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1章 重任

謝砇寧有些驚訝,他就說剛纔並沒有看見三弟,原來竟然是被召入宮中了。

他想了想,道:“王首輔身體抱恙也有半個多月了,據說這幾日御醫每日都會到家中問診,但似乎都沒有什麼作用,父親你說皇上他會不會是有意讓三弟……”堪當宰輔重任?

首輔是宰輔,一國之相,斷然不能交給過於年輕毫無資質的官吏,便是父親三朝元老卻也沒能做到宰輔,在尋常人眼中,入閣已是不易之事,如父親這般入閣的閣老,就已經是極大的成就了,而三弟若是能做宰輔,便是謝家這樣鼎盛,也是極有成就的作爲,是能夠將畫像掛到宗祠供後人敬仰的。

謝老太爺沒有點頭,只是那雙眼睛亮的很,他看着謝硠寧:“這是個好機會,若不是有你這個兄長珠玉在前,只怕皇上還不會這麼快就考慮硠寧。”

大家族裡頭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如謝砇寧這般爲了地方政務幾乎將性命丟了,最後終於平息了動亂,卻因種種緣由,皇上沒有厚賞的人,福報必然是在後頭緊跟着的,所以一開始謝砇寧卸任福建巡撫,回來的時候,皇上給他掛了個翰林掌院的官在頭上,謝老太爺心裡就有數了。

“縱然有我的緣故,卻也是三弟自個兒勤勉深得皇上信任,否則便是再有十個我,也不能將三弟擡到這樣的位置上去,”謝砇寧笑了:“父親說的這話,若讓三弟聽見了,指不定又會跟小時候那般不高興了。”

小時候……謝老太爺看着面前自己這個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兒子,忽的想到他們小的時候的情景,彷彿就在眼前,那樣小小的,糰子一樣的人,拿着書本腦袋一晃一晃的大聲念着,也有頑皮搗蛋的時候,卻總是由着老大背黑鍋,他每次知道了,總要將弟兄三人重重責罰。

伸手輕輕拍了拍長子的肩膀,謝老太爺感嘆:“總覺得你們還年紀尚輕,卻一轉眼已經長得這般大了,你在福建受了這麼多的苦,連往後的官途都斷了,爲父一直擔心你心裡不暢,你從小便是個犟脾氣,像極了我,如今見你能這樣豁達,我可以安心的閉眼了。”

“父親又說糊塗話,”謝砇寧固然知道人必有一死,可卻不願自個兒親人在眼前談論這些,“若三弟當真能夠坐到宰輔,父親要操心的地方便更多了,這個安心的閉眼,只怕是不成了,我們還得多仰仗父親指點。”

謝老太爺忍不住笑了,“還跟小時候一樣,也罷,總歸等硠寧回來就知道了。”

……

謝硠寧從家中出來,心中就一直不停的慌亂跳動,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他原先還覺得有些怪,明明自己是幾日後纔會當值,怎麼皇上今天傳召他,到了宮中之後,才發覺皇上的臉色蒼白的厲害。

問又不敢細問,只怕宮內不太平,出了什麼事,只好立在那裡候着。

直到皇上出聲問他:“近日王正恩的身體越來越不頂事了,昨兒又上了摺子想告老還鄉,朕壓着沒準,朕也愁啊,若王正恩當真卸了宰輔之位,又該將何人頂上去呢?”

這麼一句話問的謝硠寧心中直跳,雖說他隱隱察覺到了皇上的意圖,但卻又不好直薦,何況朝中事務也確實是有些複雜,看着像是他的機會最大,但他聽說王正恩私底下推舉了沈葳跟孫之煥,這兩人與他都沒什麼太大的交情,尤其是孫之煥,與他說不上交情,反而還有一段不太愉快的過往,實在是……

“謝卿心中可有人選?”

文帝這麼一句問話,將謝硠寧的思維扯回來,他整了整心神,恭聲道:“臣私以爲陸正明大人爲人公正廉明,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他沒直薦自個兒,反而是將陸正明頂了上去,倒不是沒膽量,只是怕揣測錯了聖意,反而不好。

文帝那雙清亮幽深的眸子凝視着謝硠寧,幽幽的嘆了一聲:“陸正明廉明是廉明,只不過他腦子太直了,治理國事若是不懂得變通,只怕無法平衡各方,朕不覺得他是個好人選,沈葳又是行伍出身,爲人勇猛剛烈,脾氣太盛,不是輔佐帝王的好人選,孫之煥管着戶部,朕想要替太后修個佛塔都捂着錢袋子不肯鬆手,嘴裡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國庫空虛,朕不過是問問而已,就滿口的大道理,彷彿朕是個無道暴君,魚肉百姓似得,朕不喜歡他,也不放心將這個重任交給他。”

文帝幾乎已經將話挑明瞭說,工部尚書趙光耀太年輕歷練不夠,禮部尚書許衡臣倒是資質夠,卻是個老好人,和事佬做多了,政事上頭就有些不足,王正恩要退下來,就要另選人。

謝硠寧不知文帝是要自己表態還是什麼,看着文帝站起來,一路踱步到他面前,那雙黑底朝靴到了面前停住,他覺得自己身上急出了一身的汗。

直到一隻手輕輕的落到他的肩膀上,謝硠寧纔將那點忐忑不安收斂好。

“皇上,您是要一個能夠輔佐未來皇上的能臣,還是要均衡各方勢力的良臣?”這一次,他沒有等文帝問他,反而是大膽的擡起眼睛看着文帝。

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問題要你自個兒去琢磨了。”

謝硠寧這才明白,皇上將他早早的招過來,即便他半句話也不說,皇上也不會改變初衷。

“謝卿,朕將朕未來的儲君交到你的手裡,你可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

文帝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深深的落寞之意,臉色雖然蒼白着,但眼角卻帶着一絲紅,生像是擦了一抹濃重的胭脂在眼尾,隱隱含着一股子不可說的奇異之感。

謝硠寧忍不住側目。

他不知道的是,若是再倒退個幾十年,還是少年時候的文帝,一旦病了就是這般情態,而那個少女總愛撫摸他的眼尾,說他比女子還要嫵媚。

文帝將眼睫垂下,那個張揚的少女向來喜歡像個紈絝一般,調-戲還是少年時的他,如今佳人已逝,他這樣的情態再無人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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