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雕着花紋的瓷盤不慎從手中滑落。頓時摔的四碎,白色的碎片灑了一地,反射着棚頂的燈光。刺的人睜不開眼。姜芷蘭蹲在地上呆了一呆,突然眼中流下兩行淚來,左手一鬆,懷中抱着的十幾個盤子全砸在了地上,噼裡啪啦,如同一首悽美卻悲涼的輓歌,將世道人心殘忍的分割成一個咋,哭泣的音符,鮮血淋漓,生不如死。
姜芷蘭雙手捂臉。腦袋深埋在膝處,強制壓抑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傳來:“我只想有口飯吃,”爲什麼這麼難,”爲什麼這麼難?”
溫諒兩世爲人,心志早已堅若磐石,也幾乎被這痛徹肺腑的吶喊擊碎了一切虛僞的面具。
有口飯吃,其實並不難,難的是乾乾淨淨的有口飯吃!所有小人物的痛苦和悲哀,皆來源於此!
他走上前去,一手搭在姜芷蘭的肩頭,輕聲道:“嫂子,相信我,不會有事
話沒說完,姜芷蘭突然轉身,雙手死死抱住溫諒的腰,臉緊緊貼在他的胸口,剛纔壓抑的抽泣驟然放開,雙肩不停的抽*動,變成不顧一切的放聲痛哭。
絕望,無助,掙扎,執此冰冷之手,卑微的人孤立無援!
溫諒身子先是一僵,然後慢慢的舒緩下來,微嘆口氣,深邃的眼眸透着淡淡的憐惜,屈臂環住她的肩膀,一手在背後輕輕的拍着,下頜頂在她的發間,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溫諒的雙腿都快要失去知覺,衣服的前襟溼了大片。姜芷蘭終於止住了哭聲,從溫諒的懷中擡起頭,滿是淚花的眼眸讓人爲之一顫,輕輕的摸了摸溫諒的臉,低聲道:“你是個好人謝謝!”
她年過三十,但長相依舊美貌,氣質縱,又寡居在家,多年來不知多少人想着法子要一親芳澤。剛纔一時失控撲進了這個認識不到十分鐘的男人懷裡,以她的經歷和敏感自然感覺到男人的善良和坦蕩。
他雖然是咋小混混,卻比見過的所有男人都像個君子。
溫諒放開手,姜芷蘭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又將散亂的髮絲攏在耳邊。用皮筋重新紮了起來,搬來兩個凳子放在煤球火邊,展顏笑道:“如果你不打算趕緊離開。那就陪我坐一會吧。”
溫諒不知她要做什麼。可看她這副平靜的樣子,應該是做了什麼決定,心裡略有些不安,只好聽話的走過去坐下。姜芷蘭的臉映着微弱的火光。看上去別有一番風情,她伸手烤着火,問道:“我在這片十幾年了,怎麼從沒見過你?”
溫諒輕聲道:“我住在北邊,今天過來找個朋友,沒想到正好碰到那兩個傢伙。妓子。剛纔我的話沒說完。你放心吧。我保證牛貴方他們不敢再來騷擾你。這附近有電話嗎,我找朋友幫幫忙,應該可以把事情壓下和…”
溫諒身形修長,言談老練,很容易讓人誤以爲二十來歲,加上剛纔的表現。姜芷蘭早認定他是個小混混,哪裡會聽信他的話。青州的混混多不勝數,一樣是處在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看上去袒胸露乳的挺昭。可真要得罪了牛貴方這樣官場上的人,又能有什麼辦法補救?
溫諒看她的神色,就知道這番話沒有起到效果,當下不再遲疑,站起身道:“成不成總得先試試看!我們手裡有牛貴方的口供,這會人多,想必他不敢胡來,但再晚些等人散了,就不好說了。打過電話,我們再坐下來聊天。”
“你還年輕,不知道他們的可怕”唉。都是嫂子害了你!”
