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萬分羞慚地點點頭,夏小洛心中一陣不忍,心道,我的好姐姐,我會嘲笑你看不起你麼?你一個弱女子在如此窘困的情況下,又能如何?
說起董九星夏小洛印象頗深,他也是“解放思想”比較早的人,在80、90年代就開始做捲菸。
那時候人們抽菸都是“喇叭筒”,弄點菸葉,烤好,用廢報紙什麼的卷兩下,就抽了。
可是董九星是鄉里的民辦教師,愛講究,他抽的煙都是“兩頭平”,自己製作了一個捲菸機,買了捲菸紙,卷出來的香菸,齊齊整整,再用白色的煙盒裝着,遇見人散兩支,抽着很美。
他的菸絲也做得精細,烤了以後,噴點白酒,加點香料,比賣得煙還好抽。
開始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人抽,慢慢竟然有了點名聲,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愛到他家定幾條煙。
他這生意就越做越大了,他辭了教職,開始專門做捲菸,後來生意越做越大,買了大批設備,在時任長河鄉鄉黨委書記的盧軍超的支持下,竟然發展成了一個造假的億元村。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臉上有着九顆碩大的麻子,這成爲他找媳婦的最大障礙,到今年已經三十四五歲了,他還沒有娶妻。
不過,他的好日子沒有延續多久,90年代中期,億元村被查處一直罩着這個造假村的縣委書記盧軍超也被雙規,一個偌大的億元造假村瞬間灰飛煙滅。
他也吃了槍子兒。
重生前的那輩子,柳月姐嫁給董九星了麼?他對這件事真沒有很深刻的印象。
不過,既然重生過來,柳月姐對我情深意重,我怎麼能讓他受欺負,心裡不痛快?那我這重生不是白來了一趟?
“那你怎麼想的?想嫁給他麼?”
“我……我……可是,我孃的病那麼嚴重,如果沒有錢……”柳月眼圈又紅了,流水洶涌而出。“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活活病死,我娘爲我們姐弟六個吃了那麼多苦,我不忍心。”
夏小洛猛地緊緊地抓住她的肩膀,壓抑着聲音喝道:“柳月姐,你要正視你的內心,傾聽你心底的聲音,你愛他麼?你想嫁給他麼?回答我!”
柳月在他凌厲的目光的逼視下,心神激盪,呼吸沉重起來,嘴脣不斷地發抖,這個問題委實把她逼到死角。
甚至她在最難過的時候,她也沒有如此勇敢地逼視她的內心,而現在她不得不跟隨小洛的思路思考這個問題,要給他一個答案。
“我不愛,我不愛,我愛的不是他,我有喜歡的人!我不想嫁給他。”
柳月痛苦地搖着頭,嚎啕着。
這苦難的女子,終於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她已經明白,她喜歡的正是眼前文質彬彬的少年,可是那簡單的“我喜歡你”四個字,怎麼也無法從這情竇初開的羞澀女子的口中吐出。
以當時的大環境,談情說愛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雖然市場經濟已經發展很多年,但是國民的心態依然像一個初出茅廬的農村青年一樣羞澀、靦腆。
夏小洛鬆開雙手,他才發現他剛剛在情急之下,已經把這女子的胳膊抓的太狠了,留下了幾個重重的指印。
他緩緩地而有無比堅定地說:“柳月姐,既然你心中有答案,就按着你自己的意願走下去。”
柳月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夏小洛繼續道:“至於你母親的病,你明天去服裝廠上班,我讓王大力預支你一年的工資,肝硬化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現在科學那麼發達,一定能治好。”
柳月有點不相信地看着夏小洛,道:“王大力會聽你的麼?”
那意思很明顯,王大力是“溫州客商”,你一個小小的孩童,雖然,他和你父親是朋友,但是做生意又不是兒戲,肯定要選用得力的人才對。
夏小洛覺得柳月肯定是可靠的人,而且他要培養一支嫡系的力量,肯定要有人知道自己的內情,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即使是對夏近周,過段時間他也要把自己纔是這一切的幕後主導這件事和盤托出,只是夏近周做事很耿直,現在知道王大力是個“逃犯”,未免心中忐忑,影響合作。
於是,他微笑着,道:“他做生意的錢,其實都是我的!”
又把他是如何通過“狀元筆記”這個項目挖到第一桶金,王大力是如何出的事,如何裝成溫州客商來到老夏莊避難簡明扼要地說了一番。
說到可笑之處,柳月咯咯直笑,真是美人一笑,百媚橫生。
聽說小小年紀的他已經控制着兩萬資產,更是對這帥氣的少年,大爲敬佩,一雙妙目以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聞着柳月身上天然的體香,夏小洛心神盪漾,不過,他深深地明白,爲了改變眼前這苦難女子的人生道路,他還有很遠很坎坷的道路要走。
重生之前他看過不少重生題材的網絡小說,主人公一旦擁有“重生”這一拉風無比的作弊器,就所向披靡,無敵於天下,其實,怎麼可能呢?
