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秀姌慢慢推開楊九娘,微微一笑。
“姑母別再介懷以前的事情。人啊,死過一次之後什麼都看得明白。岳家欠我的,我已經拿回來了。我欠別人的,我也會一點點的還回去。”
她反握住楊九孃的手,笑着說:“至於我是誰的女兒早已不重要。我如今嫁作人婦,有幸福的家庭,有可愛的孩子,有柳家留給我的生意,還有我未完成的夢想。這一切於我而言,遠遠比前塵恩恩怨怨還要珍貴。”
“姑母,我知道你和叔父一樣真心疼我。那麼請放下前仇舊恨,好好的過安生日子。”
“我們的權力再大,大不過皇權;我們的錢再多,填不滿國庫;我們的仇人很多,可他們活得很好嗎?”
“姑母,不管你和叔父怎麼勸我,我都不會去與丞相、皇上作對。”
“姌兒,我沒有要你爲你爹爹平反。”楊九娘含淚傾訴,“既然你如此想的,我也放心了。千萬別被你叔父鼓動,跟着他幹糊塗事啊。”
“放心吧。等我回去之後,我會和相公帶着家人回落富村,過着男耕女織的生活。”嶽秀姌望向窗外的天空,湛藍湛藍的像極了秀山頂上的那片天,“姑母,我喜歡過平靜的日子。窮點、苦點沒關係,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就好。”
“傻丫頭,我們誰不想過那樣的好日子。可惜男人們一個比一個驍勇善戰,我呀只能每日跟着他們提心吊膽的活着吧。”楊九娘嘆氣,憐惜的撫摸嶽秀姌的額際的髮絲,“你比姑母好,嫁了個甘於平凡的男人。”
“呵呵,其實他也不平凡。天下第一謀士,也是個惹事精呢。”嶽秀姌嘟嘟脣。她有點思念澹時寒啦。不知道那個男人會不會趁她不在的時候,被嶽妡妤給勾引去。
“哎呀,嶽妡妤,我怎麼把她給忘了呢。”嶽秀姌緊緊抓住楊九孃的手,焦急的說:“姑母,你快派個人回去告訴澹時寒,千萬要防着點嶽妡妤,保不準她會夜裡偷跑到他的牀上去幹什麼事呢。”
“你怕她勾引澹謀士?”楊九娘輕笑,安撫說:“放心放心,嶽妡妤被周夫人送到醉花鎮郊外的私宅去住着呢。”
“周家還有私宅啊?”嶽秀姌緩緩神,這下安心了。
楊九娘呵呵笑。
嶽秀姌羞紅了臉,梗着脖子爲自己辨駁:“姑母別笑我。天底下哪個女人願意把自己的男人讓出一半去給別的女人呀。”
“我又沒說什麼,你急什麼呀。”楊九娘丟給嶽秀姌一記白眼,拿過桌上的粥食,“來,吃些粥。”
“我早就餓啦。”嶽秀姌大口大口吃着粥,香香糯糯的很美味。不禁讓她想起澹時寒做過的那碗粥食,還放了麻油。
“慢點吃。爐子上還煨着呢,沒人和你搶。”楊九娘拿帕子爲她擦擦下巴上的粥漬。
嶽秀姌狼吞虎嚥的吃一碗,舔舔脣,“還要。”
“唉!沒個吃相的丫頭,澹謀士如何忍得住啊。”楊九娘拿來空碗,笑着嘆氣走到門口,“等着啊,我去讓人盛來。”
門“吱呀”打開,一
堵肉牆擋在門口。
楊九娘險些被撞得向後摔倒,好在堵門口的人伸手扶了一把。
“臭小子,你沒聲沒響的堵在門口,想要老孃的命啊!”
楊九娘一拳頭捶在兒子的胸膛,她兒子沒反應,她卻手疼得直流淚。氣呼呼的拿空碗又砸了一下,她兒子還是沒反應。
“臭小子,你想氣死我是不?”
楊九娘氣得跺腳。一個半老徐娘做出少女的跺腳撒嬌動作,實在……辣眼睛的有木有?
嶽秀姌強忍住笑出聲,看到堵在門口呆若木雞的方睿武。
“娘,你先別吵!”方睿武揮手推開站在面前的親孃,傻傻的走到牀前,直勾勾的盯着嶽秀姌。
從她的額頭,到五官,到脖子,視線快速略過胸脯,看到她放在被子上的雙手……
方睿武艱難的吞嚥口水,試探的問:“嫂夫人,我……我能……能不能……摸摸你的手?”
“可以。”嶽秀姌大方的伸出手來。
方睿武又艱難的吞嚥口水,手試探的擡起來,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手掌在滿是塵土的衣服上擦擦,才重新伸出來握住冰冷的小手。
“冷的?”方睿武傻了。活人的手不是暖的嗎?怎麼嶽秀姌的手是冷的?
“臭小子,她身子虛弱,早年又受到折磨,身體陰寒之氣不散,雙手當然是冷的。”楊九娘又往兒子的背上捶一拳,罵道:“臭小子,你還快把手給我放開。”
“娘,我要知道她是死是活呀?”方睿武一臉爲難。看看嶽秀姌,又看看楊九娘,說:“娘,你不會用藥玩出一個死活人吧?”