姜芷蘭對溫諒並不抱什麼希望,但還是帶他來到工體邊上的一個商店,這是附近唯一一個公用電話。溫諒打了左雨溪的手機,將事情大概講了一下,讓她直接打給牛貴清。
這樣做既能顧全牛貴清的臉面,也能最直接的對牛貴方施壓,將一切危險消滅在萌芽狀態。
“別提我的名字,就說起衝突的是一個好朋友
“嗯,我明白!”
溫諒不欲讓牛貴清知道自己夾雜其中,這樣日後見面難免尷尬。其實處理這樣的小事本來不需要左雨溪出面,劉天來招呼一下就能搞定。不過姜芷蘭日後還要在這邊討生活,讓牛貴清親自教牛貴方,對她也有好處。
掛了電話,溫諒走到姜芷蘭身邊,道:“回去吧,等明天一覺睡醒,牛貴方就要上門向你道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姜芷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溫諒。好一會才緩步往回走去。兩人順着一側的牆角前行,沒有燈光,沒有人羣,只有她那別有韻味的嗓音在黑暗中悄然散開,聽起來幾分迷濛。幾分沉重:“我十八歲高中畢業,早早的嫁了人,第二年有了個女兒。可孩子還不到三歲丈夫車禍去世。雙方家裡也沒有什麼兄弟姐妹,沒人幫襯,一個人帶着女兒長大。十幾年了,吃了許多苦”嗯,吃苦不算什麼,我最開心的是女兒高三了,明年可以考大學,今後不會再像我這樣過苦日子”
溫諒一直跟在身後,靜靜的聽她說話。他知道女人只是需要一個聽衆。!鬆…九許盤麼多年從沒跟任何人傾訴過六…川
過了年就要交下學期的學費,考上大學還有一大筆費用。前一陣攤子被牛主任收了,我只好白天去飯店打工,晚上回來幫人縫補衣服,一個月掙幾十塊錢,省着用也夠活了。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可這點錢連女兒的活動費都不夠交,讓她在同學面前擡不起頭,我,我不是一個好媽媽”
“正好那家飯店把我辭了。找不到別的工作,就再回來擺起了攤子。我以爲過去那麼久,收了東西砸了物件。牛主任不會再來找我麻煩。
以前的位置也被別人佔了。只好在最邊上搭了個棚子”纔開了兩晚,牛貴方就來了三四次,一次比一次噁心,一次比一次下流
“妓子,”
溫諒丹要說話,姜芷蘭停下腳步,轉過身,天上的星光閃爍,卻比不上她的雙眼璀璨:“本來我想好好求他。磕頭下跪都不算什麼,爲了女兒這些我都能忍。可一旦沒了清白,我自己毀了不要緊,害得女兒活的那麼難,那麼難
溫諒不忍心再聽下去,上前一步握住了萎芷蘭的手,沉聲道:“千萬別想不開!相信我,明天一切都會不同!”
“不會的,我怎麼會想不開?我要想死。十年前就死了,我得看着女兒長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過的比任何人都好,我才安心”。
“會的,會的,你們都會過的很好,很好!”
溫諒終於抱她入懷,雙手輕撫着姚當頭發,低聲安慰。他無法不被感動。任何還有心的人在母愛面前永遠是一個會哭鼻子的小孩。除去剛纔棚子裡那次,姜芷蘭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難得的是,兩人都沒有任何雜亂的念頭。把頭輕輕放在他的肩膀,道:”有個人可以靠一下。真好!我知道,你騙我的話都是爲了我好。我不能真的連累了你,”
溫諒哪裡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抓住她的肩膀,拉開一點距離,她的臉近在咫尺,呼吸可聞,道:“姓子,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也不會信。這樣吧,看在剛纔我冒險幫你的份上,再多給我一晚的時間,就一晚,好不好?。
他很想現在就讓牛貴方跪在姜芷蘭的面前,以安她之心。可有牛貴清夾在其中,許多事不能做的太肆無忌憚。既然通過他來解決這件事,溫諒就不易再插手過問。要明白,溫諒不是於培東,不是左敬。不是許復延,可就算這三人,也不能隨心所欲做想做的事,身在這個人世間,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
感受到男人的真誠,姜芷蘭十幾年來從不曾被一個人這樣呵護。忍不住心頭一顫,流光似水的眼睛盯着溫諒年輕的臉龐,好一會才點頭,道:“好了,我答應你,明天之前,絕不會做什麼傻事!”
