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疏願笑而不語,倒是親切地挽住老爺子的臂彎,對着那些有意無意的目光,漫不經心道:“爺爺確定我是疏玉麼?”
她眉眼彎彎,笑意柔和中帶着幾分小小的不滿,令老爺子一時心生憐愛,“你個小丫頭片子,現在連爺爺都敢糊弄了?”
整個白家就白疏玉和白疏朗兩個男孫,居然不是在外的白疏玉,那必定是家中的孫女所扮。只是孫女們太多,他這個老頭子能記住的倒真沒幾個,然這麼個風姿卓越的丫頭倒不比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白疏朗遜幾分。
不過能與白雲逸幾分相似,又有這般風姿神韻的,除了白疏玉,便是白疏願同白疏晴兩個孫女兒。
白疏願?老爺子搖搖頭,絕不可能是疏願!想到白疏願,老頭子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是白疏晴?不可能!那丫頭的嬌蠻勁兒連他這個老頭子都頭疼呢。
會是誰呢?
轉眸看着身邊的一身雲衫若明月一樣俊逸非凡的白疏朗,白老爺子輕嘆,可惜疏朗雖然靈師天賦不錯,卻不是武者,他這身武技當真要後繼無人麼?
白疏願緩緩地上前,笑意微斂,螓首微微一垂,露出一截猶若凝脂的頸,後斂襟爲禮:“白家、長房、嫡系、三女、疏願給各位叔伯嬸嬸問安!”
輕輕一禮,不卑不亢,卻是對着陪同自家兒女過來的白家嫡旁系的長輩們。
清風苑因這句話呈現一派死寂,白家的幾位長老們皆一副眼珠掉地上的表情。他們都眯起了眼去細看眼前風度翩然的少年,可任他們怎麼看都看不出眼前之人與那個總是靜靜不語還時不時犯點小瘋的白疏願聯繫在一起。
歐陽塵聽到這句還以爲自己耳鳴,“白家三小姐白疏願?”說完還掐着夏侯淵的胳膊叫,“偷看你洗澡的那個白疏願??”
夏侯淵一掌拍開歐陽塵的爪子,看向白疏願的目光意味不明。
比起歐陽塵,楚燕析也不逞多讓,他瞪大眼睛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後就興奮的抓着風間無香的胳膊歡呼,“丫,原來是你媳婦啊!難怪你這麼吃驚!”,歡呼完忽覺不對,“咦,不對啊!來時你已經遞了退婚書給內堂總管了……”
風間無香冷冷地盯着楚燕析緊抓着他胳膊的手,表情難看至極。
人羣中白疏晴及一干經常以欺負白疏願爲樂的一幫白家子弟們皆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白疏願的叔嬸們面面相覷,似乎還在消化白疏願‘白家、長房、嫡系、三女、疏願’這兩個字兩個字組成的修飾詞。
“疏願今日是來參加族會的,有問題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白老爺子首先從錯諤中回過神,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才道:“那……那就開始吧!”
說着還時不時地瞄白疏願幾眼,緊貼在他臂上的‘少年’,那僅屬於少女的淡淡清香時不時地刺激着老爺子的神經。
這丫頭真的是疏願?
白疏願不着痕跡地放開老爺子的胳膊,笑盈盈地立在他身後,看着還在神遊狀態的二長老主持今日的族會,看着那羣白家子弟夢遊般地測試再夢遊般地離開。
這樣的狀態直至輪到白疏晴時纔打破,她只說了一句,“白疏願你根本沒有半點靈力,有什麼資格參加族會?”
“沒錯!你一個廢物有什麼資格參加族會!”白疏玲附和。
其它幾個經常欺負白疏願的人連忙聲討,那些方纔被白疏願耍得一愣一愣的叔伯嬸嬸們亦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場面開始一面倒,花癡、白癡、醜女、廢物加三級,這些白疏願只能從記憶中出現的詞正以一種正面的方式向她襲來。
白老爺子聽着這些人漫天的聲討和辱罵,面色越來越黑,越來越黑,“都給我住嘴!”
聲如洪鐘,力灌真氣,晴朗的天似閃過驚雷,震得人耳鳴陣陣。
他從來不知道他白青堂的孫女這樣的不堪,這樣的招人恨;他從來不知道他白青堂的孫女在自己家人的眼裡是這樣,那在外人的眼裡又應該是什麼樣?
白老爺子突然想起沐青鸞跪在他面前請求她好好照顧她的一雙兒女時那哀悽的面容;想起大兒子臨走前在他面前自斷一臂只求他善待疏玉和疏願。
可是老頭子不願面對兒子的離開,一直對疏玉和疏願不聞不問,甚至疏玉被帶走時他亦不曾挽留,這麼多年亦沒問過疏願半句好。
如今白疏願已經長大成人,他才驀然發現這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的看他的孫女。
歐陽塵、夏侯淵默然無語,表情冷漠,眼光卻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個依舊雲淡風清的人。那個人立於高臺,遠望高處,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楚燕析目瞪口呆,直呼這就是白家人的素質。
風間無香眼底無波無瀾,表情一絲未露,只是看向白疏願時不自覺地露出憐意。
這個少女這麼多年來,都揹負着這樣的罵名在生活麼?那他還要拿着退婚書落井下石嗎?這樣的風間無香與這些謾罵她侮辱她的人又有何區別!
