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同覬覦青化廠,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放眼青州,乃至江東全省,有資格,有實力,有眼光的人不在少數,但有魄力在範恆安失利之後繼續運作青化廠項目的人,除了顧時同還真找不到另外一個。
當然,這種魄力是建立在第一手情報的基礎上
不瞭解青化廠一案內幕的人,會有猶豫之心,貿然間不敢輕易下場,生怕覆了範恆安之轍,偷雞不成蝕把米,毀了一生的基業。而明華集團則不同,有穆澤臣在青州主持大局,有齊舒遊走在各方勢力之間,不能說對此案瞭如指掌,至少會知道個七七八八。顧時同只要明白兩點,一,青化廠對政府來說是一個沉重的大包袱,對私企而言,卻是一塊誘人的大蛋糕;二,許復延急需甩掉這個包袱,也就不會介意別人來吞掉這塊蛋糕。
有了這個認知,正如寧夕所言,只要許復延點頭,明華完全可以合法合情合理的拿下青化廠,不留一絲後患而從滬江請來麥肯錫,更可見顧時同對青化廠志在必得之心。
可惜,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
溫諒臉上露出幾分奇怪的笑意,寧夕立刻捕捉到這一點,問道:“怎麼?你知道青州方面爲什麼拒絕,對不對?”
溫諒心一動,擡頭凝視着對面這個總是帶着墨鏡的女孩,方纔那一瞬間,儘管她已在努力的遮掩,但溫諒還是從這句話聽出了其他的味道。
他突然明白過來,寧夕今晚這一席話固然有向自己示警之意,以免溫懷明得罪了人還不自知,但另一方面,卻是在幫她那位沃頓的師姐來打探消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既然在政府這裡碰了釘子,自要搞個清楚明白,然後才能對症下藥,變“不能”爲“能”,在麥肯錫的字典裡,沒有失敗兩個字。
溫諒前世曾跟麥肯錫京城分公司打過很長一段交道,自然知道這一點,也知道他們的公關能力絲毫不遜色於國內某些知名大公司。從某種意義麥肯錫之所以能在9年進駐國內後,以遠同仁的度飛展起來,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壟斷國內市場,本質就在於它最快適應了國情,用了極大的精力和心血跟政府形成了良好的關係,從而得到數倍乃至數十倍的回報。
所以這位沃頓師姐找到寧夕,而寧夕再找到自己頭上,就一點也不意外。
溫諒笑道:“看來你那位師姐,對明華的這單業務還不死心……”
寧夕正夾菜的手頓了一下,瞬間又恢復正常。經過前幾次交鋒,她對溫諒的評價已經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此刻仍然感覺有些驚心,甚至對這個十六歲的少年那可怕的窺測人心的能力,從心底涌起一絲懼意。
墨鏡很好的掩蓋了雙眸的神色變化,她淡淡道:“這是麥肯錫跨出長江三角洲,戰略性北上的第一筆單子,只能勝不能敗”
溫諒這纔想起,也就是今年再晚些時候,麥肯錫京城分公司即將成立,正式開拓北方市場,作爲聯繫滬江和京城的紐帶,江東省對他們的重要意義不言而喻。
溫諒往座椅上一靠,喝了一口杯酒,同樣淡淡的道:“這世上沒有隻勝不敗的將軍,當然,也不會有隻勝不敗的生意”
寧夕低垂下頭,輕輕摩挲着手的酒杯,淡然不語。
正像溫諒在街口說的那樣,別看寧夕玩笑不忌,落落大方,其實骨子裡是一個很驕傲的人——用屁股想也知道,以她的家世背景,身材樣貌,又是沃頓商學院的高材生,要是再沒有點驕傲之心,真算的上是聖人一個。
她所崇信的,是付出多少,就要求多少回報,這一點在青河豆漿的談判上表露無遺。而同樣的,想要多少回報,也得付出同樣的代價,所以今晚,她雖然是來探聽口風,但還是先透露溫懷明任命被阻一事的內幕,然後籍此要溫諒提供麥肯錫收購方案被拒的原因。
有來有往,利益交換,並以追求自我利益最大化爲唯一的目標,這就是《西方經濟學》所研究的純理性。當然,作爲經濟學的理論基礎,“純理性”只是忽略了非本質的細枝末葉,將現實予以簡單和理想化,身爲沃頓的精英,寧夕無疑是最趨向接近“純理性”的那部分人的一員。
而這部分人羣,幾乎全是在商業、經濟,政治和資本市場上叱吒風雲,顯赫一時的佼佼者
也由此可以看出,哪怕寧夕已經跟溫諒混的廝熟,可在她驕傲的內心,也僅僅當他是一個合作伙伴,而不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
溫諒並不介意這個時刻的寧夕,雖然他也許更喜歡那個雙手負後踮腳張望的女孩,那個杯來酒幹意氣風的女孩,那個搶吃羊肉串,甚或爲了一顆娃娃菜叫囂“不患寡患不均”的女孩,但他同樣明白,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商業上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個朋友,一個,女性朋友
從某種意義來說,溫諒也有向“純理性”轉變的趨勢,他跟寧夕,除了驕傲,還有許多相同點,今後的時光,將逐漸證明這一點
溫諒給她倒了一杯酒,道:“我是知道市裡爲什麼拒絕明華的方案,對於青化廠,市委市政府另有打算,但告訴你也於事無補,顧時同野心勃勃,絕不會答應市裡的條件,況且,”他微微一笑,“明華和麥肯錫都搞錯了一點,青化廠不僅不是青州的包袱,還要在國企改革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路,繼續成爲青州經濟展的動力。”
寧夕聽出溫諒話裡的誠意,並不是隨便找個理由來敷衍自己,她知道,以溫諒的城府能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極大的退讓,展顏一笑,舉起了酒杯:“我拭目以待”
“不過呢,”溫諒的猥瑣大叔因子瞬時啓動,“你師姐不也就是我師姐麼,不能讓她白來一趟江東這樣吧,要是她能幫我一個小忙,青化廠這筆生意依然可以交給她來做,錢會少賺一點,但做成之後的名聲,會比幫明華集團響上十倍”
寧夕自動忽略前面那些套近乎的言詞,斟酌一下,道:“說來聽聽。”
“只要顧時同死了收購青化廠的心,我想請師姐略施小計,讓顧時同對新興化工廠也失去興趣,或者說,給何西華另外一個選擇……”
寧夕心思電轉,從師姐那得到的訊息,顧時同本就對新興沒什麼興趣,哪怕有何西華從牽線,可讓他一擲千萬收拾一個無用的爛攤子,也是爲難之極。明華雖是顧時同一手創建,卻也有大大小小數十個股東,要不是有青化廠這塊蛋糕做籌碼,他很難說服董事會批准一個千萬級別的垃圾投資。
當然,在國內,商業行爲從不曾獨立在政治之外,之所以會有這種爲難,主要還是因爲江東省目前的政治形勢。放在平時,別說一千萬,就是兩千萬,能結好一個當權的常務副省長,都算是很高的性價比,今後在政府招標,市政工程,基礎建設等各個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