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的話說的很淡很淡,並且她在說這話的時候,擡頭看着那稀稀疏疏的星星,一縷縷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悲涼瞬時間將她籠罩,徹骨生寒。
“夫人,你在想什麼?”傅雲修的手拍在了云溪的肩頭,拉回了她的記憶。
“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許是我的學識太過於淺薄,竟然有些讀不懂。”林洛也跟着開口,他不是讀不懂這話中的意思,他讀不懂的是云溪突生的悲涼。
“沒有在想什麼,這不是在回答這位公子的話麼,既然公子聽不懂,我也多說無益不是。”前半句她看着傅雲修而說,後半句她看着林洛而說。
“夫人不必左一句公子,又一句公子的說道,我姓林名洛,我該是長你幾歲的,喚我一聲林大哥,倒是不錯。”那一個問題,林洛已然不再糾結,這會兒可是直接開始說自己的姓名了,說來這是一種自我介紹吧。
聽到這個名字,云溪陷入了沉思,林洛,這個人,前世並沒有遇上,或者說是隱在暗地的也不一定,那麼他到底是起到一個什麼樣的作用了,一時之間倒是不得而知,既然是個大夫,她便又想,前世是否有什麼名醫,卻依舊一無所獲。
“夫人,不過是一個名字,值得你思索這麼許久麼?原來你的憂思甚重便是這麼來的?”傅雲修的聲音突地拔高,讓正在沉思中的云溪,渾身一震,隨後有些無措的看着傅雲修,“夫君,你可是故意嚇我的?”
不知道爲何,今日的云溪,心情尤其的不暢快,先是被當做噱頭帶去了青梅酒館,之後更是屢次詢問她與柳明風,擺明着就是不信任,這晚間,竟然打斷自己的睡眠,又和這不知道是誰的公子來上這麼一出,任誰都不會覺得高興。
所以,云溪的話每一句若是細細聽來都帶上了輕微的諷刺之意,但是卻由於她淡淡的嗓音,被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一句卻是云溪被惹火了的前兆,她的聲音突地變得尖銳,讓從來只聽得那淡淡嗓音的傅雲修微微一愣。
“夫君,你可知,今日我本就不適,被你帶出去也就忍了,爲何還要帶着這麼一個人在這深夜攪了我的睡眠?”
“或者,給我一杯墮胎藥,從此我們兩不相干會更好不是?”云溪的聲音逐漸變冷,不論是傅雲修還是林洛都感受到了,云溪這話絕不是故意說出來的,她是真的生了這個想法。
“傅雲修,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在這建幽的土地上又想着做些什麼,也不論你是否將我當做妻子,你且記得,不是我主動攀上的你,是你使計娶得我,只是這一點便夠了。”看着二人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睛,她接着說。
“不過我既然嫁了你,也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情,你若是男人的尊嚴下不來,便找上一座莊園,將我好生養着,待到孩子生出來,你我便分道揚鑣也不是不可以。”
這一夜,她當真是倦了,好多的事情壓在心頭,這一個孩子,她當真是想過就此放棄算了,可是一想到曾經那一個她都沒有來得及看上最後一眼的太子,她心中便是不捨,這一不捨,便是和傅雲修日夜的糾纏。
她累了,真的累了,揹負着前世的記憶,她如何能夠沒有絲毫負擔。
初時覺得這二人不過是簡單的對話而已,後來一琢磨,才發現這二人根本就是連着一起試探她,試探她憂思的根源,但是那是她心中最深處的秘密。
“若是,你應了,林洛公子是大夫,他該知道即便是不用藥也可以將我的孩子打掉,如此豈不是合了你們二人的意!”云溪的聲音越來越冷,直讓這二人覺得這個女子是不是壓抑的太久了。
卻沒有一個人在詢問着什麼,許是被這樣的云溪給怔到了。
“別激動,這樣對孩子不好。”林洛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突然說上了這麼一句。
“我激動麼,請問是誰在深更半夜將我逼出了那麼一間屋子,又是誰不停的在問我這兒那兒的問題,明知道我憂思甚重,你們便是覺得以毒攻毒的效果會更好是吧,索性讓我更憂思是吧。”美眸一瞪,云溪看着林洛。
“呃......”林洛訕訕然的摸了摸鼻頭,看了一眼沒有說上一句話的傅雲修,這下好了吧,這一口怒氣着實是不容易消散了。
倒是沒想到這女子竟然如此聰慧,他和傅雲修之間的想法竟然被悉數猜中,說來剛剛傅雲修將他從被窩裡拖起來的時候,確實是說了那麼一句,“配合我,一起來試探試探她。”
可是好像被猜中了,而且今夜這一位的情緒好像有些過激。
云溪見林洛不說話了,又轉首看着傅雲修,“你怎麼說?”
