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生意有點稀疏,李勝利下意識的看了看溫諒,溫諒還是站在一旁的樹下,絲毫不見一絲煩躁,李勝利暗暗慚愧,快步走到魏剛、趙建國以及以前的一些同事面前,笑道:“請領導和各位先進,今個來就是給我面子,多謝多謝!”
李勝利社會圈子很窄,又在家裡宅了兩年,此次開業能請來的最大領導,也不過是農機廠副廠長魏剛。現年三十二歲的魏剛,在93年就做了副廠長,算得上年少有爲,如今農機廠效益不好,廠子張大慶爲了躲避職工的糾纏,三天兩頭住院,廠裡的事便是這個魏副廠長說了算。老媽丁枚在農機廠做出納,溫諒自然認得這位看上去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魏剛,此人口碑一般,做事有時候比較下作,但他大伯是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魏晨風,背景很不一般。溫諒不止一次聽丁枚在家裡破口大罵,說魏剛諂上欺下,不是個好貨,沒想到李勝利竟然跟他拉的上關係。
其實這是溫諒誤會了,李勝利請的本是他以前呆過的三車間主任趙建國。接到電話的時候趙建國正好在家裡跟魏剛一起打麻將,聽趙建國提起這檔子事,魏剛想起李勝利那個嫵媚動人的美貌老婆,突然要跟過來看一看。李勝利得到信後自然高興萬分,能請來一個副處級的領導,可是倍大的面子啊。
至於溫懷明,那個副處含金量太低,直接被無視掉。況且溫懷明本是要跟溫諒一起來的,不過早上一個電話被叫到市裡去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參加。
此時見進門的顧客不多,就想請這幫同仁帶個頭,十幾個人一進門,店裡立刻就能熱鬧起來,這也是開業典禮制造人氣的一個法子。趙建國剛想鼓動大家行動起來,魏剛突然說:“勝利啊,不是我潑冷水,在青州開這樣一家店怕是賺不到什麼錢。”
趙建國愣了一愣,邁出去的腳步順勢收了回來,其他同來的十幾個同事也都安靜下來,周邊圍觀的衆人亂糟糟的,沒人能聽到他們說些什麼。但溫諒卻一直關注着這邊的情況,立刻發現有些不對,交待李思青兩句,從一邊繞了過去,剛一走近,就聽到魏剛大放厥詞:“做生意得有受衆定位,有錢人不會來吃這種小店,沒錢的路邊攤攤個煎餅就填飽肚子了,誰會特意跑到店裡來喝一杯豆漿?”
李勝利雖然早已辭職,但面對曾經的領導還是保持着該有的尊重,彎着腰點頭笑道:“領導說的是,不過現在生活水平好了,許多人還是願意到正規的店裡吃口乾淨放心的早餐……”
“生活好?”魏剛嗤之以鼻,四下看了看,指着李勝利說:“就拿你來說吧,當年也算是廠裡的技術尖子,現在呢,生活水平好了嗎?”
這話一出,連趙建國也覺得驚訝,從沒聽說魏剛跟李勝利有過節啊?早知道這樣今天就不該讓他來,李勝利好不容易從那件事裡走出來,這樣當面打人臉,實在太無恥了。不過無恥的大有人在,一直呆在魏剛身後的一個四十多歲男人嘲笑道:“魏廠子您是不知道,李勝利這兩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天天醉生夢死,那日子不是咱們能體會到的,當然是生活水平好了嘛!”
這話說的更加惡毒,李勝利臉色鐵青,身子在劇烈的顫抖,溫諒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盯着李勝利眼中滿是關切,有些事,扛的過去就再無折磨,可要扛不過去,誰幫也是白幫!
趙建國張嘴想打個圓場,被魏剛一個眼神就瞪了回去。農機廠日漸蕭條,他正謀尋出路,魏剛很有可能會調到輕工業局當副局長,自家的前途都系在他身上,沒必要爲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得罪他。
李勝利終於不再顫抖,臉上掛着笑容,說:“領導說笑了,那些都是過去了,我這不正在努力過的好一點,好不給咱青州發展抹黑啊!”
魏剛爲什麼跟李勝利爲難,其實很簡單,還是因爲趙亞青。當年趙亞青剛進廠,魏剛就迷戀上了她,那時才24歲的魏剛已經是農機廠質檢科的科長,春風得意很受女職工的歡迎,他本想矜持一下,等趙亞青像其他女人一樣自動送上門來,再趁勢追求她。不想因爲曾五成那個蠢貨,讓李勝利英雄救美,兩人迅速走到了一起,讓他失之交臂。也因爲魏剛從沒表達過對趙亞青的愛慕之意,所以趙建國他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魏剛對李勝利有這麼大的怨念。
一想起那副嬌柔溫軟的胴體被這個男人壓在身下那麼多年,又因爲這個男人的無能,被另外一個想想就讓人噁心的傢伙同樣享用了那個女人,魏剛就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本來你自我折磨,搞的人鬼不如我也不好再爲難你,不過要想就這樣做起發財致富的美夢,實在太便宜你了!
魏剛哈哈大笑,引得衆人側目,“其實有句話說的好,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成功的女人,勝利啊,你連老婆都沒有的人,怎麼可能發財呢?照我說,還是儘快把這店盤出去,別賠的一乾二淨,讓人看了笑話。”
這纔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李勝利猛的一擡頭,趙建國看事不妙,上前一步死死攥住他的雙手,俯到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他一句話,你這店就開不成,忍……”
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傳言魏剛在市裡背景深厚,他要想找麻煩,隨便給工商稅務衛生打個電話,這家剛成立的,揹負他所有夢想的小店頃刻間就得煙消雲散。一念至此,李勝利死死的咬着嘴脣,臉上笑容不改:“我不能跟領導比,啥成功不成功的,混口飯吃,咱只是混口飯吃!”
這個世道啊!這世道啊!
人要活着很難,想要有尊嚴的活着更難。世事如銅爐,李勝利這個當年耿直熱血的年輕人,也終於在這銅爐裡磨去了性子,磨彎了腰板,磨滅了人心裡最後那一點火焰。
溫諒看着李勝利這副卑躬屈膝的樣子,眼眶幾乎溼潤,緩步走上前去,朗聲說:“魏副廠長說的錯了,男人要是隻能靠女人成功的話,幹嗎不把低下那個帶把的玩意送給女人,然後用在自己身上好了?”
有了網絡的薰陶,論起毒蛇來,溫諒完全可以傲視當代,睥睨衆生。
聽他說的粗魯有趣,本對魏剛咄咄逼人不滿的農機廠職工哄的一聲笑了起來,魏剛倒也是官字兩張臉,厚的一匹,臉色陰沉着隨意的掃了衆人一眼,笑聲很快就平息下來。見是溫諒說話,魏剛倒也不把溫懷明放在眼裡,冷冷叱道:“你一個半大孩子懂個屁,回家讓溫懷明教教你,大人說話有你插嘴的份麼?老子不學無術,小的也沒教養!”
溫諒笑嘻嘻的正要反口相譏,就算這個傢伙的大伯是魏晨風,也沒什麼好懼的,連方明堂和周遠庭都在溫諒的算計之中,小小的一個宣傳部長,那都是毛毛雨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淡的輕若鴻毛,但那股沛然的威壓卻是連溫諒都能察覺的到。
“哦,你說溫懷明不學無術?”
(話說那位傳奇女工,我本人覺得應該不要緊,但安全第一吧,書裡就不提了,有興趣的朋友百度鄧斌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