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第一個本科生

李尹誠連忙衝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別做傻事啊,有什麼事情大家商量下然後解決就是了,千萬別衝動啊!”

“啊!”狄曉娜被他嚇了一跳,一邊往後退去,一邊試圖掙開他的手,看到是他才稍微平靜了點,“我沒打算做傻事,你把我放開好麼。”

這麼一驚嚇,狄曉娜的腳距離湖邊更近了,李尹誠連忙轉到靠近湖邊的一側,這才把她的胳膊放開,溫和的問道,“這是怎麼了?一天都沒見你,李萌都找了你一天了。”

狄曉娜不吭聲,坐在長堤邊的石頭上捂着臉輕聲啜泣起來;李尹誠看她沒有輕生的打算,稍微放下心來,給李萌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人已經找到了,讓她不要着急;然後坐到狄曉娜身旁,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你看還有這麼多人關心你,萌萌爲了找你到現在還沒吃飯呢;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就好,別一個人悶在心裡。”

“你給萌萌說一聲,讓她先去吃飯吧,我沒事兒,在這坐一會就好。”狄曉娜擡起頭,滿臉都是淚痕。

“你覺得我放心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了?”李尹誠看着她的眼睛,“出什麼事兒了?給我說說看。就算幫不上忙說出來心裡總會好受一點。”

狄曉娜把事情壓在心裡已經一整天了,聽李尹誠這麼一說彷彿找到了傾訴的途徑,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今天今天班主任把我叫到叫到辦公室,說再不把學費學費交齊就讓我退學。”

交不起學費就退學?一般學校都不會這樣吧?李尹誠想起了在汪院長家裡看到的那份文件,估計是老師爲了清欠嚇唬她的,不過把小姑娘嚇成這樣,這老師的人品也夠可以的;“哎,別太擔心這個;稍微正規一點的學校都不會因爲欠學費輕易開除學生的;最多畢業時候把你的畢業證暫時扣下。”

“我高中就有幾個同學沒有交學費被學校退學了,我剛纔滿腦子都是他們哭着離開學校的樣子。”狄曉娜的見識畢竟少了,像王希那樣就能坦然的拖着學校的學費不給。

“實在不行讓家裡幫忙想想辦法唄,咱們學校美術系出去就業還可以的,工作兩三年就差不多能還上了。”平面設計的工作雖然辛苦,但是未來幾年房地產發展迅速,連帶着廣告公司也像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設計師只要找對公司,薪酬的上升速度還是比較可以的。

“我家裡本來不想讓我來讀書的,我來報名的錢都是二舅借給我的。”說到這裡狄曉娜又把頭埋下去哭了起來。

李尹誠四周望了望,“你先等一下,我去買點東西。”,跑到一百多米外的小賣部買了兩瓶礦泉水,兩盒酸奶,一包紙巾和一個麪包回到狄曉娜身邊。

把東西遞過去,“先擦擦臉,再喝點酸奶,估計你也餓了一天了,再不補充點營養又該暈倒了。”

“不用不用,我不餓。”狄曉娜慌張的連忙把李尹誠遞過來的東西推開。

“拿着,你要是不吃生病了去醫院比這個花的錢多多了。”李尹誠把酸奶拆開包裝插上吸管遞到了她的手裡。

或許是被李尹誠說動了,狄曉娜接了過去,用紙巾擦了把臉,然後開始小口下口的吸着酸奶;看她的情緒稍微好了點,李尹誠接着問,“你剛纔說你家裡不支持你上大學是怎麼回事兒?”

狄曉娜沉默了片刻,慢慢的說了起來;她獨自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和身邊的人又格格不入,有很多事情總是埋在心裡不知道像誰說,今天遇到李尹誠終於激發了她傾訴的**。

03年的夏天,狄曉娜揹着蛇皮袋拿着小藥鋤從山裡下來,在村口的時候遇到村長家的孩子楊凱騎着自行車回來,看到狄曉娜他一個急剎車,“曉娜,學校把錄取名單貼出來了,你被蜀大錄取了。”

“啊!真的?”狄曉娜頓時激動起來,把東西扔到地上兩步跑到楊凱身邊問。

“就貼在學校門口牆上,咱們學校就二十三個上重點的,藝術類就你一個。”楊凱用略帶羨慕的眼神看着狄曉娜。

她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的問,“那你呢?考到哪裡了?”

“我就走了個大專,狄博偉也是大專,咱們村就你一個本科。”他們村主要以狄姓和楊姓爲主,按輩分算起來狄博偉還得叫狄曉娜姑姑。

又說了兩句,楊凱回家報喜去了,狄曉娜也快步往家裡趕去。到了家門口正好聽見母親說話的聲音,狄曉娜放慢了腳步,“我看西村老王家二女兒和我們老大挺合適的,要不找個人去提親看看?”

“現在娶個媳婦沒個新房子,沒個三五萬彩禮下不來;房子我拼了老命勉強能蓋起來,彩禮錢哪裡找去?”父親抽着旱菸悶聲悶氣的說。

沉默了片刻,母親猶豫着說,“要不先給曉娜找個婆家?我們女子是高中生,彩禮能多要一些,替老大出了彩禮還能剩一些給老二存着。”

聽到這裡狄曉娜鼻子一酸,腦子裡兩個不同的她像走馬燈一樣轉來轉去,一個在窗明几淨的教室裡認真聽課,一個揹着孩子在鍋臺邊忙來忙去;我想讀書,我不想這麼早嫁人,狄曉娜鼓足勇氣走進家門,“爹、娘,剛楊凱說我考上大學了。”

父母的臉上沒有出現她預期的笑容,父親吧嗒吧嗒的抽着煙,過了一會兒把菸袋鍋在凳子上敲了兩下,“哦,考到那個學校了?”

“蜀大,是重點大學。”狄曉娜強調道。

“蜀大?是在蜀中省?距離我們這有點遠哦。”父親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母親看氣氛有點凝重,站起來接過狄曉娜手中的蛇皮袋和藥鋤,“外面太陽這麼大,趕緊去喝點水;餓了沒,想吃啥媽給你做去。”掀開廚房門簾的時候,母親輕輕地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與他們家相比,楊凱家可要開心的多,楊村長正紅光滿面的給聞訊而來的親朋散着煙,“咱們村出個大學生不容易,過幾天給凱娃兒和狄博偉擺三天流水席,你們可要來捧場啊!”

楊凱傻笑兩聲,突然覺得有點不對,“爹,狄曉娜也考上了,人家還是重點本科。”

“哎呀,本科生啊,我記得咱們村還沒出過本科生好像。”

“不算吧,狄家三房的老二好像七幾年剛恢復高考的時候考了個本科,去年過年還是開小車回來的。”

“你記錯了,他當年也是專科。”

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楊村長敲了敲桌子,等他們靜下來之後說,“女子遲早是別人家的人,算不得咱們村的;我看他爹的樣子也不像是肯供她上大學的;我一會兒出去給土地爺上香還願,回來讓先生給看個好日子擺席。”

三天後,整個村子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村口擺開二十張八仙桌,村裡的婦女們在臨時壘起的竈臺邊忙的熱火朝天。來吃席的客人們來了之後首先到楊凱和狄博偉的桌子上恭喜,“這兩個娃兒有出息,楊村長、老狄,再過幾年娃兒給你們帶回來城裡女娃當兒媳婦。”

兩位父親高興得合不攏嘴,站起來端起酒杯,“借您吉言,我先幹了,你們吃好喝好。”

而村裡成績最好的狄曉娜好像被所有人遺忘了,一個人站在村後的山坡上,遠遠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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