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
今冬的第一場雪來勢洶洶,從昨天到現在已經持續了整整十幾個小時,可仍然沒有停歇的跡象。天地間鋪灑了一層厚厚的白,站在高高的樓上舉目遠望,寂靜曠闊的縣城幾乎看不到人羣的蹤跡,偶爾有人步履蹣跚的走過,卻不小心摔倒在雪地裡,引得旁邊躲在屋中、不知誰家的小兒一陣譏笑。
本來打算開完會後去再雲煙湖欣賞下雪中美景的溫諒臨時決定提前回青州,免得遲緩一步被大雪困在了依山。這時節沒有鏟雪車,也沒有辛勤的環衛工人來撒鹽化雪,真的連着下個兩三天,肯定想走也走不了。他倒是無所謂,怕的是耽誤女孩們上學,畢竟對她們來說,學業纔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孟凡和鍾從江不太放心,想派一輛車後面跟着,路上要是遇到點情況也好幫忙。不過被溫諒拒絕了,要是他的路虎也在半路泄了氣,其他的小轎更是白搭,別到頭來忙沒幫到,自己還得拖着它走。
離開華庭大酒店前,溫諒特地掃視一下週圍,並沒有看到任仲平的身影,也不知是否還在依山,還在這裡。其實以他在青州的人脈和關係,只要有心算無心,真想調查任仲平的去向並非難事,但除非萬不得已,監視紀委的行蹤跟自殺沒什麼兩樣。再者任仲平又不可能是衝着他這樣的小人物來的,可以關心,但不必如此關切。
和孟凡鍾從江等人話別,溫諒自己開着車沿着積雪覆蓋的道路小心的行駛着,寧小凝眼神最好,坐在副駕駛座充當人體導航,許瑤則和紀蘇待在後排,頭靠着頭小聲的聊天。出縣城後行駛了三十多分鐘,路過一座大橋時看到一輛豐田撞上了橋頭的石墩子。車頭撞的略微變了形,不太嚴重,車後拉出幾道凌亂的剎車痕跡,可能是一時打滑沒有掌控好方向。一男一女正在車旁爭執着什麼,顯然這麼冷的天沒有降低女孩勃發的火氣,看到溫諒的車子過來,她猛的轉身衝到了路中間,衝着車子揮舞着手臂。
溫諒急踩剎車,幸好車速不快,一聲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在堪堪要撞到女孩的時候才停了下來。寧小凝反應敏捷,單手按在了操控臺上,而後排的許瑤紀蘇在沒有防備之下就沒那麼幸運了,身子齊齊前傾,額頭砰的撞到了結實的椅背。
溫諒打開車窗,對這種拿着生命安全當兒戲的人,他一向深惡痛絕,怒道:“你發什麼瘋?”
女孩長的卻是十分俊俏,縱然此時容顏被風雪吹的有些變形。但眉眼間的韻味依舊動人,她也不廢話,直接從包包裡拿出了一疊人民幣,粗略看大概有兩三千塊。幾乎伸到溫諒的鼻尖,冷冷道:“把我送到關山,錢就是你的了!”
溫諒白癡一樣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路虎雖然在真正的豪車裡排不上號。但這年月開的起的人能有一個缺錢的嗎?
三千塊,就想買路虎司機的尊嚴?真當開路虎的都是土鱉啊!
“怎麼,嫌錢少?”見溫諒不說話。女人又從包包裡抽了一疊,道:“這該夠了吧?”
溫諒搖搖頭,實在懶得搭理這個瘋女人,不打算跟她計較,正準備開車走人,那個男的跑了過來,一把拉住女人的胳膊,哀求道:“小雅,別鬧了好不好?”
被稱做小雅的女人啪的一下把男人的手打開,手中的錢不小心灑落了一地,卻看都不看他一眼,直盯着溫諒,一字字道:“不要錢是吧,好,你送我回關山,我陪你睡一次!”
聽到這句話,別說溫諒一時錯愕,副駕駛座上一直老神在在的寧小凝也不由的側過身,歪着頭往溫諒這邊的車窗看了過來。而後排正在揉被撞的額頭的許瑤更是好奇的把腦袋伸到前排中間,按着溫諒的肩膀,眯着一雙又長又媚的眼睛,落到了女人的臉蛋上。
“小雅,你瘋了不成?”男人眸子裡閃過一道慍怒,道:“慪氣歸慪氣,別作踐自己!”
“作踐?哈,哈哈,”小雅的雙眸驟然紅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雙手推在男人的胸口,把他差點推坐地上,自己蹬蹬後退兩步,喊道:“高天放,我跟你睡就不是作踐自己了?你就比別人高貴,比別人乾淨嗎?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管我,身子是我的,我願意給誰就給誰,找你的卓明鏡去吧!”
卓明鏡?
