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榮興桀重新回到馬車停着的地方時,榮倉朔已是頗不耐煩:“小兔崽子,你咋那麼久?肚子沒事吧?”
榮興桀嘿嘿笑着:“沒事沒事,就是尿尿的時候一隻小兔子偷看,我找它算賬去了。”
同行的鏢師們聽到紛紛笑出聲來,榮倉朔臭着臉哼了一聲:“沒頭沒腦的!趕快上車!”
吐吐舌頭,榮興桀手腳靈活地爬進了車坐在榮倉朔邊上。車輪發出了“吱呀”的一聲,開始有規律地隨着馬的腳步往前滾動。
榮興桀去拿水壺,被榮倉朔搶過來藏了起來。他就耍賴皮地滿車打滾,惹得鄒桐還擔心出了什麼狀況。
佯裝耍瘋耍累了,榮興桀靜靜地趴在爹腿上,打起了呼嚕。可其實,他卻是醒着的,他沒忘記那些個疑點。
他疑惑,樊墨軒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自他們出發,除去吃飯睡覺的時間,路上就幾乎沒怎麼耽擱。而能跟他們同時到這裡,若非快馬加鞭地一路趕來,便是樊墨軒一回到家就立刻又出來了。
但是,之前聽到他跟炎爭的對話,似乎兩人只是偶然在這林子中轉悠,似乎更像是久居於此近。而那個焚熾宮,又是樊墨軒什麼時候建的?若不出意外,那炎爭就是焚熾宮五大護法之一。儘管自己上輩子在焚熾宮住了那麼久都還沒見過他們五人,但這五大護法的名頭卻是遍及武林。
彷彿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樊墨軒已經做了很多的事,讓自己措手不及。
至少,從樊墨軒和炎爭的對話裡,他已經知道焚熾宮絕對不是才成立的小門派。又或者,焚熾宮本不是樊墨軒建立的?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太可笑,有誰辛辛苦苦建立了一個門派結果連個名兒都沒的就給了別人?樊墨軒果然還是瞞着自己太多。
然而他卻不知道,樊墨軒在林子中,竟是原地呆立了許久。因爲最後他的那句“後會無期”。
“小榮,不會的。”對着空無一人的樹林,樊墨軒輕輕地說着。可是,心裡卻也拿不了準。他對榮興桀忽然的態度轉變有些害怕,也對他的出現存有不安。
希望,小榮還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
一路南下,在路上足足行了十日有餘,他們才把三車的鏢底送到了目的地——皖中青雲幫。青雲幫幫主胡萁衝派人仔細檢查了鏢底,纔在鏢局的送鏢單子上畫押。
榮興桀看胡萁衝一直皺着眉,一副不大滿意的模樣,就偷偷拉了鄒桐到一邊問:“他這是幹嘛呢?咱們少了他東西了?”
鄒桐趕緊捂住了他的嘴,擡頭看看胡萁衝沒往他們這邊看,才壓低了聲音說:“南方這邊本是龍輝鏢局做送鏢生意的多。他們本來也一直是讓龍輝送的,咱們這是頭一回。”
榮興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龍輝不也搬咱們北方去了,還方便些,咋不讓他們送了!”
鄒桐皺着眉頭:“大概是因爲樊家之前出了喪事,龍輝又跟樊家有些關係。”
榮興桀不做聲了。這下倒提醒了他,喬鷺最後是因爲樊予歸那一劍不治而亡了。而在那之前,樊墨軒還住在石門的時候,他聽江湖上有傳言說樊墨軒準備去灰鷺宮給他爹報仇。自己卻是相當然地覺得樊墨軒還在自己家裡住着,這定是無稽之談。然而,沒過幾日,喬鷺的一雙子女就爲避難而被送走,再無音訊。
也許,報仇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爲了讓那一雙子女在他能掌控的地方長大,然後,來達到“父債子償”的目的。
灰鷺宮的事樊予鄰參與了很多,這是榮興桀知道的。而樊墨軒,似乎也很聽信於樊予鄰。大概,焚熾宮的事也可以從樊予鄰這裡下手。
等馬車調轉了方向,行上他們的來路時,榮興桀湊到榮倉朔耳邊跟他說:“爹,回去的時候,我想去看看墨軒弟弟。”這樣,他就有辦法接近樊予鄰了。
榮倉朔眯着眼笑:“小兔崽子,想你墨軒弟弟了?”
榮興桀把頭一撇:“沒有!”
“哈哈哈,小兔崽子,咋一點不像你老子?”榮倉朔樂呵呵地揉他的腦袋,“老子當年啊,喜歡你娘,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毫不妥協地追着她跑呢!你咋那麼畏畏縮縮的?”
榮興桀心裡一抖,悄悄試探着問:“爹,你不是吧?你讓我把墨軒弟弟娶回家啊?”
