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許復延在周遠庭推動青化廠破產的重要關頭。帶着這份報告遊走於關山各主要部門,意圖之明顯,旗幟之鮮明,就差把市委與市政府間的分歧擺着桌面上公告天下。當時有部分人對此不置可否,但言語間對許復延不能團結黨政班子、製造矛盾衝突頗有不滿,甚至有主要領導私下裡批評許復延不講政治,不顧大局——這種評價,對一位新上任不久的市委書記來說,可謂十分嚴重。換了其他沒有後臺的人,說不定仕途就此終止也未可知。
但這一切都隨着十四屆五中全會的召開煙消雲散,又隨着於培東公開講話,走向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所有人都明白,於書記明面上講青州報告寫的好,實際上是發出了強烈的信號,表態支持許復延在青化廠問題上的立場。
作爲封疆大吏,拋開背景深厚,根子在京城某處的個別人等,於培東的一言一行對江東省官場有着絕對的影響力。毫不誇張的說,凡是省委書記表態的事情,都要無條件的遵循執行。正因爲具備這樣的權勢,除非重大問題。於培東的態度一直十分謹慎,似有似無,若是若否。
帝心似海,無非權術二字!
於是,揣摩上意成了在慘烈官場打拼的牛人們必備的生存技巧,當他們明白於培東的意見後,就會下意識的圍繞這個思路,聯合所有可以聯合的力量,做一切可以做的事。
可想而知,周遠庭在那一瞬間所承受的壓力有多大,換了誰來也頂不住!
這本就不是一場力量對等的遊戲,換句通俗的話講,等級差別可以無視防禦,做到完全壓制!
省委第一次擴大會議後,省委省政府聯合下文,號召江東全省展開組織學習十四屆五中全會精神的活動,於培東的講話幾乎在一天之內傳遍各黨政機關,引起了巨大反響。已進入實施階段或正準備提上日程的國企破產大潮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遏制,各個市縣的決策者們都是一個心思,等一等,看一看,待別處有了可以借鑑的成功經驗,再派唐和尚取經,走一條平穩的昇天路。
沒有人是傻子,先行者固然風光,可巨大的機遇總隱藏着巨大的風險。連總設計師也說改革是摸着石頭過河,誰也不想在過河途中失足倒下。成爲後來者的踮着腳,爲歷史所笑。
沒有任何猶豫,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同一個方向——青州!
此時的青州正處在悲喜兩極的分化之中,周系衆人已察覺到頭頂青天之上那逐漸成型的雷雲風暴,一個個惶恐不安,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風暴割裂的支離破碎。
而以左雨溪爲紐帶,許復延跟左敬進行了溝通,一致認爲是發起最後一擊的時候了。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老一輩革命家早有明訓,許復延當機立斷,會同調查組負責同志和相關人員,齊赴關山面見於培東,就青化廠一案所涉及的案情、人員、金額和範圍做了詳細彙報。
據省委辦傳出的消息稱,於培東震怒,當場拍了桌子。
天子一怒,浮屍百萬,布衣之怒,流血五步,而省委書記之怒,足以徹底顛覆青州的政治格局。
當天晚上。省委召開會議研究決定,成立由省紀委書記、省檢檢察長、省公安廳廳長爲領導的專案組,同時抽調關山、靈陽、青州等市公檢法紀系統的大批骨幹進入專案組。專案組分三個部門,一個是領導小組,負責協調各方面關係,調整調查方向、路線,並及時做出決斷,確保專案組與省委省政府的消息暢通,做好反饋和彙報事宜;一個由省檢、青州紀委、公安局等部門組成,主要負責調查元大柱一案,根據紀政的舉報材料,徹查1989年至1995年的六年間涉及貪污受賄、挪用公款、投資虧損等問題;一個由省紀委主導,省檢反貪局、省公安廳以及從關山、靈陽抽調紀委、公安、檢查、審計、財政等部門人員組成,針對青化廠、元大柱、範恆安以及周遠庭一線進行調查,是否存在幕後交易,是否違法經營、洗錢,是否收受賄賂,是否干預青化廠的資產審計,從而造成國有資產惡性流失等等。
專案組進駐青州,集合一省三市的龐大陣容讓負隅頑抗的元大柱、王光明、楊華徹底明白一切都完了,元大柱更是一夜間頭髮白了一半,精神完全崩潰。在專案組的政策攻心下,元大柱等人急於有立功表現,很快招供了周遠庭等人推動青化廠破產,操縱審計結果,沖銷負債、剝離不良資產,賤賣國有資產,收受鉅額賄賂的情況,並提供了詳實的證據材料。
