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籠罩着一層朦朧陰霾,雨越下越大,瓢潑着由上而下,似乎能滌盪城市中的喧囂與浮華,沖洗每個人的落寞和淒涼。
午後,一輛加長版勞斯萊斯衝破層層雨簾,於氣勢恢宏的高樓大廈驟然停下,大廈門口等待了許久的管理高層也不顧下着大雨急急忙躬身相迎,身後三四個員工站在適宜的位置撐開傘。
副駕駛上的助理下來繞到一邊打開車門,隨後,一身銀灰色西裝的顧流墨邁出長腿。欣長的身姿有種頂天立地的傲然,然而俊美無籌的臉上卻平靜淡然。
驕傲與沉穩兩種矛盾的特質在他身上揮灑到淋漓盡致,那是一份無形中凌越衆人的非凡氣度。
“總裁!”
管理高層齊刷刷在雨裡表忠心,對這位而立之年就已經功成名就的年輕掌權者,早已是滿滿的敬佩。
顧流墨一如既往高深莫測,淡淡點頭跨開步子往裡走,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麼,匆忙的步伐慢慢放緩,回過頭不經意看向身後。
隔着傾盆大雨模糊視線,他仍然可以無比確定對面電話亭裡,那個女子正小心翼翼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沒來得及理清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顧流墨已然對着身後的助理吩咐。 Www• тт kΛn• ¢ ○
“送一把傘給她。”
往前走了兩步,想起了什麼,他又補充了句。
“若是她上來找我,讓她進去。”
助理順着總裁的目光已經認出電話亭的女的正是以往每一次躲在角落偷窺的那個人,連忙稱是。
等顧流墨進去以後,他拿了把傘走向對面,還沒到跟前那女的跟兔子一樣一溜煙兒跑了。
助理感慨的嘆嘆氣,心裡震驚萬分,從一畢業開始跟着總裁也有十年了。這十年裡總裁在各色女人面前豎起了一座高不可攀的城牆,所有倒貼者無不被他冷淡疏離的態度肝腸寸斷。
只有這一次,總裁發揮紳士風度了……
已經第七天了。
從那個下雨天算起距離今天,已經整整七天。
那個每天都躲在某個不知名角落偷看他一眼,然後默默逃掉的人,彷彿被那場暴雨沖走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顧流墨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眉心,站起身眺望遠處川流不息的街道,這座城市越來越躁動,而他心裡的安甯越來越少。
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道慌張無措的身影烙印進腦海?
習慣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習慣了只要回頭就可以看見那道模糊的身影,習慣到成爲一種刻入血液的永恆。
就在思緒一片混亂的時候,放在一沓文件上的手機震動發出嗡嗡的響聲。顧流墨無聲的沉澱心情,接通電話,那一邊趙凌月略帶擔憂的聲音緊密傳來。
“喂,幕遮他現在狀況很不好,你如果有時間的話能不能麻煩過來一趟?”
好友的妻子都已經打電話向他求援,足以表明情況不容樂觀,真想不到有什麼事能讓蘇幕遮情緒異常。顧流墨應了聲“好”將所有的行程延遲,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蘇幕遮的住所。
即使已經在官場混得風生水起,蘇幕遮的房子依舊沒有大規模裝修,距離上一次來沒有多大變化,力求舒適整潔,溫暖安逸。
輕車熟路走進書房,蘇幕遮正站着執毛筆臨摹,見到他來了然一笑,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愉快。顧流墨見此也不多說,走到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他人屋檐下,說不出的隨心愜意。
直到最後一筆寫完,蘇幕遮凝視着自己相似有餘力道不足的字時,忽然莞爾,無限感慨。
“爺爺生平最驕傲的就是一手好字,可惜他人去了,我們沒一個能繼承老人家的衣鉢。
爺爺生平最疼愛的小輩兒是我表妹,傾盡所有教授,可惜我也沒能救下她的命……”
幕的爺爺他早有所聞,一生愛字成癡,嘔心泣血,當今稱之“書法家”當之無愧。顧流墨對一個月前這個大文豪的隕落也是無不感慨的,恍惚中又聽蘇幕遮繼續說道。
“爺爺去世,我全部歸咎於表妹,我怨她任性自私害了小姑害了爺爺,不許她到靈前拜訪,諷刺她同樣不得好死。
然後,當戲言成真,聽到她悲慘死去的消息,我忽然發現,所謂怨恨只不過是期望太過,愛之越深責之越切。”
顧流墨認真聆聽着蘇幕遮傾訴,不知爲什麼整件與他無關的事突然好像有了莫名的牽扯。
他忽然就想起十幾年前,那次唯一一次多管閒事,那張倔強卻佈滿悔恨淚水的臉,想起蘇幕遮不同尋常的那句“她也有今天”,想起不管颳風下雨永遠站在背後卻從來不敢面對他的背影。
看似毫無關係其實千絲萬縷的畫面串聯在一起,電光火石之間,解釋出一個答案崩進顧流墨腦海,他音調不穩的問蘇幕遮。
“十二年前我送回g省的那個女孩兒就是你表妹……”
還是第一次看到顧流墨這般,蘇幕遮頓了頓,仔細回想了一番點頭。
“嗯。”
隨着這確定的一字,心裡僅存的僥倖與念想統統被一刀斬斷,再也拼貼不全。心頭燃起熊熊的怒火,顧流墨走近蘇幕遮面前緊緊攥住他的衣領使勁兒往上提,將他逼退到書桌邊緣,臉上的神情冷靜而可怕。
“蘇幕遮,你是不是男人!”
