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頭,來自方覆界的樊伊雪和曾月聽着這羣人越跑越偏的話題風中凌亂,而另一頭,畢方卻是已然追上了那突然爆發的恐怖魔氣的源頭。
仔細說來,畢方到底是曾被當做神靈來崇拜的妖獸。雖然現在的它實力大降,且外出的這也僅僅是本體的一個化身,但它的飛行速度卻是不容小覷的,因此在得到線索後,只不過是短短的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它便已追上了那個人……不,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其中的一人,自然就是那魔氣的源頭。
他穿着玄色的衣衫,面色蒼白,脣色卻是豔紅,而他那一頭披散着的長髮,更是透出一股鴉色來,叫人一看就不由得心頭有些發憷。可偏偏這人又長得着實好看,眉目間自有一股天生的風流之色,顧盼時攝人心魂,叫他縱然外型異於常人,且神色如同石像般堅硬冷酷,卻也擋不了路上頻頻向他投來的目光。
這人的出現,着實叫畢方十分驚訝——並非是因爲這人那天生的好皮囊,而是他身上散發出的魔氣。
若畢方沒有猜錯的話,在三千界裡萬萬種魔功功法中,唯一一個會使修行之人帶着如此濃厚的血氣和怨氣的功法,也只有那個化魔聖典了。
什麼是化魔聖典?
對於大多數普通修士來說,“化魔聖典”這四個字給他們的記憶,除了“修習速度快得恐怖”和“太傷天和”之外,恐怕就是數年前擁有化魔聖典、自稱“聖門”的魔修一派被道佛兩道羣起而攻之,令“聖門”中所有魔修乃至於化魔聖典的本身都灰飛煙滅這件事能夠給予他們幾分淺薄印象。
可作爲傳承源遠流長的妖獸畢方,它卻清楚地知道,並不被大多數普通修士放在心上的“化魔聖典”,是衆多死皮賴臉地跟上古魔神扯上關係的魔功功法中、唯一一個真正地傳自魔神的功法。
雖然在過去的那些年裡,修習化魔聖典的聖門一脈被針對、打壓得喘不過氣來,可稍稍明瞭其中奧秘的人都知道,只要給他們時間,那麼他們遲早會化作一個龐然大物,將恐怖和毀滅帶給三千千界。
因此,這也是道佛兩門拼了命也要剿滅聖門的緣故。
可如今它瞧見了什麼?
化魔聖典的傳承,竟又再一次出現在了這三千千界中!
這世道……難道真的要有大亂了麼?
或者,它現在就把這小子給宰了?
畢方想了想三天前爆發的那股魔氣,掂量了一下自己現在的實力,頓時心中猶豫,有些舉棋不定地將目光飄向了那玄衣男人身旁的紅衣女子,可就是這麼一瞧,卻叫畢方愣在原地。
——那個人是……
畢方驀然瞪大了眼睛,那張麻雀臉上竟是出現了可笑的驚愕之情。而也正是在這一刻,一股帶着黏膩魔氣的暗芒悄無聲息地飛到它的面前。
“!!!”
危險無聲襲來,畢方悚然一驚,來不及想更多,倏爾隱去身形,叫那暗芒再無着力之處,穿過虛影投入更遠的地方,而它自己則已經化作一縷游魚般的黑影,潛入地下,一擺尾巴就想要溜走。
不得不說,這一招着實出乎了出手之人的意料,叫那人略感驚訝。
但也只是略感驚訝罷了。
只聽一聲嬌媚的輕笑響起,下一刻,無盡的魔氣涌出,落地便化作一隻只模樣兇惡的細蟲,鑽入地下,向畢方張開了與它們身體比例毫不相符的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畢方所化的那條介於虛實之間的游魚。
畢方:“!”
畢方痛叫一聲,不敢相信這在過去那些年裡,叫它百試百靈無往不利的腳底抹油大法,竟在今日被人給破了!
要知道,這化實爲虛化虛爲實的法子,可不是現在的這些修士能夠用的,更不是現在的這些修士能夠破的!
這個長得同蕭婧一模一樣的女人到底是誰?!
來不及想更多,畢方瞧着這越來越多的黑蟲,不敢再耽擱下去,也不敢再繼續隱瞞身份,忙不迭地放出自己的妖火,變回原形,將周圍的黑蟲瞬間燒做飛灰後,便頭也不敢回地撲棱着翅膀離開這裡。
“哦?敢跑?!”
又是一聲輕笑響起,畢方身後的紅衣女子嬌笑着撩起耳畔的長髮,不緊不慢地向着畢方伸出手去。
“還是留下來吧!”
