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天下午,雨勢開始轉小,縣裡的增援也終於跟上來了,藉助推土機挖掘機攪拌機等大型設備,重新澆築了堤壩,肆虐的洪水再無法前進一步。溫懷明最後巡視一次大壩,確定沒有紕漏之後,將指揮權交還給李強,和楊定軍等人連夜趕回依山。他的崗位,畢竟不在一地一庫,而他的責任,也不在這一村一鎮。
回到縣委大院,楊一行帶着全體留守工作人員集體迎出大門外,當溫懷明從車上下來時,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有幾個女同志甚至激動的流下了眼淚。楊定軍等人笑着站到了一邊,這一刻,榮耀只屬於溫懷明。
溫諒沒有看到這一幕,唐葉離開後不久,他也匆忙趕回了青州,腿上的傷需要進一步處理,還要安排安保卿的鼎盛實業參與依山災後重建——私企參與救災,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得先跟市縣兩級的財政民政衛生防疫等部門進行必要的溝通和協作,不然錢砸下去說不定連聲響也聽不到。另外還要與媒體有良好的關係以便佔據足夠的版面,對救災事宜展開充分的報道。救災固然是企業應有的社會責任,可追求利益最大化也是企業的終極目標,能將兩者有機結合起來,是一個聰明人最應該做的事。
市人民醫院。
在國內,醫院這種地方從來不缺乏人氣,加上這幾天暴雨,各種疾病頻發,市人民醫院已經人滿爲患,大廳和走廊全都是輸液的人羣,各個病房也被從全市各地運來的傷員佔據,見微知著,可知這一次洪澇災害給青州造成了多大的損失。溫諒腿部的感染愈發嚴重,膿水泛黃外滲,止都止不住,他本不想驚動任何人,一個人拐着腿在門診樓溜達了兩圈,竟然都掛不上號,無奈之下只好給左雨溪打了電話。
左雨溪起先只知道溫諒去了依山,並不知道他上了龍頭溝大壩,後來同楊一行通過電話才急的要死,可那時已經跟水庫那邊失去了聯繫,只好一邊忙着學校的防汛工作,一邊膽戰心驚的祈禱溫諒不要出事。
短短的兩天,對她來說真是度日如年!
所以一接到溫諒的電話,左雨溪立刻放下手頭所有事情跑了過來,看到他一個人坐在門診樓前的臺階上,模樣憔悴,滿眼血絲,頭髮和衣服都髒兮兮的,腿部裸露在外的傷口看上去觸目驚心,眼眶頓時一紅,差點當衆哭出聲來。
能讓一向清冷的青州之花這副模樣,天下之大,也只有溫諒一人而已。
溫諒衝她招了招手,笑道:“快別哭了,這幾天青州的水夠多了,你千萬別添亂了。“
左雨溪毫不避忌的蹲下身子,手指在他的傷口周圍輕輕撫摸,貝齒緊咬着下脣,終於忍不住落下淚滴,卻不想被溫諒看到,別過頭伸手拭去,低聲問道:“疼嗎?”
“還好……哎喲!”
左雨溪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傷口,溫諒低呼一聲,疼的額頭都是冷汗。見他這副模樣,左雨溪心疼之極,猛的擡起頭來,嬌嫩的臉蛋滿是寒霜,道:“等溫懷明回來,我倒是要問問他究竟怎麼做事的,自己不要命了,難道連兒子的命都不要了?”
對左局長遷怒他人的水平,溫諒頗覺高山仰止,勸慰道:“好歹是我老爸,他也不容易,咱們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左雨溪也知這事實在怪不得溫懷明,不過在她眼中溫諒的安危比什麼都大,說起話來就有些口不擇言,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心中一軟,抱怨道:“洪水再大,那也是政府的事,你一個高中生去逞什麼英雄?”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啊,左局長,你的世界觀有點歪,高中生不是人啊?”
左雨溪撲哧一笑:“你哪裡是人,頂多算個匹夫!”