溫諒本來已經發動了車子,可聽到這個名字,腳下緩了一緩,再次轉頭看着正上演狗血言情劇的一男一女,眼神中多了絲異樣。
“胡鬧!”
高天放猛的揮手,啪的打了小雅一耳光,然後冷冷的看了溫諒一眼,竟有了點官場中人才有的凌厲,留下一句“不要多管閒事”,然後掉頭上了豐田,片刻後發動車子,就那樣不管不顧的揚長而去。
小雅完全被那一耳光打蒙了,似乎沒料到高天放會如此,直到車子離開才反應過來,衝着遠去的車身張了張嘴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過了半響突然蹲在地方,捂着臉哭了起來。
“怎麼辦,要不幫幫她吧?”
許瑤永遠是最心軟的那個人,寧小凝淡淡的道:“可憐人必有可恨處,看她剛纔拿錢砸人的嘴臉,不幫也罷!”
溫諒心中自有打算,嘆道:“話雖這樣說,但也要看情況,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天氣又這麼糟糕,可能一天都不會再有下一輛車經過了,咱們要是不管,她可有的罪受了!”
紀蘇也道:“嗯,受罪倒還好,怕只怕她一時想不開,別做什麼傻事……”
三票對一票,少數服從多數,寧小凝聳聳肩,道:“好吧,隨你們的便!”
“當然了,咱不是雷鋒,幫忙也不能白幫!”溫諒下了車,將散落地上的鈔票撿了起來,走到小雅身邊,道:“雪下的這麼大,你一個人也走不回去,這樣吧,我們順路帶你到青州,然後你再自己坐車去關山,這點錢呢,我收下了,權當車錢,怎麼樣?”
小雅又哭啼了一會,漸漸從悲傷中清醒過來,感受着臀下雪地傳來的冰冷寒意,知道溫諒說的是唯一的辦法,點點頭起身上了車。溫諒讓寧小凝去了後排,讓小雅坐到自己身邊,遞了幾張衛生紙過去,小雅接過後擦了擦眼淚,低聲道:“謝謝了!”
看她神色恍惚,溫諒問道:“男朋友?”
小雅先點頭,然後搖頭,溫諒也不再問,道:“想開點,失戀沒什麼大不了的,時間是治療一切傷痕的良藥,過幾天再想想今天的事,也許沒有你現在想的那麼嚴重……”
以溫大叔的口才,想要刻意的去交好一個人,成功的概率遠遠大於一個手殘“超神”的概率。當車子抵達青州的時候,溫諒已經把女孩的底細摸的七七八八,不僅拿到了她的電話號碼,連她的工作單位、家庭地址都記了下來,知道女孩叫莫小雅,關山人,在關山二十七中當數學老師。至於早先拿的那點車錢,又被溫諒巧舌如簧的塞還了回去,說什麼剛纔要錢是爲了安她的心,現在不要是朋友有互相幫忙的義務,反正一通忽悠,不僅消除了橋頭那一幕帶來的尷尬,更讓感覺自己正處在人生最低谷的莫小雅嚐到了苦寒的冬日裡的唯一一點溫暖。
不過當溫諒有意無意的將話題引到那個叫高天放的男人身上時,莫小雅卻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試了幾次,爲了避免引起對方懷疑,溫諒沒有刻意追問。
到了青州已經天色將晚,莫小雅婉拒了溫諒讓她留住一宿、明早動身的提議,在車站下車,買了當天最後一班客車離開。
許瑤笑着打趣道:“怎麼,人都走了,還捨不得呢?”
“是啊,”溫諒惆悵道:“不是說好陪睡的嗎?這點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都沒有了……”
“呸!”許瑤鄙視道:“老實交代,你想幹什麼?”
她是聰明人,就算剛上來不知道溫諒的用意,但兩人實在太熟悉了,聽他一路上都在拐彎抹角的打聽莫小雅和高天放的底細,哪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
“別把我想的那麼壞,難道隨手幫人一把,都一定是別有用心嗎?”
溫諒當然不會老實交代,挨個將女孩們送回了家,給安保卿打了個電話,讓他派人去查一查莫小雅,看能不能瞭解到高天放的背景。
“高天放?我聽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安保卿停頓了一下,道:“這個名字我絕對聽過的,只是一時想不起了……”高天放身上帶着點官場中人才有的習氣,連安保卿都覺得耳熟,莫非是關山有名號的人物?溫諒提示道:“他可能在政府部門工作……”
“對了,高天放,就是他,沒錯!”安保卿終於想起這人是誰,道:“溫少,你認識關山市長陳宗智吧?”
“嗯,雖然真人沒見過,但暗中打過幾次交道了。”
“這個高天放,就是陳宗智的秘書……”
掛了電話,溫諒的眼中浮現一絲莫名的笑意,高天放,陳宗智,人要走遠的時候,真是擋都擋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