“哦?各位親愛的叔叔嬸嬸,姐姐妹妹們,都認爲白疏願今天沒有資格站在這裡麼?”白疏願清清淡淡的聲音在白老爺子的那聲‘住嘴’後,輕輕飄飄地傳出。
午後暖暖的陽光,少女一身男裝如雲似月,一雙紫瞳冰冰冷冷地掃下來,所有的人都禁不住一凜。
“爺爺、二叔、各位長老也是這麼想的麼?”未等他們回答,白疏願襟袍一收,冷冷一笑:“若是如此,但望你們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笑容裡一絲鋒芒若烈陽竄出地平線的那綏強光,耀花了一羣人的眼,亦照亮了某些人的心。
夏侯淵凝着那抹笑,心忽地被揪起,麻麻庠庠似小時侯貪玩被小獸咬了一口,不是很痛卻微微地疼。
歐陽塵不語也帶笑的眼,在此刻涼若沉淵,爲那蘊含悲涼卻絕決的笑意震住了心神。
風間無香緊緊地握緊地拳頭,深如枯井永無波瀾的眸深深地凝望那個背影堅挺、脣角森涼的少女,暗暗起誓。
如果這些人真的如此背棄於你,那我風間無香定會爲你不惜一切!
楚燕析默然無言,這個平日總是嘻嘻哈哈的少年似乎比任何人更爲冷靜。因爲他知道這就是世族的嘴臉!
一直立在老爺子身邊冷眼看着這一切的白疏朗第一次擡頭認認真真地看着這個名義上的妹妹。
……
一個月以來,除了白疏語,白疏願沒見過白家的任何一個人,那個破爛的小院自那天以後似乎便成了白家的禁地,連一個下人都不曾踏足。
白疏願從白疏語口中得知,那是白疏晴刻意的叮囑。因爲他們都以爲白疏願被白疏晴給弄死了,所以當然無人敢踏足那個有‘死人’又破爛的小院。
這一個月若非有白疏語的相助,白疏願還真有點搞不定自己的起居。在紫暝秘境,她至少也有十幾二十個丫環小廝在照顧她的起居,且她在紫暝秘境吃的住的皆是最好的,哪像在白家落破得就像只搖尾乞憐的‘狗’!
她生性淡然,不代表着她喜歡任人擺佈、任意欺凌;她喜愛清靜,不代表着別人就可以隨意撥個乞丐窩讓她度日;她與世無爭,可並不代表着別人就可以爬在她頭上動土。
必要的時侯,她不介意露露本性,讓這些人知道她白疏願不是好惹的。想欺負她,便要先惦量一下自己有沒有資格!
然當看到這些所謂的親人所露出的嘴臉後,白疏願覺得她實在沒必要跟這些人一般見識。沒得落了自己的身份!
看來,求人不如求己,原本還想利用白家給自己鋪鋪路,現在就算白老頭子願意,她白疏願也不屑!
“雲字輩,每人杖二十,扣月銀三個月,明天每人各交一篇《子訓》給我。疏字輩除了疏朗、疏語和疏願外,一律關禁閉三個月,抄家訓一百遍。今日的族會到此爲止,帝國選試,除了疏朗外,其它人一律不準去!”
白青堂一怒沖天,白家上下一派譁然,未等衆人反應過來,白青堂幾步走到欲離去的白疏願面前,“疏願,爺爺對不住你了!”
如果沒有今天這麼一出,白青堂永遠也不知道他這麼些年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已經逼走了一個兒子一個孫子,他不想再逼走自己的孫女,即使這個孫女自小便無任何修煉的天賦,他亦不能一錯再錯!
白疏願頓住腳步,一時有些動容。她相信白老爺子從這些人對她的百般凌辱中終於明白了他這些年的縱容到底給她帶來怎樣的傷害,他已悔悟,並且對他的悔悟做出了相應的表態。
如果‘白疏願’還活着,應該會高興吧。那就再給白家一次機會,當作報答‘白疏願’的借體之恩吧!
“爺爺,覺得自己對不住疏願哪裡?”
並非白疏願得理不饒人,而是她想知道白老頭有沒有資格讓她交心。
她現在需要幫手,迫切的需要!她選中白青堂,除了想讓白青堂收她爲徒,教她武技外,主要是想借助白青堂的勢力發展自己的外援。
兩年的時間,她實在沒把握對付那個不知躲在哪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