溫諒退開兩步,少年的臉堅毅如刀刻,雙眸深沉似海,道:“一言爲定!”
姜芷蘭愣了下,勉強笑道:“一言爲定!”
溫諒到工體來,本是爲了看看謝言,此刻也沒了心思,又叮囑姜芷蘭兩句。掉頭離開。姜芷蘭寡居獨處,這麼晚了送她回家不太合適,自己雖然實際年紀不大,可看上去卻是個成年人,尤其現在青州小混混很多,吃喝嫖賭什麼都做,沒人會因爲你年輕就無視男女之別。
就像姜芷蘭。認定溫諒是個小混混後,也直接忽視了他的年紀。完全就是把他當成一個男人來看待。居民區愛好零言碎語的八婆們不知道有多少,一旦撞見,還不傳得沸沸揚揚?
姜芷蘭看着溫諒的背影消失在遠處,回到棚子內靜靜的坐着。她不信溫諒的話,卻也不願當面駁斥了他的好意,以牛貴方的爲人,不用等明天,說不定一口氣咽不下去,等一會就會帶人來把所有的東西收走。或者還會找咋,藉口把自己抓回去,他在派出所也認識朋友。
不過還好,他不在這片混。應該沒那麼容易被抓到,可說不好。牛貴方勢力那麼大”
天冷了。妮子的棉衣小的快穿不上了,得給她買件新衣服。一轉眼。妮子都這麼大了,
我老了,”
姜芷蘭坐在煤球火邊,美麗的臉龐在火光中逐漸平靜,似乎想起了許多事。又似乎一片空白,無數畫面在腦海雜亂的閃過,卻不知爲何又想起了小混混的肩膀。
有個人可以依靠,真好。
我好累。
姜芷蘭不知道是怎樣回的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相信溫諒臨走前說的那番話。在一片黑暗中沉沉睡去。
牛貴方狼狽的跑回了辦公室小坐在老闆椅上還驚魂未定,溫諒揮舞刀光的兇狠樣子把他實實在在的嚇到了。孫麻子鼓着半張臉,嘴裡說話都開始漏風:“老”老闆,一定不能放過那小子,現在就叫芶所長帶人把他抓了,還有那婊子
“抓,抓你順”。牛貴方火冒三丈。抓起桌上的澄泥硯砸了過來。”老示:了了口供,夜市卜今是人,那小午一看就是個不要伽背訃,當着人羣把東西公開,說我堂堂牛主任逼良爲娼,傳出去,鬧大了,老子這位子掉了你好來坐是不是?。
孫麻子被澄泥硯正中心口。差點一口起沒喘上來,嚇得不敢吱聲,好半天才戰戰兢鼓的問:“那怎麼辦?就這樣算了?”
“算你鵬!”牛貴方又要去抓東西。孫麻子趕緊跳起閃到一邊。”要不是你這沒用的東西打不過人家,老子能當着那婊子的面出醜!鵬,平日裡裝什麼貞潔烈婦,還不是偷偷養着小白臉?害得老子還以爲是個良家少*婦,原來還是個臭婊子!”
牛貴方被氣的肺都要炸了。一半因爲被溫諒羞辱,一半卻是以爲溫諒跟姜芷蘭有姦情,大好的身子被小白臉搶先佔了,嫉妒羨慕恨吶!