榮倉朔瞪他一眼:“沒腦子!老子這不就是舉個例子嘛!意思是,喜歡的東西,別這麼不肯承認。”
榮興桀縮着脖子“哦”了一聲:還好還好,自己沒一衝動啥都說出來……
回去路上,衆人少了保護鏢底的顧忌,行路快了很多。只用了八日,便已經回到城裡。榮興桀真就先跳下了馬車,自己尋了路往樊家莊找去。
鄒桐手攥緊了繮繩:“師父,讓小師弟一個人去,真的沒事麼?”
“倆小娃娃,能鬧什麼彆扭?兩人指不定多想對方了呢。沒事!”
“可是……”鄒桐猶豫了。樊墨軒的事他是知道的,但他總是覺得樊墨軒的目的絕不簡單,因而不敢輕易說出口。
榮倉朔打斷了他:“好了,咱們回去吧。”又轉向身後一衆鏢師,“你們也各自回去吧。這幾日辛苦大家了。”
榮興桀一人來到了樊家莊的門口,看着及自己膝蓋的門檻,擡起腳,邁了過去。
立刻,樊家的管家過來攔住了他:“哪家的小孩?這裡哪是你們亂跑的地方,還不趕快回去!”
一想,也是。樊家莊他只來過一次,還是在樊予歸的喪禮上。那日客人衆多,管家又怎認得出他來。
“伯伯好。我是墨軒的好朋友,我來找他玩。”榮興桀擡起頭來,用黑溜溜的眼睛看向管家。
管家腆着肚子,頓了頓,繼續道:“少爺他這幾日外出了,還沒回來。你回家去吧。”
“啊?墨軒弟弟不在啊?”榮興桀愣了愣:難道還沒回來,還在那個焚熾宮裡?
“別杵着啦!回去吧。走吧走吧。”管家挺不耐煩地趕着他。榮興桀趕緊扒住門框:“伯伯,等等嘛。那怡汝妹妹可在?”說着,還紅了紅臉,真像是說到同齡的小女孩會害羞那般。
“進來吧。”管家皺着眉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鬆了口,“你來找少爺也是爲了見小姐的吧?”
榮興桀嘿嘿笑着,抓腦袋。
跟着到了樊家莊的武場,樊怡汝正一身勁裝神氣活現地耍着柄彎月刀,樊予鄰在一旁看着。那彎月刀本就是女子用刀,卻給樊怡汝使得凌厲狠辣。
榮興桀加緊幾步跑上前:“叔叔好,妹妹好。墨軒弟弟怎麼不在呢?”
樊予鄰聞聲回頭,見是一小孩,略帶責怪地看了眼管家。
“叔叔你不認得我啦!我是榮興桀,就石門鏢局的。墨軒弟弟在我家住了好一陣子呢!”
聽了這話,倒是樊怡汝先有反應。只見她丟下刀,甩着辮子跳到面前:“咦?你就是榮興桀啊?表哥常跟我講起你呢!”
樊予鄰給了管家一個眼色,管家退了下去。樊予鄰又道:“原來是榮家小少爺。你找墨軒?他不在。”
榮興桀期期艾艾地扭了扭:“他去哪兒了啊?”
“哼!”樊予鄰鼻子出氣,似乎對他很是不屑,“自然是有事。不過,似乎沒必要讓你知道。”說罷,就轉身走了。
樊怡汝拉拉他的袖子:“你咋還呆呆站着?”又忽然指着他胸口,“咦?這個鎖,不是我表哥的嘛?”
榮興桀明白樊予鄰是挺不喜歡自己的。可是他在外人看來,也不過就是個小孩,況且還沒做過什麼讓樊予鄰不高興的事。榮興桀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
他笑了笑,拿出鎖在樊怡汝面前晃了晃:“嘿嘿,我跟你表哥好着呢!都戴一樣的鎖。你說他咋出去了都不跟我講一句呢?”
“這個呀……”樊怡汝說着走回去撿起彎月刀,“我爹說他是去辦正事。表哥很厲害呢,已經能幫我爹做很多事了。”
榮興桀注意到了她說的是“幫我爹”,這便能曉得樊墨軒做的許多事都是樊予鄰的要求。
“墨軒這麼厲害啊!誒對了,你爹去哪兒了?咱們要看看去不?”他把話題往自己想要的方向上引。
哪知樊怡汝卻不配合:“不去不去,他肯定是把自己鎖那個小屋子裡。那屋子他不讓我靠近的。”
“啊!那我們現在做啥?”榮興桀傻傻地就問出來。卻惹來樊怡汝一聲嗤笑:“我表哥也不在。你還不回去?”
抓抓腦袋:“呃……咱們再一起玩玩嘛。你剛剛舞刀,挺好看的。”
樊怡汝卻是掩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