“臭小子,你胡說八道什麼?”楊九娘氣得兩隻拳頭輪翻捶在兒子身上。
方睿武無奈的放開嶽秀姌的手,轉身握住楊九孃的兩隻手腕,大喝:“娘!不準再鬧啦。”
“我哪裡鬧啦。放手!臭小子。”
楊九娘張口咬了兒子的手背一口,逼得方睿武不得不放開手。
“娘,我求你了,別鬧啦。”方睿武一臉鬱卒。若不是他在醉花鎮的大街上偶然遇到偷跑出去閒逛的二妹,哪裡知道嶽秀姌被他親孃給偷來了。
好在他急着趕過來看情況,還沒有派人回去稟告澹時寒,不然那位祖宗鬧起來也是天翻地覆呢。
楊九娘拍拍胸口,叉腰質問:“臭小子,你給我說實話,你有沒有告訴澹時寒?”
“沒有。”方睿武挫敗的撫額。這下鬧大了,他娘偷走人家的媳婦,就算治活了也逃不過澹時寒一場大怒火。
“娘!娘!我大哥打進來啦!”由遠及近,少女焦急的喊聲越來越大聲,“娘,我大哥他……”
闖進門來,少女立即捂住嘴巴,好一會兒才笑嘻嘻的湊到方睿武身邊,諂媚又撒嬌:“大哥,大大哥,大大大哥,我好想好想你喲。”
“哼!是嗎?”方睿武斜睇掛在他胳膊上的少女,“你剛纔在醉花鎮的街市上可不是這麼說的。”
少女眨眨眼,裝傻的問:“我剛纔說過什麼,我怎麼想不起來
呢。”
“沒關係。一會兒等我閒了,我親自幫你想想。”方睿武擼擼手腕,惡狠狠的瞪着少女。
少女笑着擺擺手,一下溜到嶽秀姌身邊,從後面抱住她的肩,露出半顆頭來,朝着方睿武吐舌頭、做鬼臉。
“臭大哥。我有親姐姐,再也不要你啦。”
“哼,別以爲嫂夫人會偏心你。”方睿武氣得指着自己面前的地上,命令道:“你給我過來,站在這裡!”
“就不!”少女躲在嶽秀姌身後,理直氣壯的回瞪着方睿武。
楊九娘拍手叫好,豎起大拇指讚賞道:“女兒啊,你做得對!強權面前決不低頭,不能被他的威勢嚇到。”
“娘,你到底是哪一邊兒的?”方睿武頓時臉黑沉沉的,一臉悲憤的瞪着楊九娘。
“當然是……”楊九娘左顧右看,一邊是親兒子、一邊是親女兒,哪個都偏心啊。選來選去,她也不知道該幫誰了,只好攤攤手,無奈的說:“你們自己看着辦吧。我不管了,不管了。”
嶽秀姌實在忍不住,捂住腰側的傷口,哈哈大笑。又痛又想笑,她“哎喲哎喲”好幾聲,好在背後有少女扶着纔沒倒在牀上。
少女撇撇嘴,不高興的抱怨:“你是不是我的親姐姐呀。你只管笑,都不幫幫我。”
“我都不知道你是叫什麼名字,憑什麼幫你啊。”嶽秀姌忍住笑,擡手捏捏少女的臉蛋。怪不得澹時寒總喜歡捏她的臉蛋呢,手感很好。
少女從她的手指裡搶救回自己的臉蛋,說:“我叫方梓依,是天下第一謀士的未婚妻。”
“胡說八道!”方睿武氣得瞪眼,“嫂夫人別聽她的話。她五歲那年見過澹大哥一面,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什麼未婚妻,都是她胡說的,你可不要相信啊。”
“這丫頭是個花癡。”嶽秀姌好心情的扭頭看看枕在肩上的小腦袋,忽然有種“當媽”的感覺,與她對待小包子的時候又有不同。
也許,這是隱藏在身體裡的,謂之“血親”的關係吧。靈魂並不是“親”的,可身體卻血脈相連。
“梓依,以後不準再說這樣的話,聽到沒有?”楊九娘也覺得不妥,拉過方梓依來到面前,語重心長的教導她。
“梓依,你大哥早就說過澹謀士已娶妻生子。你不該再仗着自己是孩子,想什麼就說什麼。”
“你已經是大人啦。再過兩年要嫁人,生孩兒,孝敬公婆。你該懂事啦。”
方梓依噘噘小嘴,“可是人家喜歡澹大哥嘛。”
楊九娘徹底無語了。這倔脾氣的孩子,怎麼就說不通呢。
坐在牀上的嶽秀姌在心裡翻翻白眼,好想大聲告訴這丫頭:喜歡我男人的女人多啦,你算老幾?
“娘,我看把她送回京城,找個門當門對的嫁了吧。”
方睿武賭氣,瞪着靠在楊九娘懷裡偷偸抹淚的方梓依。
“閉嘴!”
“討厭!”
母女倆異口同聲,那氣勢連嶽秀姌都禁不住感嘆:好強悍的兩個女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