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蹊剛一睜開眼睛,刺目的光線讓他痛苦的皺起了眉頭,腦子裡翻江倒海的眩暈感洶涌襲來,雙手抱頭,身子蜷縮,發出一陣斷斷續續的呻吟。
“來,喝杯茶,解解酒。”
羅蹊下意識的伸出手接過杯子,幾口熱茶下肚,宿醉的不適漸漸消散,掙扎着坐起身,問道:“我在哪?”
剛纔遞茶的人一聲輕笑,答非所問的道:“羅總,睡了一覺,這會好多了吧?”
羅蹊揉了揉太陽穴,醉酒前的記憶片段重新連成了一條線,眼睛的焦點也終於凝聚起來,一擡頭,看清了身前那人的笑臉。
“溫……你怎麼在這?”
話剛出口,羅蹊就知道自己說了蠢話,果不其然,溫諒又是一笑,道:“羅總既然是燕大小姐的人,我有幾個膽子,敢不來大世界恭候着?”
羅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一時酒醉透露了燕奇秀的名字,這個後果有多嚴重,他連想都不願意去想,眼中閃過一道驚懼,卻還強做鎮定,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道:“溫少說笑了……”
溫諒眼睛不眨的盯着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語氣變的冷淡,道:“我從不跟不是朋友的人說笑。羅總,什麼時候有時間,不妨引薦我跟燕小姐見一面?”
羅蹊飛快的轉了數個念頭,盤算着溫諒的用意,也盤算着如何處理當下的局面,口中應道:“溫少又說笑了,你神通廣大,交遊四海,要見什麼人,哪裡用的着我出面引薦?”
他這會倒是小心謹慎起來,矢口不提任何有關“燕奇秀”的話題,不過說出的話潑出的水,再怎麼後悔也爲時已晚。溫諒哂然一笑。道:“我想見燕小姐自然有我的法子,確實不需要羅總出面。只是燕小姐如果問起爲什麼扣了她的人,連我自己都一頭霧水,該怎麼回答纔好呢?”
羅蹊知道此次把溫諒得罪的狠了,但他並沒有多少懼意,再怎麼說,他纔跟燕奇秀是一路人。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遠不是溫諒一個外人能相提並論。就算燕奇秀對自己這番舉動不滿,那也是回去後的內部事宜,跟溫諒無關,略帶嘲諷的道:“我還以爲溫少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也有害怕的人啊。真是意外之極,意外之極!”
一旁一直沒有做聲的安保卿突然拍了下桌子,怒道:“羅蹊,不要不知好歹,溫少肯坐下來跟你談,是給你一個機會,再東扯西扯。四六不靠,別怪我不講兄弟情義!”
“九哥,你也別當我是三歲小孩,”羅蹊的神色愈加的鎮定,道:“要不是我背後有那位大小姐在,恐怕早不能安然坐在這裡,還說什麼機會,談什麼情義……要知道。對溫少整治人的那些小手段,我一向都是很佩服的……”
“哦,既然知道我的手段,還敢來尋釁滋事?羅總,看來你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聰明……”
羅蹊往沙發上一靠,低頭抿了口茶,道:“大家彼此彼此。溫少要是有你自以爲的聰明,現在也不會束手無策,坐在這裡跟我消磨時間……”
“這話怎麼說?”
“明人不說暗話,是不是覺得放了我難消心頭氣。可要是出了氣,又怕得罪了那位大小姐?溫少,聽我一句勸,最好還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不然我怕你承擔不起……”
溫諒揶揄道:“你別忘了,我跟燕大小姐可也是有幾分交情的……”
這句話又刺到了羅蹊的痛處,臉色陰沉的可怕,好一會才終於說出了心中那個快把他折磨瘋掉的問題,道:“那就試試看,在她心中,咱們的分量,誰更足一些!”
溫諒哈哈大笑,轉頭看着安保卿,道:“瞧見了麼,人,貴有自知之明,連自己的分量都不清楚,能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纔是咄咄怪事!”
安保卿搖搖頭,對羅蹊的最後一點幻想隨之湮滅,自作孽不可活,他也無能爲力了。
羅蹊毫不退讓,拍了拍手,言辭針鋒相對,道:“巧了,這也是我想送給溫少的話,人吶,貴有自知之明!”
正在這時,電話響起,溫諒起身走到一邊,數分鐘後走過來笑道:“雖然我沒興趣跟你比這麼弱智的遊戲,但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這個答案,也不用等太久,燕黃焉的飛機剛剛在青州機場降落,正驅車往這邊趕……”
羅蹊的眼中猛的迸射出一道精光,竟然興奮的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會放棄我的,一定是那邊得到了消息,才讓人急急的過來救我,一定是的!”
