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畜生

這可怪不得紫蘇,“繭觀”實在太文雅,沒聽說過的人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來這是個什麼地方。

“夫人,繭觀就是園子裡飼養桑蠶的地方呀。”靜姝不知道何時竄到了跟前,臥房裡動靜鬧得有些大,她還以爲是出了什麼大事兒,方走進來看看,沒想到不久前還在脣槍舌戰的兩人討論起了繭觀。

紫蘇先是一愣,隨後臉就紅了,滿臉的粉霞飄飛。“我纔不是繭子裡的蠶呢!”她有些嫌棄地拋了裹在身上的棉被,露出了自個兒。因在牀榻上翻滾了幾圈,身上的衣服都滿是褶子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物,紫蘇的臉紅得跟滴血似的,實在是……衣冠不整,丟人丟到了天邊。“你,你出去!我要換衣服!”

秦王何時被人頤指氣使過,當下就黑了臉,“你當真是記不得自己的身份了?”女人都是禍水,恃寵而驕的女人更是禍水中的禍水。自己都還沒寵她,她就開始趾高氣揚起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嬴政心裡窩火,可卻覺得又不是那麼氣憤!反倒,有些閨房……之樂?那樣嚴肅的語氣,也純粹是爲了嚇一嚇她,看看她是個怎麼反應。

紫蘇先是覺得無數的委屈蜂擁上心頭,漸漸地平靜後,才垂眉斂了一斂衣襟,輕輕側身下牀,穿了鑲嵌着崑崙白玉的絲履跪在青灰地磚上,“奴婢不該出言不遜頂撞大王,奴婢知錯了。”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尊嚴也就沒那麼重要了。活着,就有無限希望。她抿着紅脣,指甲戳進手心的嫩肉裡,鑽心得疼。她暗暗地心驚,自己這是怎麼了,在秦王面前如此地不知進退?紫蘇是聰明人,絕不會用自己纔剛睡醒這樣的藉口給自己當作推脫。那些不該有的念想,還是要趁早打斷啊!

秦王本以爲她會有些傲嬌的小性子——她是御史之女,和宮中那些生來就是奴隸的下作人到底是不一樣的。沒想到她就這樣柔順地跪在自己腳邊,秦王被掃了興,只覺得她這是在和自己犟,便不想在這事上過多糾纏,他看向外面喊道,“趙高,將東西拿進來。”

嬴政指着趙高端着的托盤裡的東西,面無表情地說着,“寡人命人趕製了一套騎裝,不知道合不合你身,你且起來看看。”騎裝才送到他那兒時,他還摩拳擦掌興奮不已,這可是秦王第一次給女人準備東西——趙姬都沒收到過他送的東西,他可沒有那麼多情|趣。秦王抱着獻寶一樣的心情一路興沖沖的過來,這一路上總算露出點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哪知她卻睡得雷打不動,咬了他一口不說,還故意氣他!

紫蘇微微擡了頭,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視線還未及趙高手裡端着的東西,便看見秦王的手上鮮血直冒、汨汨不絕!白皙瘦削的手上還有明晃晃的小半圈牙印,紫蘇頓覺牙疼了。她瞪圓了眼睛,“大王,你的手!”紫蘇囧了,眼下正是冬獵的日子,百官都在觀察秦王的一舉一動。秦王手上帶了這麼個牙印,真是囧囧有神!

嬴政擡手看看,不在意地一笑,“總算知道自己造孽了?寡人失了這麼多血,也不知要怎樣才補得回來?”嬴政一臉惋惜之色,紫蘇看着也愧疚起來。要說嬴政遇上她,也算是夠倒黴了。先是手腕被劃了,再然後手被她咬了。她的大眼撲閃撲閃的,流露出幾絲愧疚,秦王的脣角微翹,“疼得寡人心慌!”

紫蘇泫然欲泣的表情頓時剎住,始皇陛下這是在撒嬌?她含笑看向秦王,“奴婢給大王包紮傷口。”又扭頭對靜姝道,“靜姝,快去將包紮傷口的東西找來。”

“還有呢?”秦王瞅瞅她,似乎還不滿意,繼續出言引誘。

紫蘇納悶了,秦王錦衣玉食,又是君王,自然什麼都不缺。自己又是個女子,不若其他男子,驍勇善戰的可以助秦王打天下,能言善辯、剛直不阿的可以做諫臣,老謀深算的可以爲謀臣。秦王不好女色她也是有耳聞的,再看看自己那發育不全的身子,紫蘇也連連搖頭。

“哎喲,夏夫人,大王可都失血了!”趙高比秦王還急,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靜姝早去找東西了,只剩一個趙高橫在兩人間。趙高不出聲還好,這一出聲就惹來秦王一記白眼,秦王這是讓他滾!他滾到一半,又滾回來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才徹底的滾遠了。

紫蘇經這麼一提點,恍然大悟,“奴婢日後日日給大王做補血滋補的湯可好?”她回想了一下腦海中尚存的並不豐盛的食譜,這“日日”到底能支撐多久,紫蘇自己都覺得堪憂。秦王幽深的眼裡似有光亮劃過,“啪”地爆出一朵燦爛的煙火,“既然你有如此好意,那寡人就不便拒絕了。

紫蘇猛地哆嗦了一下,真是不要臉!