“夫人,你想多了,我怎麼可能那般做呢。我招來林洛也確實是因爲他的醫術確實是一絕。”這一點,他倒是沒有說謊,招來林洛,確實是有讓她給云溪好好看看的想法。
不過,也確實是存了幾分試探的心思,由點及面,他和林洛之間說些什麼廟堂之上的對話,再看看這云溪會有的反應。
不過云溪突地起身,離開房間的行爲是他始料未及的,云溪這晚上突然說了如此多的重話也是她沒有想到的,興許,他當真是想多了,也不夠了解云溪,這個女人不是用常理就可以認清的。
“你心中自是有數!”云溪絲毫沒有買賬,這一刻傅雲修也不惱怒,確實是自己有錯在先,“夫人,可別冤枉了我,這一切是這位林洛公子自作主張,我可是全然不知道的。”傅雲修說謊臉不紅氣不喘的,直接就將矛頭指到了林落的身上。
林洛難得的只是垂眸斂目,並未說話,這一刻,他們需要的是穩定云溪的情緒,這樣下去,這有可能在生出些什麼病痛來。
“既如此,那麼,你們也不會再有什麼想問的了,夜深了,或許林洛公子你該回去了。”云溪的聲音果然又淡沉了下來,她也開始懊惱,有些話好像說重了,衝動果然會壞事。
“啊,哦,那我便回去了,今日之事,純粹是我好奇,多有得罪還請原諒。”林洛暗地裡瞪了傅雲修一眼,卻是不動聲色的將這罪責攬了下來。
他起身告辭,云溪壓根就沒有再搭理,“不過我說有辦法減輕你的暈眩,倒是真的,今日本就晚了,明日我定當親自將藥給夫人端來,予以賠罪。”
這時候,云溪才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直到林洛的身子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夜色之中的時候,傅雲修這纔開口,“夫人,夜深了。”
他扶着云溪起身,這時候的云溪早已沒有力氣反抗,全身都軟了,若不是傅雲修的力氣,或許她便只能在這石桌上做上一夜。
兩人躺倒在牀上的時候,云溪說:“如果你懷疑我和柳明風的關係,你可以直接去調查,倒是不需要轉這麼一個大彎子。”
“夫人,你多慮了。”傅雲修的身子一僵,似乎只會說這麼一句話了。
他知道剛剛將責任攬到林洛身上的時候,他身邊的這位壓根就沒有相信,本以爲這事兒就這麼揭過了,卻不想這會兒又在說起。
“我知道你對我並不放心,我的言行也確實難以讓你安心,但是,你如此將我置於一個懷疑的位置上,不覺得太殘忍了麼。”云溪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傅雲修,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麼身份,但是我清楚的明白,你絕不是建幽人,這一點就夠了。”云溪隱藏了一半,而僅僅是這一半,便足以讓傅雲修驚愕了。
“不用擔心,這事兒不過是我一人的猜測罷了,別人你若是刻意的隱瞞,壓根就不會露出馬腳,我只是與你呆一起的時間長了些罷了。”
云溪覺得若是任由傅雲修的懷疑繼續下去,或許有朝一日,她會真的逃開也不一定。但是在尚未看着趙明誠倒臺之前她不能離開。那麼有些話或者該說出來。
“這事兒即便是旁人知道了也是無妨,你是我的妻子,我本也不欲瞞你,只是我生意做得這般的大,若是有心人利用我這個不是建幽本土人的身份製造些什麼事端,我可是逃不過的。”
傅雲修自認爲說的是句句在理,可是聽得人卻是云溪,她是知道這人明明是大昭國的權臣的,所以她緘默不語。
“夫君,我累了,明日還要回去府中,可不能讓趙明晨搶了先去。”隨後,云溪便翻了翻身,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離開了傅雲修的懷抱,只是蜷縮着身子,自行睡了過去。
傅雲修難得如今日一般看到這一向聰慧淡定的云溪也有使小性子的一天,雖然心中還是頗多疑惑,但是還是覺得好笑。
至於那是否一碗墮胎藥,亦或是找個莊園將養着,都不現實,所以冷靜下來的云溪未再提起,傅雲修自然也不會再去觸了云溪的底線。
第二日,傅雲修早早的起了,或者說是一夜未睡。後半夜,他看着蜷縮着身子的云溪想了許多,從第一次她救了自己,到云溪打算將自己嫁出去,而新郎卻不是自己。
再到云溪看到自己出現在洞房時候的錯愕,接着,他發現了這女子那小小的身軀中無時無刻不在爆發的堅決。
尤其是每一次在遇上趙明晨的時候,她會失措,卻並不驚慌,甚至爲了扳倒趙明晨,她竟然找上了六皇子。
不得不說膽子夠大,這每一步棋都是險棋,這每一步看起來漏洞百出,實則確實精湛非常。誰能想得到一個閨閣女子竟然在算計一羣爭奪高位的皇子。
意外多了,他發現自己的目光開始在她身上流連了,可是昨夜的一番不深不淺的試探,更是讓他知道云溪逼不得,她有一股狠勁兒,有一股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堅決。
昨夜不只是爲了試探她和柳明風,而且也是爲了引出這一個女子緣何對趙明晨有那麼大的恨意,畢竟自己調查到手的消息,沒有一絲一毫透露出云溪和柳明風或是和趙明晨之間有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