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從皇帝寢宮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圍了一圈的人,看見她的一瞬間,流露出野狼似的張牙舞爪的神色,有很快彬彬有禮的收斂了,裝出一副急切的模樣來。
“昭陽,父皇怎麼樣了!”最先開口的是二皇子,他總是排在第一個,什麼都要搶,什麼都要掙,現在看着昭陽擺出的急迫倒也不是假的,只是爲什麼而急迫,就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了。
“二皇兄問的這麼快做什麼?沒看見皇妹臉上的倦意麼?”六皇子搖搖頭似乎是在嘆息,看上去當真是體恤昭陽的身體似的,只是他看了看被關上的大門遮掩的嚴嚴實實的宮殿,臉上也露出十分爲難的神色,“二皇兄雖說問的急,可到也問到點子上了,昭陽,父皇他到底在……”
昭陽沒說話,她略微擡高了下巴,眼神冷冷清清的掃過堆在門外的一羣人,不自覺的就流露出些許俯視的味道來,像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望着不聽話的臣子似的。
那些人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難堪和惱怒,但是到底不敢說些什麼,只是憋着情緒,急切的盯着昭陽的緊緊的抿着的嘴脣,期待着她下一句話。
“殿下留步!”
寢宮的大門忽然又被打開,御前大太監捧着一盤子東西快步走出來,親親熱熱的喊住了根本沒有動的昭陽,就好像怕她隨時要走了似的。
這太監根本沒有看其他的皇子,更沒有看其他的公主。
他跟隨着皇帝幾十年,從皇帝還不是太子的時候就跟着他了。這宮裡的妃子、宮裡的皇子,沒有哪一個不是他看着進宮、看着出生的,就算是二皇子的生母賢貴妃,偶然遇見他的時候也不得不停下腳步來,討好似的行上半禮。
當然這太監是決計不敢受的,可是這也表明了這人在宮裡的位置,他縱橫數十年,從來沒有讓皇帝懷疑懲罰過,就這麼高高在上的呆着,穩如泰山。
而能讓他這麼親熱的喊着殿下,不帶封號也不帶位列的,也只有一個昭陽了。
“公公。”
昭陽脣邊泛出淡淡的笑意,縱然眉宇間仍然是一片沉鬱,但這一點笑,卻讓她像是盛開的牡丹花似的,轉瞬便動人豔麗起來,美麗不可方物。
“陛下讓我帶東西給殿下。”太監笑着,眼睛裡眉宇間都滿是恭維和真誠的笑意,然後把手裡的托盤往前送了送。
所有人的視線一瞬間就黏了過去,想要看見那是什麼,就好像放在托盤裡的那樣死物,說不定比裡邊兒病重的皇帝還要更加重要似的。
不過說不定就是那樣呢,誰知道皇帝會把什麼東西在這種時候給自己寵愛到了極致的老來女,也許是……那代表了天下權柄的玉璽呢?
昭陽只當沒看見周圍人垂涎而忌憚的神色,她輕輕的頷首,伸出手去拿過那上面的東西,明黃色的布料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她收攏進袖子裡。
“有勞公公了。”她淡淡的說道,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像是碎了的玉,破開的冰,透着一股子冷淡的味道。
大太監含着笑行了一禮,然後仍像是剛剛出來的時候那樣子,看也不看周圍擠成一堆滿臉急切的皇子妃子們一眼,帶着托盤轉身回去了。
這個老貨!
二皇子和六皇子同時在心裡憤憤的說道,只不過二皇子臉上的憤怒已經儼然於表,六皇子卻收斂的不見半分痕跡。
若是等我當上了皇帝,得到了那個位子,看你這閹人還能囂張到幾時!