你是不是男人,跟一個女人計較!
你是不是男人,不保護好自己的妹妹!
你是不是男人,在她已經愧疚到崩潰的時候狠狠再補一刀!
腦海中不停縈繞着那句——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擦掉舊痕,重新再來。鏡子碎了就是碎了,勉強拼貼在一起,縫隙也會永遠留在那裡,每次看到都是一種無法抹去的遺憾。
當她說出這些的時候該是抱着一種怎樣的心情?
任由蘇幕遮頹敗的坐在地上,慚愧懊惱同當初的她一樣滿是悔恨的慟哭,顧流墨再也懶得看他一眼,轉身出了房門。
那天的天氣仍是不怎麼好,空氣中都瀰漫着一股悲哀至腐朽的味道。
車子遠遠的停在華家大門口,顧流墨坐在後面透過車窗所有所思的眺望,半響纔出聲。
“她叫什麼名字?”
副駕駛上的助理像是猜到了老闆會這麼問,將夾在資料中的一張照片遞過去。照片上的她沒有悲傷沒有眼淚,笑得沒心沒肺,純淨的笑靨能刻進人心中最柔軟的深處。
照片右下角署名——華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絢爛到極致卻也嘆惋到極致。
“走吧。”
心中驀地泛起絲絲疼痛,顧流墨沉重得閉上眼睛,終於肯承認那道陪伴他十二年的身影是真的消失不見了……
四年後:
商務車平穩的行駛在返程途中,正開車的助理心情格外愉快。
“總裁,這次回去老夫人肯定給您安排了相親宴,您推了這麼多次,今兒痛痛快快答應,是真想定下來了吧?”
三十七歲的黃金單身漢引得無數名媛趨之若鶩,可是總裁從來也不曾對哪個上過心。老夫人簡直急得頭髮都白了,全天下的父母皆是如此,兒子再怎麼事業有成,也不如有了家庭更讓他們踏實放心。
跟着總裁久了,早就擺脫了那種上層下層領導關係,他是真心希望總裁能找個體貼懂事的妻子,安定下來。
顧流墨充耳不聞,目光掠向遠處。
“前方路口右行50米。”
助理也不知道這是哪一齣,不過習慣了聽從指揮,當下調轉方向盤照命令行事。最終停在一個孤兒院門口,還沒反應過來總裁就已經下車。
“不用跟來。”
正準備鎖車的手猛然停住,總裁的腦回路他已經不再努力跟上了,只能百無聊賴在車上等。
當顧流墨抱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走出來坐進車裡時,助理髮現自己有瞬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開車。
透過後視鏡看去,小姑娘扎着兩隻羊角辮脣紅齒白,粉嘟嘟的小臉蛋兒如上等陶瓷,大概因爲怕生得關係整個人窩在顧流墨懷裡並不說話,最招人的是那一雙眼睛清澈得恍進人心底,明亮澄澈。
顧流墨摸摸她柔軟的小手,察覺到她的緊張和害怕不自主放緩了聲音。
“別怕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爸爸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不用怕。”
大概是顧流墨的聲音太溫和,長得太具有說服力,小女孩兒慢慢擡起頭怯生生看他。
“我……我還沒有名字……”
輕輕得把小女孩兒抱進懷裡,顧流墨淺淺笑開,若有所思開口。
“念灼……顧念灼……”
坐在前面的助理無奈的搖搖頭,真不明白以前的時候總裁跟那個叫華灼的基本就沒有過交集,怎麼人一去世,就這麼念念不忘呢!看來這次老夫人又要空歡喜一場了。
回到家的時候,嶽珊正與一妙齡女子相談甚歡,顧流墨掃了眼那個跟“她”足足有七分相似的女人心下了然,回頭看苦着臉的助理。
“總裁您要原諒我啊!實在是老夫人逼問的太急套我的話,我才把華小姐的事情告訴老夫人了。”
收回視線看了眼母親日益增多的白髮,顧流墨沉了沉心緒,把念灼抱到手臂上,指了指不遠處的嶽珊慈愛說道。
“看見沒?那是爸爸的媽媽,念灼的奶奶,去跟奶奶打個招呼好不好?”
