成另一個盤面了。
高遠繼續搖頭道:“這個也不行,棋子擺的形狀不好看。”
呃!臥槽!連看熱鬧的觀衆都震驚了,擺的難看?你丫到底會下棋麼?
老頭騙錢心切,大度道:“我接着換,換到你滿意爲止啊!”
他一連換過六種佈局,最後都被高遠否定了。
老頭黑臉道:“小夥子,你是來消遣我的吧?”
高遠道:“彆着急啊,你再換換,我挑個有緣分的!”
老頭咬咬牙,繼續操練,等他換到第八種局面的時候,高遠突然眼底大放光明!
“停住!好好!這個好!”
老頭愕然道:“呃,這個……好?”
尼瑪,好在何處?我怎麼看不出來捏?
老頭道:“你挑一個吧!”
高遠道:“我選紅棋,紅先黑後!”
老頭煩躁道:“隨便,走吧。”
高遠道:“那我可來了啊!”
高遠開始走棋!行棋如風!快如閃電!不假思索!啪啪啪啪!
全部是命令式的招法,強硬精妙,無可更改,無可抵禦!
四步棋一走,老頭的面色突然變得非常嚴肅!
七步棋一走,老頭的額頭冒出虛汗!
十步棋一走,老頭連雙手都顫抖起來!
十五步棋一走,老頭面如死灰……
十七步終了,棋局戛然而止,紅方妙殺獲勝!
圍觀的每一個羣衆都瞠目結舌,當場石化!臥槽!神人!比電腦還牛逼!
老頭深深地盯住高遠的黑臉,慘笑道:“好好好……行家啊!我老漢走眼了!願賭服輸!”
高遠淡淡地接過他的二百塊錢,說道:“謝謝哈,再見……”
言畢揚長而去。
人羣裡有好幾個老漢的托兒,他們瞅瞅高遠的體型,都集體沉默了。
……
高遠難道真是小神童?當然非也!
他前世逛廟會,輸過二百給這老頭子,當時牛脾氣上來,回去之後一宿沒睡,把輸過的棋用電腦拆解了一夜!吃得透透的!甭說重生一回,重生十回他都能把招法記得清清楚楚!
滄海桑田,老頭竟然還在這招搖撞騙,正好撞在他的槍口上!於是乎,有心算無心,老頭悲劇了!高遠故意讓他換來換去,就是爲了換成這一盤棋!別的棋局他照樣幹不過人家……
王家棟興奮道:“臥槽!哥們!我對你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小孩子撒尿,一發不可收拾啊!牛逼大發啦!你啥時候變得這麼厲害?”
高遠掩飾道:“嗨,說穿了一文不值,這盤棋我在電腦上看過。”
王家棟驀然呆住:“靠!怪不得你總讓老頭換來換去的呢……如果要換不到這盤呢?”
高遠道:“那我就說肚子疼,去上廁所!”
王家棟道:“賤人!”
高遠的解釋當然有漏洞,但老王也不是個精明的人啊……
半小時以後,他倆在鳥蟲金魚攤子附近,見到了那位相親的女孩。嗯,女孩相當利索,果然很漂亮!
王家棟口水直流道:“咳咳,你不用跟我一塊過去了,自己玩兒吧,再見!”
“嗖!”
我靠!果然夠無恥!這是怕哥們搶了他的風頭哇!
高遠呆呆站在原地,豎起一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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