華夏大地廣袤無比,廟堂之高,江湖之遠,英豪輩出。
在挺進之路上,肯定會遇見無數強敵,借用一句流行甚廣的非著名相聲演員郭德綱的名言來說“各個都有腦袋”,你做一件事,對方肯定有所反應,甚至是出人意料的反應。
怎麼能保證每一個行動都百戰百勝呢?不久之前,王俊偉在逼到死角之下做出的過激反應就出他意料之外。
兩人在兩個村莊之間的這條鄉間小道上,走了三個來回,才戀戀不捨地走回老夏莊。
夏小洛一回到家,就衝已經睡熟了的王大力的屁股上重重地踢了一腳,王大力十分憤怒,他正在做夢和他的戀人許小婷約會,衣服都脫光了,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
他氣急敗壞地坐起來,正想發作,一看來人是夏小洛卻完全沒了脾氣,道:“夏總,有何吩咐?”
夏小洛道:“柳月這個姑娘,今天沒來報名,可是剛剛她說想加入我們,你想想安排到哪兒?”
王大力一雙賊眼滴溜溜一轉,道:“夏小洛,你生意還沒做大呢,就想養小的了?”
那表情,好像夏小洛和他一起做了什麼壞事。
“我沒有大的?何來小的之說?”夏小洛道,又正色道:“不是和你開玩笑,柳月這個女孩子,頗有膽色,也很堅強、能吃苦,我覺得可以重用。”
“你是老闆,是東家,我是一掌櫃的,您有啥想法,就直說唄。”王大力點了一支菸,靠着牀頭,有點痞氣地說。
“你要訓練自己成爲一個優秀的職業經理人,自己學會做主,而不事事都聽我的,你以爲你當個掌櫃的就那麼好當麼?”
夏小洛對他這種不負責的態度有點不滿,臉色陰沉下來。
一見夏小洛臉色變了,王大力也收斂起來,認真思索一番,道:“說實話,她一個女孩子,做銷售跑市場,也不太方便,遠門都沒出過,到了城裡還不暈菜啊?我覺得,她還是做內部管理好,跟着村長老夏。”
“嗯。”夏小洛點點頭。
他其實並不想讓柳月爲企業做多少貢獻,更多的是想給她一個由頭幫助她。
第二天,夏小洛把柳月面臨的困境告訴了夏近周。
夏近周是個熱心腸的直性子。
他深吸了一口劣質的紅梅煙,滿面愁容,道:“老嫂子真是糊塗,有病咋能不治?讓女兒嫁給董九星,不是把女兒往火坑裡推麼?那小子雖然有錢,人長得醜也就算了,關鍵是他吃喝嫖賭樣樣沾,這日子能長久麼?”
“那讓柳月到廠裡上班吧,先給她預支一年的工資,讓她先有錢給她母親看病,這個錢,由王大力他們出,我已經和她說好了。”
夏小洛道。
夏近周其實也想幫柳月,奈何村裡沒錢,服裝廠賬上更是一分錢沒有,既然王大力願意預支,他樂享其成。
這事情敲定以後,已經是早飯之後了,王大力和夏擎天已經準備好出發去新陽市紡織廠採購布匹了。
王大力還爲警察會不會抓自己而忐忑着,臉色有幾分遲疑。
夏小洛拿出前日在洛水縣買的兩份《經濟日報》遞給王大力,王大力一看,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心想,這一場風波終於過去了,心中大喜。
夏小洛也遺憾自己不認識公安系統的朋友,不然也不用費這麼大週摺。
夏小洛道:“咱們把柳月也帶上吧,女孩子對布料的感受要比我們好。”
幾個人近日聽夏小洛指點他們如何辦廠,鞭辟入裡,有理有據,都對他大爲敬佩與信服,不待多言,夏擎天就去叫柳月了。
柳月聽說要去爲服裝廠採購布料,問道:“有樣品麼?”
夏小洛把龍立新所做的那個樣品拿出來,柳月一看那個憨態可掬的熊貓“盼盼”,很是喜歡,不住讚歎道:“這誰做的?真可愛。”
夏小洛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麼?”
柳月一雙妙目疑惑地看着夏小洛,搖了搖頭。
夏小洛問道:“喜歡麼?看見這東西,有沒有想買的衝動?”
“嗯,想買,很可愛。”
柳月攏了一下耳邊的一縷長髮,有幾分羞澀地道。
夏小洛、夏近周、王大力三人相視一笑,大感安慰。
柳月在不知道這是亞運會吉祥物的情況下,還是如此喜歡這個玩偶,在加上這個紅遍華夏大地的吉祥物“盼盼”的名頭,那肯定能賣個紅紅火火。
夏近周此前主持服裝廠一直因爲銷路不暢的問題頭痛,這下可全無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