於是在這個大雨初消的午後,許多人看到一個髒兮兮的男人坐在地上仰天大笑,在他面前卻站着一個極漂亮的女子,雙眸凝視着地上的人,脣邊掛着淺淺的笑,如雪初融,如蓮綻放。
有了左雨溪出面,溫諒的腿傷很快得到了處理,清洗,上藥,包紮,按照醫生的意思最好掛幾天的水消消炎,不過這個時候溫諒實在沒心思呆在醫院浪費時間,費盡口水讓左雨溪相信這傷只是小事,拿了藥離開不提。
左雨溪現在肩上的擔子也重,全市數百座中小學校的安全度汛壓在她一人身上,送溫諒到大世界後依依不捨的離開。安保卿扶着溫諒到包間坐下,笑道:“聽說溫少在水庫飛車救險,場面震撼的很吶,下次再有這麼刺激的事,一定記得叫我。”
溫諒將腿放在茶几上,苦笑道:“看到沒,這就是個杯具!不會再有下次了,也不敢有下次了。”
安保卿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孩依次走了進來,低頭斂手,畢恭畢敬的站成一排。
“你腿腳不方便,我讓她們幫你清理一下身子,放心吧,絕對不會讓傷口沾到水。”
權力和財富之所以讓人迷戀,魔力也正在於此,髒兮兮的乞丐被人唾棄,可髒兮兮的溫大叔卻能讓這羣許多男人夢寐以求的女孩子傾心服侍,還不敢說一個不字。
溫諒倒不是矯情,前世裡哪怕跟柳雁如何的郎情妾意,可在外面迎來送往時也沒少逢場作戲,這是在社會上打拼的男人的無奈處,當然,這沒什麼高尚,卻也沒一些人想的那麼卑劣。
生存,本來就不容易!
不過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溫諒無意再重複那些身不由己的過往,對安保卿揮揮手:“讓她們散了吧,叫個男的來給我搓個背,洗個頭。不就腿爛了道口子,多大點事,用不着這麼大排場。”
安保卿也不強求,安排人伺候溫諒洗過澡,又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酒足飯飽外加渾身清爽,溫諒愜意的輕呼一口氣,此時此刻,比之昨日,真可謂天堂地獄。
“九哥,今晚你就去依山跟楊一行見面,鼎盛這次雪中送炭,救了依山數萬的百姓,縣裡的阻力會小很多,楊大腦袋正好藉此順水推舟,批了五星級酒店的項目,就是市裡,也會表態大力支持。”
安保卿點點頭,問道:“楊一行那裡要不要給點好處?”
溫諒搖搖頭,道:“九哥,你記住一點,跟我合作做事,這樣的手段一次也不要用,我們的眼光,要看長遠……”
大雨又持續了兩天,到12月22日,持續五天的特大暴雨終於停了。據災後統計,暴雨席捲江東全省四十多個市縣,受災人口661.57萬人,共計127個水庫相繼潰堤決口,近20億立方米的洪水肆意橫流,倒塌房屋9.3萬間,損壞房屋23萬間,農作物受災面積786千公頃,其中絕收235公頃,另有多處公路、水利設施、通訊、電路被毀,直接經濟損失197.5億元。
災情發生後舉國震動,中央在災情發生的第二日,即12月18日,派出由水利部副部長周皓帶領的專家組到江東指導抗洪搶險工作。次日,又調撥各類救災物資運往江東,同時號召全國伸出援手,支援江東。
雖然做了許多努力,但由於此次暴雨來勢太大太急,又因不是在主汛期,江東各地政府機關麻痹大意,防汛應急機制不健全,部分主要領導畏險畏難,最終造成的損失超出預估,也超出上級領導定的底線。12月22日,大雨還沒有徹底結束,已經接到災情預估報告的周副部長在關山指揮部大發雷霆,省水利廳廳長被勒令在全省抗洪工作會議上做了檢討,三個主管副廳長被撤職,其他各市縣水利系統因救災不力被就地免職的處科級幹部不計其數,黨政一把手也牽累甚多。
當全省局勢糜爛的時候,青州這個在江東不算太靠前列的地級市引起了周皓的注意。根據下派的專家小組成員反饋,青州在初接到汛情通知的時候就從思想上高度重視,啓動了防汛應急機制,連夜召開縣區一把手會議,制定了嚴謹、細緻、周到的抗洪搶險措施,統一調度物資,統一分配人員,通盤籌劃,兼顧局部,且至許復延以下全都簽了生死狀,明確責任,獎懲分明,同周邊的兄弟市相比,充分顯示了青州黨政領導的領導能力和執政水平。
當整個海灘都是鵝卵石的時候,一顆閃亮的珍珠會綻放比它本身更耀眼的光芒,於培東正被各地傳來的不好消息搞的焦頭爛額,來自中央和外省的媒體也多有批評責難,青州的出現就彷彿在玩德州撲克時翻到最後一張才發現手裡的爛牌成了順子,立刻指示省內各大主流報紙、電視臺、電臺趕赴青州做專題報道,一定要在輿論上挽回一點優勢。
當所有媒體人人仰馬翻的前往青州的時候,唐葉已經從依山返回關山,擁有第一手資料的她登時成了省報總編眼中的天使,特意留出版面等她的第一篇報道。
喝了一杯濃茶,三天兩夜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唐葉凝神半響,提筆寫下了這樣的標題:
闖驚濤,頂惡浪,血肉築長城,終令洪魔伏首
排國難,解民憂,幹羣酬熱土,定教黎庶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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