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來話長……”
溫諒輕聲道:“今天有的是時間,對不對?”
燕黃焉雙手無意識的摩挲着茶杯,眼神迷離,似乎陷入到了遙遠的回憶中,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時莊少玄仕途得意,年紀輕輕就已經主政一方,被稱爲年青一代最有前途的新星,在京城的風頭一時無兩,唯一能跟他比擬的,也只有老闆一人而已。那時候老闆已經在能源部站住了腳,擔任電力司規劃處的處長,並開始着手組建華能投資集團。他們兩人一個從下而上,走的是穩紮穩打的仕途上升路線,一個自上而下,跨越政商兩界,也自有一番廣闊天地,被好事者戲稱爲絕代雙驕,難免經常拿來做比較,一來二去,多了許多流言蜚語,不合啊,較勁啊,互相拆臺啊,諸如此類的話,聽的多了,心裡就有了芥蒂,加上暗中確實發生了好幾次直接或間接的衝突,兩人又都是眼高於頂的性子,仇怨便慢慢結的深了。”
“如果僅僅這樣,還不至於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真正的關係惡化,是五年前莊少玄從地方上調回國家計委開始,他高升發展規劃司副廳級巡視員,跟能源部有諸多業務往來,而電力司規劃處正好是對口部門,兩人的交集瞬間變得比過去十年都要多的多。這時的莊少玄不管從級別還是職務已然壓了老闆一頭,工作的時候難免諸多刁難,老闆哪裡肯嚥下這口氣,反正已經準備離開能源部,去新組建的華能投資擔任董事長,就暗中設了局,將電力司擬定的年度火電網發展規劃篡改了幾個核心數據,讓莊少玄背了一個大大的黑鍋,被時任計委主任崔大勇在會上批評爲性急浮躁不踏實。據說還傳到了總理的耳中。這個評語讓一心往上走的莊少玄大受打擊,然後對老闆展開了報復,在人事安排上進行了狙擊,要不是燕家的某個長輩發了話,華能投資董事長的位子差點跟老闆無緣。”
“……像這樣的對抗又發生了數次,兩人的火氣也越來越大,半年之後,局勢終於失控,那天,那天晚上……”
燕黃焉的聲音輕微的顫抖起來。然後是手和腳,然後整個身體都不受控制的開始抖動,臉上的神情不知是恐懼,還是悲傷,就如同陷入了一個恐怖的夢境,意識清醒着,卻又無力從夢中醒來。
溫諒伸手過去,輕輕的蓋着她的手背,感受着眼前的男孩手心傳來的溫暖。燕黃焉慢慢的恢復了平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道:“……那晚,由於我們自己人的出賣。老闆最鍾愛的女人被莊少玄抓走,然後被他殘忍的折磨了一夜,拍下了很多的照片連帶她的屍體在第二天凌晨送到了老闆手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老闆發瘋……”
“雖然我猜測她的死並非莊少玄的本意,應該是出了意外。但結果如此,老闆不可能聽我的勸,或者說那個時候。誰的話她也聽不進去……”
之後的事簡單明瞭,燕奇秀髮了瘋,自然要展開瘋狂的報復,上官晨露是她的頭號干將,也在這一次報復中打出了赫赫威名,要不然那些四九城的tz黨們,也不會怕她怕的要死。當事態進一步擴大化的時候,上面的人覺得小輩們鬧的太不成樣子,各打五十大板將他們趕出了京城,莊少玄承擔了大部分責任,從此被剝奪了再入仕途的權利,對他而言,人生從此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而燕奇秀也在衝突中失去了一隻眼睛,雖然同樣被趕出了京城,卻保留了掌控華能投資的資格,這或許是唯一的安慰。
這是一場沒有勝者的戰爭!