小念灼半懂半不懂點點頭,從顧流墨身上下來邁着小短腿遲疑着走過去,還差幾步時她回頭不確定的看看顧流墨,在他的鼓勵下咬咬嘴脣,小聲喊了句。
“奶奶……”
無人迴應她回頭瞅顧流墨,見顧流墨站得遠遠的,小小年紀還不懂得控制的情緒,剛從孤兒院出來以爲又沒人要自己了,委屈得哇哇哭起來。
“嗚嗚……奶奶……奶奶……”
放開嗓子哭起來聲音就大多了,直驚動了聊天的兩人。嶽珊心地是最善良的,尤其她盼兒孫多年如今看見這麼個可愛的小女孩兒嗷嗷直哭,身邊又一個大人都不跟着只覺得孩子可憐,直接就把小念灼抱到懷裡連連哄着。
“好孩子不哭不哭啊,是不是找不着爸爸媽媽了?”
“嗚嗚……奶奶……”
嶽珊沒以爲在叫她。
“乖啊不哭啊,帶你去找奶奶哦。”
小念灼只顧着哭了,小手抓着嶽珊一個勁兒叫奶奶。嶽珊哭笑不得,好脾氣的哄着。
“小寶貝喲,我那個不聽話的兒子連對象都沒着落呢,我從哪蹦出你這麼大的乖孫女喲!”
“可爸爸說的……爸爸說的!”
小念灼一邊抹眼淚一邊指向身後的顧流墨,嶽珊本來就沒在意,看見站在不遠處那丰神俊朗的一尊時整個人呆住了,除了她那不省心的兒子還能有誰這麼清華出衆?
嶽珊覺得自己有生以來的忍耐極限在這一刻被鍛鍊的絕無僅有,在這樣的狀況下,她還能冷靜的質問。
“怎麼回事?顧流墨你給我說清楚!”
顧流墨走進,眼眸中毫不遲疑的堅決,他抱起小念灼看向嶽珊。
“她叫顧念灼,我唯一的女兒,您唯一的孫女。”
看見嶽珊禁不住渾身氣得發抖,他軟了軟聲音,揮斥方遒的鐵腕總裁第一次語氣中竟泛出幾絲心疼和懇求。
“媽,我已經着手將工作重心從g省轉移過來,以後我就留在z省不常年在外呆着了。
我上班的時候小念灼陪您解悶,下了班給您做您喜歡的飯菜,這不是您最喜歡的生活嗎?”
嶽珊看着自己一直引以爲傲的兒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的兒子從來都是最出色的,每每看到他,她總是充滿了作爲一個母親最至高無上的自豪感。
她盼了這麼多年,操心了這麼多年難道就爲了兒孫滿堂的日子麼?
不是的!她是心疼他,希望他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相互攙扶着有過後半生!
淚總是不期然蘸溼眼角,嶽珊仰着頭緩緩笑起來。
都已經妥協了這麼多次,也差這一次,反正孩子的決定,天下有哪個母親拗得過?
她匆忙扯出笑意,張開雙臂上前。
“小念灼啊!真漂亮!來給奶奶抱抱!”
這世界上紛繁複雜的情感就是如此微妙,血脈相連的人在互相傷害,沒有關係的陌生人卻組成家庭,相互取暖。
人還在身邊的時候並不懂得珍惜,一旦失去才恍然發覺,那正是自己一直尋尋覓覓的最愛……
作者有話要說:撒花,完結鳥終於完結鳥!
這篇文章寫了將近三個半月,感謝你們一直支持端,真的感謝!
一開始,端真的沒想過自己能寫這麼多字,覺得20萬就已經是突破了,到現在真的無限感慨……
文章結束後,端會開始捉蟲,再出現更新字樣大家不用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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