正說着,紫蘇已經領了東西進來,將托盤放在几案上,對着紫蘇眨眨眼睛便出去了。紫蘇拿過潔白的絹子,示意秦王將手伸過來。秦王面上有猶豫之色,眼一閉把手伸了過去。紫蘇嗤笑一聲,他那是什麼表情,彷彿要受刑一般。有些沒好氣的拉過秦王的手,小心翼翼地拭着血。

嬴政心裡還是害怕的,畢竟厭惡了女人許多年。誰知道前幾次的觸碰到底是他的隱疾好了還是暫不發作,可惜看見她那雙清澈得像水晶一樣的眼,罷了,心下一橫便將手交了出去。

那雙小手覆了上來,像沒有骨頭一樣的溫軟、細膩。除了一絲奇怪的感覺由虎口傳來,直至漫上心頭,當真再無半點不適的感覺!

嬴政顫抖了,他的手哆嗦着,整個身體也哆嗦着,手上的血液在沸騰,全身的血液也隨之沸騰起來。他現在的心情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原是好好的,他的手卻忽然抖了起來,紫蘇嚇得往後一仰,差點把後腦勺砸到了地上。幸得秦王的動作極快,彎下腰用一手托住她的腦袋,內心明明無比波瀾卻還要裝作無比深沉,“怎麼了這是?連上個藥都不會?笨到了這樣的地步要你來做甚?太后真是不會挑人,找來找去找了個木訥的跟什麼似的。”

她擡眼一看秦王,“大王的手在抖,還有些燙人。”他受傷的那隻手還在她的手中,被她緊緊的握着。秦王鬧得個面紅耳赤,當然不好意思說是發現了自己的隱疾在她面前真的好了,急急忙忙地將手往回一抽,“看你笨成這樣,寡人找御醫包紮去。你快試試這騎裝,合適的話下午就帶你跑馬去!”秦王不知怎麼的就把這話說了出來,心中不禁一陣懊悔。

他和長安君約了下午一起到園中跑馬,順便打些東西。也算是明日正式冬獵前的熱身——若是明日在百官面前一物未獵,這不等着給那些人看笑話嗎。

秦王踱步出去,又讓靜姝去裡面侍候着紫蘇穿衣。趙高先是給秦王奉了一盞茶,又讓在廊下等候的御醫進來給秦王包紮。他哪兒放心夏氏給秦王處理傷口啊,秦王第一次將女人留在身邊那麼久,許是正在興頭上,閨房之樂鬧着玩玩也便罷了。秦王萬金之軀,受了傷怎麼能讓個不懂醫術的女人包紮,還是要讓御醫過來看看的。

那御醫呆頭呆腦的,看着秦王手上的牙印驚訝道,“大王這是被動物傷了?”

“嗯。”嬴政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形成一道好看的陰影,顫動個不停。若是細細看去,定能發現他那微彎的眼角和向上提起的脣角。

“這個狗畜生,竟敢咬大王。大王定要將它碎屍萬段啊!”若不是兩手都在處理傷口,傅老御醫一定捶胸頓足,癲狂不已。

秦王含笑的脣角漸漸沉了下去,“傅太醫,寡人現在就想把你碎屍萬段。你願意嗎?”那可是他能治好他的“病”的人,就是萬萬個御醫也不敵她一個。這老頭兒真是狗膽包天。

眼角閃着淚光,就差沒嚎啕大哭的傅御醫愣住了,不過一時半會兒之後,真的嚎啕大哭起來,“老臣是爲了大王好啊,老臣家世代爲官,在大王眼中還抵不過一個咬人的畜生,抵不過一個畜生啊。”

嬴政聽他一口一個畜生,恨不得兩腳踹死他算了!但念及傅家三朝爲官,醫術超然,又從不參與朋黨之爭,不耐煩地揮揮手,“傅太醫年事已高,回家好好地養着吧,也好含飴弄孫。”這一句話就免了傅太醫的官職,老人家一口氣上不來暈了過去。

“這……”趙高忙探了探鼻息,還好還好……

“找幾個人擡出去,再讓其他御醫看看,好好照養幾天,沒事了便賞些有用的東西送回家裡去吧。”秦王到底是念舊情的人,對大秦有功績的人,再怎樣都不會不管不顧。

外間這麼鬧,紫蘇在裡面哪能安生,靜姝剛把她穿上的衣服整理齊了,她便迫不及待地從臥房走了出來,“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