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三天,先是葉智偉從蘇海趕回來,將昌盛的工作移交給羅蹊,然後同羅蹊、鍾從江一起趕赴依山和楊一行楊定軍碰面。二月一日,雙方正式簽訂協議,昌盛公司以五萬元的代價取得白鷗湖畔兩百餘畝的土地,計劃在兩到三年內建成以五星級大酒店爲主體,具備會展中心、休閒廣場、特色美食及民俗文化等娛樂服務功能爲一體的大型綜合性酒店,預計總投資將達到一億兩千萬之巨。
依山建縣以來還從沒有一筆商業投資有這麼大的規模,楊一行在書記辦公會上發了狠話,要求各單位立下軍令狀,保證酒店項目的順利實施,總結起來就六個字:開綠燈、抓執行!縣政府特地成立白鷗湖建設規劃辦公室,由縣長楊定軍親自掛帥,土地、城建、稅務、工商、環保等部門各抽調一至兩名工作人員到規劃辦上班,協調處理與酒店建設有關事宜。
同時,依山水廠的轉賣也在無聲無息中完成,對這樣一個瀕臨倒閉的鄉鎮企業,縣裡上下無不盤算着怎樣才能以最小的代價甩了包袱,既然昌盛願意幫忙接收這個爛攤子,自然皆大歡喜,無有不允。
按照縣委的研究結果,與一億兩千萬的大酒店相比,依山水廠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不管是出於哪方面考慮,只要昌盛實業答應安置原水廠員工,並承擔部分銀行債務,價錢可以只象徵性的收一點點。
不過這個提議經鍾從江反饋後,被溫諒拒絕了,他無意在收購水廠這件事上留下可讓人攻訐的漏洞,雖說有政府的決議,這樣做完全合法,但衆口鑠金,積毀銷骨,溫諒要的是長久的發展。不需要爲了省小錢,而毀了潛在的名聲,
無論什麼時候,賤買賤賣國有資產的名聲。總歸是不好聽!真要有人發難,他可不會管你當初收購這個廠子時是不是虧損,是不是資不抵債,只要死死抓住國有資產流失這一個賣點,就能吸引無數不明真相羣衆,並在輿論上徹底打倒你!
改革開放三十年,這樣的故事幾乎每一天都在上演。在這個國度,權勢永遠凌駕於財富之上,所以溫諒要不遺餘力的推溫懷明上位,爲的就是在將來的某一天,不至於被人奪去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基業!
鍾從江根據溫諒的意見又同依山官方進行數次交談,對方顯然沒見過白送不要、非得給錢的良心企業,一時大爲感動,明確表示依山水廠將同五星級酒店享受一樣的稅收減免政策和資金扶持,雙方最終達成協議,依山縣曾經顯赫一時的礦泉水廠正式成爲歷史。取而代之的,是由易駿全資控股的依山飲用水有限公司。
至此,溫諒終於實現了重生以來戰略規劃中最重要的一步,回首當初第一次到依山參觀,到今天入主成功,一路走來,多少坎坷,多少難題,實在不勝唏噓。
至於收購依山水廠的資金,溫諒沒有從青河抽調。而是用易駿的名義和昌盛實業簽了五星級酒店基礎設施承建合同,然後將合同轉包給了屈戎的金龍建工,從金龍收了100萬的首款,這筆錢用於支付收購水廠的各項開支綽綽有餘。
這也是上次溫諒赴關山跟屈東海密談的合作內容!
這天早上六點,溫諒照例起來晨跑,經過門崗時透過窗戶看到一箇中年人端坐在屋內。不由停下來問道:“你是哪位,門衛秦大爺呢?”…,
中年人忙不迭的站起身,滿是褶皺的黑瘦臉上陪着笑,道:“秦大爺不幹回家了,我是新來的,我叫王先進,您叫我小王就成……”
這是哪學的毛病,你這歲數,我叫你小王不是折壽嗎?溫諒哭笑不得,道:“王叔叔你好,你知道秦大爺爲什麼辭職嗎?”