經過多方查證覈實。鑑於目前形勢和已經蒐集的證據,專案組向省領導彙報後,將兩個小組進行合併,根據1990年12月9日國務院頒發的《共和國行政監察條例》規定,監察機關在案件調查中有權“責令有關人員在規定的時間、地點就監察事項設計的問題做出解釋和說明”,對周遠庭及相關人員實施雙規。
同時,早已被公安機關暗中監視的範恆安意圖逃跑,在一處隱秘別墅門口被民警抓獲歸案。
至此,由青化廠破產重組一事引起的青州黨政系統爭執、對抗直至兵戎相見的動盪告一段落,等待周遠庭等人的是法律的嚴懲和人民的審判。
溫諒自重生以來,如同揮舞着長矛與風車搏鬥的堂吉訶德般,向無比強大的敵人發起悲壯的攻擊。但比堂吉訶德幸運的是,十六歲的少年沒有信仰,他行走在光與暗之間,遊弋在黑與白兩道,合縱連橫,以弱擊強,入局破局,借勢造勢,終於完成了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將不可一世、權傾一方的青州王徹底打落塵埃,釘在了青州歷史的恥辱柱上。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所有知道溫諒存在的人,心中都浮現了這樣的念頭。
溫諒最近幾天心神不寧,也就懶得去學校上課,拜託左雨溪給花喜鵲打了個招呼,然後由老花出面跟葉雨婷請了一週的假。丁枚如今管不了他,溫懷明也不是迂腐的人,如今的形勢說是生死關頭也不爲過,如果這一波又一波的攻擊不能將周遠庭拿下,等他緩過氣來,反擊只會更加的凌厲和無情。所以在跟兒子短暫交談過後,就默許了他的曠課行爲。
事有輕重緩急。從權處之吧。
在許復延去向於培東彙報工作的那一晚,左雨溪先去了靈陽,然後和左敬一道去了關山。溫諒在晚上十點接到安保卿的電話,兩人在大世界會所見面後,安保卿少見的一臉焦急,不待溫諒坐定,聲音壓得極低,道:“有人要對左局長不利……”
溫諒心頭一震,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經過這一段的磨練,他的養氣功夫已然有了幾分氣象,道:“別慌,慢慢說,怎麼回事?”
安保卿知道左雨溪與溫諒關係匪淺,情同姐弟,除了自己,應該就是他最擔心左雨溪的安危,卻能面對這樣的消息不動聲色,心裡極是佩服。看着溫諒沉穩的表情,連帶他也平靜下來,彷彿有眼前人在,一切都不足爲慮。
這種能影響他人並穩定軍心的氣度,是每一個圈子裡靈魂人物都有的基本要素,安保卿並沒察覺到,溫諒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初步有了掌控青州班底的個人魅力。
“我剛得到消息,有沿海那邊線上的人最近到了關山,據說是青州這邊下了大單,那夥人裡有炮頭,全是不怕死的傢伙……”
溫諒微皺下眉,安保卿忙解釋道:“說順口了,這都是道上的春點,炮頭就是槍手,還必須得是神槍手。”春點也叫脣典,所謂南春北點,從人體部位到職業,生活中的衣食住行、禮節、交往等,應有盡有。都是道上的隱語。
“槍手?”
85年至95年國內槍支管理極度混亂,雖然1981年公安部就公佈了《槍支管理辦法》,82年,83年又兩次下文收繳槍支,但成效甚微。直至1996年人大通過《共和國槍支管理法》,各種殺傷性槍支才逐漸消失,但在黑市和私制工廠依然存在。溫諒知道這些,也沒幼稚到真的以爲天下無槍,萬事大吉,但他驚訝的是,這樣隱秘的消息,安保卿怎麼會知道?
“那幫人呆在關山很少露面,不跟外人接觸,打探消息很難。但進了關山就由不得他們了,自然有人盯死了他們的一舉一動。”
溫諒眼神一凝,問道:“你從哪得到的消息?”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僅僅只言片語,就能察覺到安保卿口中的“有人”是多麼龐大的勢力——不僅能在數百萬人口中發現這夥人,還能打探出他們的目的和人員構成。
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安保卿猶豫一下,道:“蒲公英,貓娘給我傳的話。”
蒲公英,這是溫諒又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不會有什麼狗血的情節出現,大家放心。青州大局已定,再處理些手尾,填一些坑,跟開頭呼應一下就可以結束,不會節外生枝。而蒲公英作爲後續一條線,需要做些鋪墊!另外請大家至作者調查踊躍投票,溫大叔的處男生涯即將結束,要哪一個MM,由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