“留下來吧……留下來吧……留下來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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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的笑聲在這片荒野上回蕩着,一層一層,忽遠忽近,叫人毛骨悚然。無數渾身漆黑的嬰靈從地底鑽出,伸着雙手,臉上表情或哭或笑,搖搖擺擺地向着荒野上的兩個修士走來,而它們每走出一步,腳下的土地就會冒出縷縷黑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蝕開來。
那女修面色凝重,一手執着儀式劍,一手扣住一個古樸的黃銅搖鈴。
隨着她一下又一下地搖動着手裡得搖鈴,一圈一圈乳白色的光暈也隨之漾開來,穿過那些黑色的嬰靈,慢慢消失不見。被這乳白色光暈掃過的嬰靈,身形像是被什麼腐蝕了似地消融下去,叫它們紛紛發出了尖利的痛叫,但就算如此,在它們徹底消失之前,它們依然不甘地伸出手來,面目扭曲,想要將女修和瑟瑟躲在她身後的老者拖入地獄,但最終卻只能在女修的身前消散。
瞧見這一幕,原本瑟瑟發抖的老者終於振作了兩分精神,一邊越發將自己縮得更小,一邊口燦蓮花,將女修誇得天花亂墜,舉世無雙。
“閉上你的嘴!”
那女修被老者滔滔不絕的吵耳分去了兩分精神,頓時惱怒地向着老者吼着,可就是這一分神,卻叫那些嬰靈又靠近了幾步,最近的甚至摸到了她的袍角!
“咄!”
女修臉色一變,忙不迭咬破舌尖,舌綻春雷,一個血色的扭曲字符便憑空成型,向着女修身前的嬰靈飛去。
“轟!!!”
一聲震天爆響過後,那血色字符與女修身前的一大片嬰靈都消失不見,留出了一片突兀的空地,但與此同時,那女修的面色卻也萎靡了幾分。
被這一個字符的威力所攝,那些嬰靈不由得停在了原地,可就在女修滿以爲它們會因此退去時,它們卻突然齊齊張開嘴,千萬張嘴裡都發出了同一個笑聲,如同夢魘。
“咯咯咯……哈哈哈哈……”
“你以爲,你真的能掙脫這裡嗎?”
女修聞言一怔,而下一刻,她便感到腳下似是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
女修面色一緊,腳下發力便想要離開,可還不等女修有所動作,一個熟悉的人影便從她身後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王頁!你瘋了嗎?!”
女修見這抱着她腿的人,竟就是一直躲在她身後的那老者,頓時氣從心來,厲喝出聲。
若是往常,被身爲師門長輩的女修這樣喝罵,王頁定是沒有膽子不遵從女修的吩咐,可這會兒那王頁卻不知怎的,不但沒有鬆手,反而越抱越緊。
“王頁!”
看着周圍那些大笑着的恐怖的嬰靈,女修心中發狠,擡腳想要踢開王頁,可就在這時,王頁卻是擡起了頭來,那張不知何時變得如周圍嬰靈幾乎無二的扭曲面容,對上了女修的視線,下一刻,他就在女修驚恐的注視下,發出了與周圍千萬個嬰靈一模一樣的笑聲。
“咯咯咯咯咯……”
“留下來陪我吧……”
女修張大了嘴,尖叫起來,可她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與她腳下王頁相似的笑聲。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
笑聲響起,在這個封閉的世界裡一遍又一遍地迴盪着。
黑色的嬰靈又開始搖搖晃晃地走動起來,向着女修靠近。
女修奮力搖頭,手中的儀式劍和搖鈴不知何時掉在地上,消失不見。她努力想要驅動自己體內的靈力,想要離開這個該死的鬼地方,可那原本充沛的靈力卻如同泥牛入海般不見蹤影。
眼看那些嬰靈越來越近,就連她的皮膚也開始覆蓋上一層淡淡的黑色時,女修終於忍不住臉色慘然,淚水滾滾落下。
難道……她真的就要喪生於此了麼?
女修心中充滿了絕望,眼睜睜地看着那嬰靈向她撲了過來。
可就在這時,她卻聽到一聲輕嘆。
“何必如此?”
“你們既然已知枉死是這般不甘,那又何必再叫他人也如同你們一般不甘?”
長劍出鞘,下一刻,一層靜謐的星光便充斥了整個世界。
“輪迴去吧。”
一道比那星光更亮,又比那星光更柔的劍芒,如同春風般拂過大地,拂過這羣面目扭曲的嬰靈,叫那些嬰靈瞬時化作一縷縷黑煙,在這靜謐的星光下紛紛消散。
而在此之前,女修竟是從不知道,向來以一往無前和“堅”“利”著稱的劍芒,竟也有這般溫柔的時候。
那溫柔的劍芒輕輕地拂過了她,穿過了她的身體,打散了王頁的身形,又向着遠方飄去。
劫後餘生的女修踉蹌兩步,坐倒在地,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氣,冷汗溼透了衣裳。
她顫抖着擡頭望去,仔細一瞧,這才勉強分辨出那“劍芒”事實上並非是修士御使靈氣後,藉助法器而驅動的劍芒,而是連綿成一片的劍光!
女修瞪大了眼。
“這是……什麼?”
“他……是誰?!”
也正是在這一刻,千里之外,那隻差最後一步就能將畢方化身捉在手中的紅衣女子一頓,任由畢方連滾帶爬地逃離,只是兀自皺眉瞧向了小鎮的方向,嘴裡發出了一聲疑惑的輕咦。
“闖陣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