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巡房醫生過來按例查房,溫知珩見秦舒姝貼着病房玻璃癡癡地望着秦敏。心中不忍,便對那醫生問道:“不知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能否讓家屬進去探望病人一番?”
那巡房醫生看了看和秦敏看了看和秦敏面色相似的秦舒姝, 又看了眼一臉愁苦的趙耀傑, 扭頭對溫知珩道:“雖是重症監護室, 但照例家屬是可以進房的。只不過, 按照院裡的要求,且一天只能進一個家屬罷了,還要去籤責任書。”
趙耀傑一聽只能進一個人, 看了眼趴在玻璃上的秦舒姝,着急問道:“一個人?不知院裡可否再寬鬆一個?”
“不好意思, 院裡的規定嚴苛, 出了什麼事, 不是一個我可以付得起責任的。”說着,那巡房醫生見趙耀傑眼熟, 卻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盯着趙耀傑半天,才又解釋道:
“重症監護室說白了就是無菌病房,家屬進去都要全身消毒還要再穿上防菌衣服。但即使這樣,也並不能完全將細菌隔離。所以只能嚴格控制進去的人數, 以儘量避免講太多的細菌帶入, 影響患者恢復。”
聽了那巡房醫生的解釋, 趙耀傑才明白地點點頭, 看了眼躺在病牀上的秦敏, 低頭嘆息道:“那算了。”
秦舒姝終於可以見自己的母親了,感激地看了眼溫知珩, 便隨了巡房醫生的腳步,去了換衣間去進行全身消毒加換上無菌衣了。
當聽到秦敏再嫁的消息時,她的心情是怨憤的;當得知秦敏懷孕的消息時,她的心情是複雜的。但當她知道了秦敏她因趙雪白流產而危在旦夕時,秦舒姝她心裡第一次有了那麼強烈的仇恨之心。
她仇恨自己雖然得以重生,但卻沒有能力改變這歷史發展的軌跡;她仇恨趙耀傑搶了她最敬重的母親,卻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母親;她仇恨趙雪白,從小就有家人的陪伴,卻沒張一副對得起她從小家境的好心腸……
但得以觸摸到母親蒼白的臉龐時,秦舒姝好像一切的仇恨都放下了,所有的心神,都得以專注地看向病牀上躺着的氣若游絲的秦敏。
現在的秦敏,一點也沒有平時她的那種精明強幹的樣子了,反而是一副難得一見的柔弱的姿態。大概就是因爲秦敏她少有的柔弱的模樣,才格外地使人揪心。
其實,秦舒姝感情向來單薄,她只知道作爲女兒,要聽話,要成爲母親的驕傲,重生之後,就一直以這個目標來標榜自己,是自己努力成爲一個好女兒。
所以,秦舒姝不招秦敏疼愛,大概也有一小部分源於她自己對各種感情的把握和運用。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句話向來不假,秦舒姝從沒向秦敏表示親近,只是敬重她、愛戴她,時間久了,秦敏自然覺得秦舒姝呆傻無趣了,而忙於工作,慢慢地疏遠舒姝了。
即使是對着溫知珩,也常是一副嚴肅的樣子,向他學習知識,並在生活中事事聽從溫知珩的安排,生怕他一個不喜歡自己,便不教自己學習了。畢竟溫知珩學習自有自己一套獨特的方法,而且常能運用不同的方法教舒姝她學習,而再找家教,就很少能找到像溫知珩這樣認真的了。
但今天秦敏躺在病牀上,卻使得秦舒姝心底突然燃起了強烈的渴望,她強烈的渴望自己,湊近一點,做一些什麼在以前她的心裡所謂的無用功。她只想近距離地看看自己的母親,即使根本沒什麼作用。
正當這時,秦敏蒙動了幾下眼皮,輕輕地睜開了眼。或許是房間裡的燈光太亮,秦敏又迅速地閉上了眼睛。
但秦舒姝卻清晰的聽見了秦敏原本平穩的呼吸被打亂。扭頭一看,卻是秦敏醒了,忙抓住秦敏的手喊道:“媽媽!你醒了!”
那蘊滿驚喜的喊叫,連秦舒姝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只見秦敏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秦舒姝她的眼睛,就已經紅了。
秦敏聽到聲音,再次睜開眼睛,卻見向來遲鈍的女兒坐在自己的身旁,淚眼朦朧。又想到自己剛剛痛失了肚子裡的孩子,又見舒姝難得的知了冷暖,頓時心中激盪。
那巡房醫生自秦舒姝進了病房,就一直站在病房外面,觀察裡面的情況。本以爲秦敏剛剛手術過後,是沒那麼快醒的,卻記錯了麻醉時間,不想秦舒姝剛進去就醒了過來。秦敏一見舒姝,心情激盪,監護儀數據突然拔高,響起了警報。
此時那巡房醫生纔想起了自己的錯誤,忙後悔不跌地通過喇叭,把裡面的秦舒姝喊了出來,而自己又連忙叫了主治醫師過來。
那主治醫師慌忙趕來,給秦敏一番動作,纔出了監護室,再看室內,秦敏已經閉眼休息了。
趙耀傑只張了張嘴,好像有千言萬語,卻只化作了一聲嘆息。
秦舒姝被那巡房醫生叫了出來,本就是着急萬分的,現在見主治醫師出來,忙捉了那醫師的袖子,道:“我媽現在怎麼樣了?”