孫麻子被溫諒打的太慘,生怕去的晚了讓他給跑了,也顧不得牛貴方的官威,急急道:“老闆。我的錯誤以後再向你做檢討。咱們得快點,不然讓那小子跑了,去哪抓他啊?。
“急什麼急,等一會夜市散了,找齊兄弟先去把她那破攤子給拆了。我這邊得跟芶所長溝通下,看怎麼能讓那小子手裡的東西不管用。怕什麼,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有這嬌滴滴的美人在,還怕那小子抓不到一咋小破混混,敢太歲頭上動土,活的不耐煩了”。牛貴方拿起話筒準備撥號,口裡還罵罵咧咧:“臭婊子,不把你弄到牀上玩死。老子白當了這個主任”。也許是想到了什麼招式來虐待姜芷蘭,牛貴方臉上竟然不由自主的露出殘忍的淫笑,孫麻子跟了他這麼久,也突然覺得身體有點冰冷。
剛要按下最後一咋,數字,腰裡的手機突然響了,這是盛世酒店的老闆送的二手貨,舊是舊了點,可拿着就是有面子。
知道這咋小號的人很多,他不耐煩的掏出手機,看也不看接通:“喂,我牛貴方,你哪仙”表哥?”
牛貴方的臉上瞬間出現驚喜若狂的表情,可還沒得喜色消失,手機裡不知說了什麼,身子猛然一震小忙改口道:“啊不,牛書記,牛書記你好,有什麼指示”我,我。沒有這回事,這是造謠”
孫麻子從沒想過會在牛主任臉上看到如此奇怪的表情,眼睛瞪的比牛還大,嘴角顫抖不停,大冷的天,額頭卻滾着汗珠,眉眼鼻子擠成一團。陪着笑臉卻又像是要哭,連說話都結巴起來,隔了這麼遠都能清晰的聽到他牙齒打架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牛貴方哭喪着臉道:“好的好的,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按牛書記的指示辦,我明白,明白”。
聽筒裡傳來嘟嘟嘟的聲音,一向被牛貴方視爲珍寶的手機掉到地上,啪的摔成三瓣,失魂落魄的癱坐在椅子上,半響說不出話來。
“牛主任,怎麼了?”
孫麻子壯着膽子問了一句。並做好了隨時躲閃的準備。不想牛主任沙啞着嗓子答道:“這回踢到鐵板了。不。踢到金板了”
第二天一大早,姜芷蘭聽到敲門聲,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房門。不出所料,孫麻子站在門外,正張着噁心的嘴在笑。另一個,不是牛貴方是誰?
這兩貨上門賠罪,儘量讓自己笑的人畜無害,並且夠親切夠和善。孫麻子也不想想昨晚被溫諒打的少了幾枚大牙,半邊臉腫成饅頭,這咧嘴一笑,簡直猥瑣下流到了極點。
姜芷蘭一瞬間心喪若死,道:“去哪裡。我自己走!”
牛貴方一個九十度鞠躬下去,這在工體這一片,絕對是開天闢地頭一次,道:“姜老闆,我今天是代表工體街道辦全體同事來給你賠禮道歉,這是兩千塊賠償金,用來賠償你的誤工費,被損壞的桌凳碗碟等財產。請你一定收下。還有街道辦已經在夜市重新規劃了一片區域,無償租賃給你做經營。
孫麻子也跟着彎下腰,陪笑道:“鑑於姜老闆可能沒有時間處理這些小事。昨晚街道辦已經找好工人施工,用石棉瓦和擋風板在那邊搭建一個店面,比塑料大棚暖和,也更加美觀,我親自做的監工,絕對質量保證!位置也是人流量最大。交通最便利。以後姜老闆的生意肯定會紅紅火火。牛主任交待了。以後我們街道辦還有其他部分的同事,都會來給姜老闆捧場。您也知道,公家吃喝起來,那都是肚皮子大三圈,哈哈哈
“對對,姜老闆你就等着數錢吧,哈哈
兩人乾笑幾聲,見姜芷蘭還是面無表情。趕緊止住。孫麻子小心翼翼的喊道:“姜老闆,姜老枷,”
姜芷蘭正處在一片混亂之中小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腦海裡卻浮現昨晚那個小混混的身影,結實,厚重!
四字
節能減排,這片停了一天的電。順的。敢先把領導辦公室的電視給關了不?兩章壓縮一下,趕了點,旦功字先發吧,如欲知後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