從羅蹊的角度去看,這自然是板上釘釘的答案,再不會有其他的可能性。燕黃焉身爲燕奇秀身邊最重要的謀士和助手,如果不是發生了緊急情況,絕對不會輕易離開她的身邊。
而此時的青州,還有什麼,能比他身處險境更加的緊急呢?
安保卿卻被他這番自言自語的話給嚇了一跳,要是對方真的是來興師問罪,該怎麼應對?正向羅蹊說的那樣,硬也不是,軟也不是,棘手,實在棘手。
不過溫諒的自若讓他略微安了點心,長久以來的經歷早已證明了一點,只要溫諒的身影還堅挺不倒,世間就沒有任何解決不了的事情。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房內的三人呈現三種完全不同的狀態,羅蹊不時的看錶,安保卿保持沉默,溫諒卻是閉上眼睛,彷彿進入了夢鄉。
“咚咚!”
石頭敲了下門,伸進來一個腦袋,憨厚的笑道:“按老闆的吩咐,我把人帶上來了,候在走廊口。”
大世界的頂樓安保嚴密,走廊入口另設有一道安全門,有專門的人二十四小時把守,除了少數幾個人,一般都不能入內。
羅蹊騰的往外走去,急急道:“還不請人進來?”
石頭理都沒理他,只是看着安保卿,對他來說,只有一個人的命令纔是命令,連溫諒說話都不好使,更別說已經成了階下囚的大世界前總經理了。
安保卿看了眼溫諒,溫諒長身而起,笑道:“貴客來了,怠慢了不好,咱們迎兩步吧。”
按理說燕黃焉代表了燕奇秀,溫諒下到一樓去接一下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但羅蹊這件事沒有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之前,給她們一點點臉色看看,也是表明自己態度的一種辦法。
要知道,溫大叔可從來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燕黃焉一如溫諒上次見到的明亮照人,眸子裡總帶着一絲淺笑,並不因溫諒的姍姍來遲而有絲毫的在意,道:“溫少,我們來的突兀,希望沒打擾到你……”
站她身後的燕玄鷟可沒這麼客氣,冷哼道:“還以爲你腿瘸了呢,原來會走路的嘛。”
溫諒當然記得這位一腳踩斷了師汝陽一根手指的彪悍女人,卻連眼皮子都沒看她一下,身子微側,伸手引路,道:“燕小姐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這邊請。”
燕黃焉點頭笑道:“溫少先請。”
羅蹊張了張嘴,卻見燕黃焉同樣對他視而不見,心中既忐忑又尷尬,只好暫時閉口不言,跟在兩人後面往裡走去。
安保卿看了眼孤零零的燕玄鷟,走過來賠笑道:“這位小姐也請進吧,敝處招待不週,還請見諒一二。”
燕玄鷟盯着溫諒的背影,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恨恨不已的跺了下腳,道:“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接下來的話安保卿沒有聽到,但也只能對溫諒拉仇恨的天分歎爲觀止,能把那位大小姐的人氣成這樣,至少膽子無人能敵!
進了依然亂成一團、遍地碎片的房間,燕黃焉立刻明白溫諒的心眼有多小,怨氣有多大,不管是剛纔滯留門外,還是此刻滿目瘡痍,都是特地做給她看的,但這種做作不僅不會激起別人的反感,反而更像是捉到了朋友家的小孩頑皮,然後向朋友不動聲色的訴苦,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
燕黃焉被一羣姐妹戲稱小諸葛,聰慧決斷自然不在話下,當即決定不能再按照溫諒設置的步驟去走,雖然此次來的目的是解釋不必要的誤會,但也不能因此墜了老闆的面子。
青州本是他的主場,此子又狡黠難纏,還是要化被動爲主動!
“溫少,有沒有安靜的房間,我想單獨跟你談談!”
溫諒笑了笑,道:“這樣吧,燕小姐應該還沒吃晚飯,我讓廚房準備點酒菜,咱們邊吃邊聊……當然,就咱們兩人,一些上不了檯面的人,就不要跟來了。”
燕玄鷟剛進門就聽到了溫諒最後一句話,蹬蹬蹬走到跟前,怒目而視,道:“你說誰上不了檯面?”
溫諒還是連眼角的餘光都不瞄她一下,對燕黃焉低聲笑道:“二樓有我一間包房,咱們去那好了。哈,不是朋友可享受不了這種待遇的哦。”
“多謝溫少厚愛,黃焉深感榮幸。”燕黃焉扭頭對安保卿展顏一笑,道:“我家妹子就有勞安老闆照顧了,她脾氣不好,請多擔待!”
安保卿沒想到燕黃焉竟然認得自己,忙笑道:“一定,一定!”
再次被忽視的羅蹊終於忍不住了,道:“燕總,我……”
燕黃焉掛着好幾家上市公司的總裁職務,這樣叫倒也不錯,她連頭都沒回,跟着溫諒下樓而去。
羅蹊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蒼白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