那醫師低頭嘆了口氣,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趙耀傑這纔回過神來,忙希冀地朝着醫師看去,卻見那醫師一副雖遺憾但更多的是看慣生死離別的淡然的表情,心裡頓時揪住了。
“好消息是秦小姐麻醉藥一過,就可以已經醒來,就代表着她性格堅強,性命危險已過了大半。剩下的只需要精心修養,不過七天,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就可以從重症監護室搬到普通病房修養了。”那醫師並沒有吊人胃口,繼續說道:
“只是秦小姐早年難產,傷到子宮,月子期間又沒有好好修養,這麼多年身體都沒有調理得當。這次懷孕就已經是兇險萬分了,而如今又摔下樓梯撞到肚子,這次子宮又遭遇這麼大的創傷,怕是以後都不好再懷孕了。這就是那個壞消息了。”
“什麼?!”趙耀傑失聲。
原本聽到秦敏身體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時,他幾乎都要鬆出一口氣了,不想,之後聽到的壞消息,幾乎把他打入冷庫,令他通體透涼。
此時,剛剛聞訊趕來的趙老爺子趙平正好聽到醫師的話,瞠目怒道:“你說什麼?難以再孕?”
這時,正在一旁竊喜的趙雪白,一聽到趙平的話,想起小時候爺爺打她的場景,頓時一個哆嗦,躲到了趙耀傑的身後。
趙平是趙耀傑的父親,早年從軍,後來卸甲榮歸故鄉,便做了一些小買賣養家,但是他眼光很準,一把抓住商機,使得趙家一躍成爲A市知名的人家。後來兒子趙耀傑長大成人接手趙氏,他就很少管事了,每天只養魚逗鳥頤養天年,很少插手兒孫家的事情了。
但是卻不代表趙平他不關心兒孫家的事情,當初趙耀傑要娶秦敏,最反對的就是他,他一生只忠於自己妻子一人,即使妻子早逝,也獨身直到現在。但趙耀傑說出秦敏已孕,趙平他就猶豫了。
趙氏是他一手打下來的,而趙雪白愚笨,明顯不能接手趙氏,而再看秦敏精明強幹,再加上前面趙雪白失敗的教育,相比趙耀傑定會好好教育孩子的,便默認了這件事。
不想今天他接到消息,說趙雪白竟將秦敏推下樓梯。他一生耿直,不想自己的孫女竟然會做出殘害生命的如此大罪,當下,就怒摔了手中昂貴的狼毫毛筆,趕到了醫院。
趙耀傑一見是自己父親來了,驚訝萬分。他把秦敏送來市中心醫院的原因,就是想壓下此事不讓他父親知道的,以他父親的脾氣,雪白不被依法處置,也要被家法打得半殘的。
“孽障!跪下!”趙平見趙雪白還敢躲閃,對着她怒吼道。
“嘭”的一聲,趙雪白應聲而跪。
此時,那主治醫師看了眼重症監護室裡睡着了的秦敏,再看大發雷霆的趙平,怕老人家上了年紀肝火上升再出什麼事端,忙上前的勸道:“老爺子注意身體,千萬別動怒。這病人剛躺下,不如就給病人留個安靜的空間好好休息吧。”
趙平一生對女人忍讓謙和,很少發脾氣,見秦敏在裡面躺着面色蒼白,當下臉色又是紅又是白,竟一把上前提了趙雪白的後頸上的衣物,甩手離開了。
那趙耀傑回頭看了看秦敏,又對舒姝說道:“對不起,我去看下,一會兒就回來。”便轉身去追他們了。
秦舒姝見趙耀傑追了出去,一股失望籠上心頭。便拉着溫知珩,做到監護室對面的椅子上,道:“他走了,我們就在這裡陪着媽媽,總不能讓媽媽一個人。”
溫知珩驚訝,他深知秦舒姝是打心眼兒裡敬重愛戴秦敏的。但舒姝從小就極爲理智,不管做什麼,都是以是否有用來做唯一標準的,雖然她有過各種情緒表露,但甚少感情用事,甚至撒嬌,次數都可以用一個巴掌數過來。
不想今天,竟然對秦敏連番有了難得的感情用事的時候。這讓溫知珩他心裡又是酸澀,又是難過的。
他自從和家裡表白,就極自信自己能帶着舒姝知情分懂事理,不想今天,卻還是她的母親教育了她。
其實,這便是溫知珩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