“最近他孫子出了點事,兒子兒媳天天鬧騰,怪老秦安排的工作不好,還要到單位去鬧什麼的,老秦怕影響不好,就自己辭職了。”
秦勇在爆炸案中身受重傷,雖然已經脫離危險期,可身體被燒傷多處,就算康復,也不能恢復舊貌,家人爲此心有不甘,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溫諒這幾天早出晚歸,只見過老秦頭一兩次,說起秦勇的事,溫諒還同他道了歉。老秦頭也是道理通透的人,說怪不得溫諒,只怪秦勇自己不爭氣,命該如此云云,倒是讓溫諒刮目相看,可沒想到家人卻不理解他,竟鬧到辭職的地步。
別小看這一個門衛的工作,能在政府家屬院做一個門衛,工資待遇比別處好許多不說,單單認識的人脈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舉一個不恰當的例子,要不是老秦認識了溫諒,也不可能把孫子安排到青化廠這樣的大企業,當然,最後結果不太好,卻與此無關了。
溫諒嘆了口氣,秦老頭雖然貪點小財,可爲人還是不錯的,兩人相處的挺好,秦勇受傷說到底自己也該負一點責任,斟酌一下,給王先進留了一個手機號,讓他轉交給秦老頭,如果有什麼困難,可以打這個電話找他。
剛走出大門,紀政果不其然等在前面站牌處,一身黑色運動裝,白色運動鞋,整個人顯得精神勃發,年輕了幾歲。
溫諒臉色平淡的跑過他身邊,紀政落後一兩步,跟着跑了起來。
這是紀政第六次等在這裡了,經過前幾天晚上的實踐,他發現溫諒的作息奇怪極了,晚上回家的時間一般不固定,有時五六點,有時凌晨一兩點,要想成功堵到人十分困難,就算堵到了,總是簡單一兩句話就把他打發了,又不可能追到家裡去,所以進展緩慢的令人髮指。
不過紀政什麼樣的心眼,不費吹灰之力就從紀蘇口中套出溫諒每天都會晨跑,起牀的時間極其準確,每天六點準時出門跑步,不管颳風下雨從無延誤。所以當紀政第一次忐忑不安的跟在溫諒身後跑步時,溫諒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卻沒有拒絕,這讓紀政心思頓時活泛起來,堅定的跟着跑了下去。
不過可悲的是,歲月的痕跡總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你狠狠的捅上一刀,還沒跑出三千米,紀政氣喘呼呼的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在昏暗的街道上看到溫諒的背影,這時他才意識到,工作時飽滿旺盛的精力,並不等同於強健的身體和無敵的。
不過沮喪並沒有糾纏他多久,第二天一早紀政又一次出現在溫諒身後,這一次還不如昨天,他只跟了兩千米……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體力並不會因爲決心而有質的飛躍,反而因爲前一天造成的痠痛而跟的距離越來越少,直到今天,紀政還不知道溫諒最終落腳點在哪。
溫諒一言不發,迎着凌厲的寒風慢跑,紀政緊跟在身後,任由耳邊的風聲呼嘯,剛開始還在擔心今天能不能多跑一點路,可跑着跑着,思緒卻飄回多年以前,那時的自己風華正茂,不僅功課好,籃球打的也好,也是那時吸引了蘇芮的目光,從她衆多追求者中脫穎而出………,
然後畢業,工作,爲了往上爬費盡心思,在意的是權勢,計較的是官職,籃球是早就不碰了,也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再沒有一次慢跑在清晨的風裡,去呼吸白天和黑夜呼吸不到的新鮮空氣。
一聲刺耳的鳴笛將紀政驚醒了過來,一輛麪包車從道路中間快速的飛過,他一擡頭,卻驚訝的發現,溫諒的背影依然在自己的視線裡,而這個位置,已經不知超過了前五次多遠。
八一店的門前永遠是擁擠的人潮,紀政走進屋內,一眼看到溫諒坐在最裡面的角落裡,慢條斯理的吃着豆漿油條,他的面前,還放着同樣的一份早餐。
紀政走過去,還沒說話,溫諒指了指對面,笑道:“坐吧,有人說早上剛跑完步至少要半個小時才能吃飯,我看不見得,趁身體最需要補充的時候喝點熱乎乎的豆漿,實在是人生一大樂事。”
紀政苦等了這麼多天,一直沒有得到任何的反應,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忙坐了下來,拿起豆漿猛吸了一口,疲憊之極的身體登時感覺到一股暖流從四肢到內臟,果真如溫諒所言,舒爽極了!
“味道怎麼樣?”
紀政不知爲什麼,對前程的擔憂,對身無所依的恐懼,對被拋棄被無視的惱怒,都隨着這一杯豆漿化成灰塵,輕輕一吹,再沒有絲毫的痕跡。
“很複雜,我從沒想過,運動後喝一口豆漿,會是這樣的感受……”
溫諒哈哈大笑,道:“紀廠長,用佛家的話說,你頓悟了!”
“我沒什麼悟性,悟不了佛家的真言,”紀政誠懇的道:“這段時間我只悟出了一個道理,從今往後,只要溫少你吩咐做的事,我絕對不打一點折扣,無論如何都要做成了。希望溫少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
溫諒靜靜的看他半響,微微一笑,道:“關山的新興化工廠你知道吧?”
“跟何西華有關係的那家新興廠?我瞭解一點!”
“明天開始,你去關山,擔任新興廠廠長。”
紀政心中震驚,卻毫不遲疑的點點頭,道:“我明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