兩個爭奪了那麼多年的宿敵同時在心裡恨恨的想着,接着視線又不約而同的落在了昭陽的身上,看着自己這個手腕高強的幼妹,兩個人臉上都不約而同的露出極深的忌憚來。
從來沒有公主會有昭陽那樣子豐厚廣闊到連皇子都覺得眼饞的封地,更可怕的是皇帝還給了她自己治理封地的權利,在這幾年昭陽越發井井有條的治理下,所有人都開始不安起來。
皇帝從來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更何況昭陽幾乎是他捧在手心裡的寶貝,誰知道皇帝是不是早就打算好查看昭陽治理百姓的能力,或者說會不會一時間心血來潮,就立了昭陽做皇太女。
對這些人的心思看的分明,昭陽也懶得解釋些什麼,她淡淡的朝幾個兄長行了一禮,便徑直轉身離開了。
或許這就是昭陽一直被這麼寵愛着,卻還能在這後宮活的肆意瀟灑的緣由吧,無論她如何高高在上,但是該有的禮儀卻總是會一分不少,讓別人怎樣都挑不出錯漏來。
天邊的雲彩陰沉沉的,像是隨時都要倒下來似的,在這個時代的人眼裡,這樣連綿幾日的陰沉天氣,或許就是皇帝將不久於人世時,上天所給的警告。
“愚昧。”昭陽淡淡的說道,搓了搓雙手,啓脣輕輕的呵出一口白氣。
她長的着實是美,長眉瀟灑而端正,一雙鳳眸令人膽寒的威嚴和凌厲,但是眼角那一點微微的挑起,很很好的把那點寒意化作了驚豔,小巧的瓊鼻筆挺,形狀姣好的雙脣就算不點胭脂也透着極爲健康的紅潤。
像是一株牡丹的雍容,又透着幾分芙蓉的清媚,沒有人能夠在她出現的時候,不把自己的視線落在昭陽的身上,就算再不喜歡昭陽的人,也不能反駁她的美麗。
“要下雪了。”望着天邊的雲,昭陽淡淡的說道,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今天已經在宮裡待了很久了,不能再待下去,否則誰知道明天那羣無所事事的御史又要說她什麼壞話,恃寵而驕,欺君罔上,目無尊長……那些足以讓皇室成員死過一次又一次的流言不知道多少次落在她身上,卻像是一根針跌進了海里,什麼都帶不起來。
若是平時也就罷了,皇帝護着她,誰也不敢多說什麼。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皇帝突然病了,而且病的很重,就連天氣也陰沉着這麼多天,像是神祗降下懲罰。
所有人都在說,皇帝活不久了。
小心翼翼的,滿不在乎的,真真假假的,話裡話外都是這麼個意思,那些平時安靜的不得了的大臣們,好像忽然之間就活躍起來了,分成二皇子一脈和六皇子一脈,掐的不可開交。
真是可笑。
“皇妹!”有人忽然喊着他的名字,急匆匆的從遠處跑了過來。
那人生的極爲好看,若是靜下心來細細的觀察的話,還會發現他和昭陽的眉眼間有着那麼幾分的相似,只不過昭陽的柔和卻囂張,他的冷硬卻內斂。
七皇子,付辰軒。
安靜的站在原地看着付辰軒跑過來,昭陽眉尖微蹙,還是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在七皇子大步跑過來的之後,對着他微微的屈膝行了一禮。
“七皇兄。”昭陽喊道,聲音柔和了一些。
“我聽宮人們說你到這裡來,就匆匆的過來了,幸好趕上那你勒。”付辰軒笑着說道,說話的聲音還有些微微的喘息,一點兒都不像是應當沉穩的皇子。
他也沒有阻止昭陽行禮,更沒有說什麼不必多禮的嗔怪的話。
因爲他知道昭陽不會聽的,以前付辰軒不知道吧說了多少遍,但是昭陽嘴上應着是,扭頭卻又是恭敬又乖巧的行禮,沒有一次真的答應了的。
“七皇兄有事麼?”昭陽垂下眼簾,只當沒看見付辰軒無奈的表情,淡淡的問道。
她擺出這樣有些倦怠的神色的時候,總會透出幾分怪異的成熟來。倒不是說平時昭陽看上去會顯得天真稚嫩,只是她平日裡的牧模樣雖說成熟倒也算不上誇張,但是偶爾流露出來的成熟,卻會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就像是硬生生的把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塞進這具少女的身軀裡似的。
並不知道自己其實猜對了大半,付辰軒忽略了自己心裡一瞬間的不適應,很快笑着從袖子裡拿出一塊拴着紅繩的玉佩,乾脆的遞給了昭陽。
“喏,她給你的。”
昭陽眨了眨眼睛,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來,她有些矜持似的慢慢的垂下眼簾,然後伸出手接過了這塊玉佩,很快握在了手裡。
“替我謝謝她。”昭陽小聲說道。
“陸茵也和我說了,若是昭陽殿下說謝,就說不必了。”付辰軒搖搖頭,用一種早有預料的口吻對着昭陽說道,“齊越聽見她這麼說的時候,表情真是精彩極了。”
昭陽脣角微微勾起,沒有在意付辰軒的調侃。
實際上她和付辰軒的關係並不算太好,只是昭陽是陸茵的朋友,付辰軒是齊越的朋友,這樣的關係一數下來,原本並沒有什麼的兩兄妹之間,好像陡然就親近了許多。
自從皇帝生病以來,付辰軒更是一副他要護着昭陽的模樣,擋回了不少來自二皇子和六皇子的試探。
付辰軒是齊越的朋友,而且還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不管到底心裡是怎麼想的,至少這一點,就足以讓不少人退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