溫諒靜靜的聽燕黃焉講完這段往事,終於明白五年前的京城究竟發生了什麼。雖然聽起來很平淡,但以他的見識,自然可以聽出隱藏在表面的平淡下的那些驚心動魄。五年前,正是那場大動亂之後,左右之爭達到了頂峰,老一倉促上位,無兵無將,孤立無援,只有將莊懋勳帶在身邊參贊國事,依爲柱石,也因此莊少玄得到了調回京城的機會,否則的話,以他的年紀,必定還要在地方上待一陣子,不會升遷的比燕奇秀還快。
同樣在這個敏感時刻,老一要緊跟總設計師才能安然於位,跟屬於保守派的燕系自然不太對頭,因此莊少玄鍼對燕奇秀,看似是意氣之爭,其實暗合朝中大勢。(這兩段寫的心驚膽戰,改了又改,希望沒事。認真看書的朋友應該猜的出來,這個其實才是丸子原本的主線,燕和莊的恩怨情仇不過只是大背景下的一部分,由小入大是我一直的行文習慣,不過現在大‘恩怨’只能一筆帶過,將小‘情仇’這個本來的支線變成主線了)
不過莊少玄此人看似沉穩,實則暴虐,正如崔大勇對他一針見血的評價一樣,年輕氣盛,浮躁性急,一腳踩過了爭鬥的紅線,引來比他更肆無忌憚的燕奇秀的瘋狂報復,終致局面變得無可收拾。
而此時左右兩派的鬥爭也在總設計師的調和下再次歸於平衡,兩人由於鬧的太過難看,同時成了棄子,只不過當時左派勢大,而燕奇秀看起來受的傷害也比較嚴重,所以受到的懲罰較輕,有華能投資集團在手,還不算一敗塗地,只要能將集團從無到有發展起來,將來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畢竟她本來就是要從政界跳入商界,身爲女子,在華國政界的發展有限,遠遠不如投身商界來的實惠和有利。
不過溫諒不知道的是,對燕奇秀來說,她寧可放棄華能和她的一切,來換取心愛女人的重生。
可惜,這只是個夢而已!
至於莊少玄,溫諒還有點疑惑,雖說其時莊懋勳還沒有後來那樣的權勢,無法讓兒子乾淨利落的全身而退,但眼睜睜看着他被逐出京城,離開仕途,明日之星就此隕落,也未免太嚴厲了一點,難道就不能象徵性的貶到某個小地方苦熬幾年,等風頭過去再尋求復出?這樣直接一棍子打死,對一個有志於青雲之上的人來說,真是比殺了他還殘忍!
“那個女人是……”
溫諒猶豫了一下,終還是問了出來,燕黃焉嘆了口氣,道:“她姓魚,雙字清淺,老闆總是暱稱她做小魚兒。”
溫諒苦思冥想,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從來沒有聽過這樣一個名字,燕黃焉悠悠道:“魚清淺你不認得,但跟她關係最要好的表姐,想必你一定聽過的。”
“誰?”
“她姐姐是魚疏影,也就是雷雨已經去世的媽媽。”
溫諒瞬間變了臉色,許多盤繞在腦海的疑問豁然貫通,第一,爲什麼莊少玄受到的懲罰比燕奇秀嚴重這麼多,不是莊懋勳無能,而是他同時得罪了燕奇秀和雷雲海,能流落到關山做富家子,已經是莊懋勳盡了最大努力的最好結果了!
第二,爲什麼雷雨已經病入膏肓的媽媽在五年前的某夜接了電話後吐血身亡,現在想來,必然是接到了妹妹魚清淺慘死的消息,一時悲怒交加送了性命。雖然她本來已經命不久矣,可終究是因爲莊少玄做下的惡事連累,這筆賬算到他頭上,也不冤枉。
第三,同樣是五年前,寧夕被寧虎臣流放國外,一方面是爲了斷絕跟許庭的關係,另一方面也是被燕莊之爭造成的嚴重後果所波及,與其留在京城這個動亂的漩渦中心,不知何時鬧出亂子,不如遠去國外,至少能保個安然無恙。
“魚家世代書香,學者輩出,雖然不涉政壇,但在經濟、文化、意識形態和戰略規劃方面卓有建樹,不少人都是主席和總理的座上賓,魚疏影是魚家嫡系,備受寵愛,可嫁給雷雲海後,婚姻生活並不如意,爲此魚家的幾個年輕人還找過雷雲海的麻煩,事後雷雲海連吭都沒敢吭一聲,一是怕雷老爺子,二來也是自己理虧,而魚家也不好惹。不過清淺卻只是魚家的一個遠房旁支,生活很是普通,除了跟一直對她照顧有加的姐姐魚疏影關係親密,連名字都是跟着姐姐起的,跟魚家其他人並沒有過多的來往。老闆認識清淺的時候,她剛通過魚疏影的關係調到京城一家銀行上班,老闆有次經過銀行門口偶然遇到,然後就有了後來的一切……”
說到這裡,溫諒已經對燕莊之爭的前因後果有了清晰的脈絡,但這些又跟當下的局勢有什麼關係呢?
“不急,我再給你說另外一個故事。”
燕黃焉閉上了雙眸,似乎在回想另一個故事要從何說起,片刻後睜開眼睛,道:“你聽過晨露曾經將仇人拉到東北的野山溝裡給颳了的傳說嗎?”
溫諒點點頭,初入京城就從雷方的口中聽到了這個傳說,不過他並沒有當真,上官晨露在京城得罪的人太多,被人編排也在情理之中。
卻不料燕黃焉靜靜的道:“傳說是真的,不過沒那麼誇張,晨露的技術沒有學到家,只颳了一百多刀那人就死了,死的太便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