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衣注意的聽了下外頭的聲音,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動靜,想必楚少淵已經將那人處置了,雖說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法子來處置,但她可以想象絕不會是什麼好法子。
她幽幽的嘆一口氣,看向蔣婭雅:“出門在外總是要小心些纔好,就拿我們來說吧,這一路上遇見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離奇,所以夫君他纔會如此小心謹慎的,只是不知你小小的年紀,怎麼一個人會來川貴投奔未婚夫,難道家裡出了什麼變故麼?”
蔣婭雅一直沒有細說自個兒的家事,嬋衣雖然前一世便知道,但總不好這般大喇喇的就說出來,只好旁敲側擊着的問她。
蔣婭雅卻是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一定是個非富即貴的人物,雖然她已經對那些位高權重的人有了極壞的印象,但嬋衣溫和的態度還是讓她感覺到了一定的信任。
她猶豫幾番,纔開口:“說到這件事情,我便忍不住委屈,我們蔣家在江南也是個大戶人家,這麼些年以來,朝廷的稅務也好,上下大小官員的升遷打點也好,我爺爺在世的時候就沒有落下過,到了我爹爹繼承家業的時候,家中每年的紅利都要分出三成來打點官家,
“可即便如此,卻還不夠,這幾年的苛捐雜稅越發的高,從開頭拿出交稅跟打點的三成紅利逐漸的漲到了六成,卻還討好不了那一個個的血盆大口,尤其是剛上任的這兩江總督,他既要抓這江南的稅務給他做私房,又要用這些稅務來提升政績,這不,剛上任這一年就生生要多收取我們家八分的紅利,
“原本我們家便已經是不堪重負了,再這麼下去,連繡工的月錢都發放不了,到時候還有誰願意在我們家做工?我爹爹氣不過,便約了幾個尋常相處得好的官吏去求了幾次,卻皆被拒了,爹爹無奈,只好忍氣吞聲,
“可便是忍下來也沒有好日子過,前陣子的水患鬧得桑葉一下子減產了,蠶吃不飽,便吐不了絲,一些真絲的錦緞做不出來,紅利便比往常少了許多,爹爹一籌莫展,可偏偏朝廷還要的嚴。”
蔣婭雅一邊說話,一邊不住的抹淚,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語氣也漸漸的哽咽起來:“爹爹迫不得已只好去求了那些官差通融,可哪裡有人肯通融,不但將爹爹罵了回來,還要比往年多收一分的錢,爹爹不得已,只好變賣了祖產來交稅,爹爹的脾氣向來倔,變賣祖產之後如何咽不下這口氣,常與人理論此事,誰知可巧有一回在酒樓當中說了幾句,便被馬有壬聽去了,他見爹爹這般的硬氣,當下便嫌惡了爹爹,用了偷稅這般可笑的由頭將我們一家下到了牢獄當中。”
嬋衣聽着忍不住皺了眉頭,“這麼說來,那個馬有壬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這般的盤剝,卻還要害你家一家子的性命,簡直可惡!”
蔣婭雅抽泣着點頭:“爹爹說這些人都是剝人皮抽人筋喝人血的官吏,叫我趕緊去投奔徐家,說我們兩家自小便定了親事,徐家的人自會護着我,不叫我被欺負了去。”
聽到這裡,嬋衣基本可以確定,這件事與前一世的情況基本相同,她心中想,蔣家若不是家大業大,恐怕也進不了那些大員的眼吧。
可見若是沒有實力就坐擁財富,無論在哪裡都是會被人嫉恨的。
但是,徐家當真會護着蔣婭雅麼?
嬋衣看着泣不成聲的蔣婭雅,忍不住便對她有了幾分的憐惜,因爲她想到了前一世的蔣婭雅好像並沒有嫁給這個徐家,而是在家中平反之後嫁到了江南的另外一戶也是織造大戶的人家裡。
所以說,她隱約能猜到蔣婭雅這一趟,恐怕是要失望而歸了。
可她到底是不能說破的,畢竟她們這一世只是剛剛結識罷了,她只好輕聲安慰蔣婭雅:“既然是蔣小姐的未婚夫婿家,那自然是會護着你的,不過聽你說你的對頭是兩江總督馬有壬,那你家的事又該如何是好?這樣一直拖下去,只怕在牢獄當中總是要受些苦的。”
蔣婭雅道:“所以我纔要找徐兆麟,我纔要叫他幫我救出爹爹,救出我們全家人。”
嬋衣以爲她有主意了,連忙問:“那你打算如何救人?你手中可有證據能證明你家人是被冤枉的?”
蔣婭雅眼睛裡的光沉了下去,半晌才搖頭:“沒有證據,若是有的話,我早便去雲浮御前告狀了,哪裡還會在這裡流連。”
沒有證據,卻要徐家救人,真不知是該說蔣婭雅天真稚氣,還是說她沒有腦子好了。
“只怕徐家也不能幫上你什麼,”嬋衣看着她,慢言細語的幫她分析,“畢竟沒什麼證據,又是兩江總督,若是一下子扳不倒馬有壬,只怕連徐家也要出事。”
蔣婭雅一聽,嘴角死死的抿了起來,看着嬋衣的眼睛也泛起了霧氣:“我知道沒有證據便只能忍氣吞聲,只能認了,可那是我爹爹,我祖母,我孃親,我大哥二哥,跟我的長姐,他們都是我的家人,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在牢獄當中受苦,我問過徐爺爺了,偷稅的下場是要充軍發配的,尤其是我們這樣的人家,更是罰得重,只怕是我們一家人往後都要受苦了。”
急切在蔣婭雅的心裡瀰漫開來,她只恨自己在家的時候沒有掌握了家中的一些生意,不知道到何處去尋找證據,若不然,也不會被動至此。
嬋衣看着無措極了的蔣婭雅,心中想幫她一把,但卻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好法子,只好安撫她:“你彆着急,車到山前必有路,說不準下一個路口便會柳暗花明呢。”
只可惜這樣的話,也不過是騙騙小孩子,蔣婭雅這幾個月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心裡已經隱隱曉得家裡的事情不會這樣輕易就能解決的了,但她又是真的沒有半點的法子,只好垂頭喪氣的呆看着茶盞,一言不發。
夜深了,嬋衣不好再留蔣婭雅在房裡,只好又寬慰了她幾句,便叫人送了她回房。
……
楚少淵將常逸風抓到另外一間房中,看着常逸風的臉,他有些怔愣。
這個人的臉有些面熟,似乎是在哪裡見過一般,但他無論如何就是有些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他了。
他看了沈朔風一眼,“這就是你師兄?”
沈朔風臉色不好的點了點頭,“一切但憑主子發落!”他實在沒料到他們會這麼快又再見面,當初說過下次見到他絕不會心慈手軟,所以常逸風這一次算是徹底的完了。
楚少淵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任憑他發落這樣的話也不過是沈朔風沒有其他法子,纔會將這個人的生殺大權放到自己手上吧,這個殺手還真是,不合時宜到了極點。
他冷淡的道:“既然如此,那便挑斷他的手筋腳筋,送回給他主子吧!”
楚少淵向來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不殺常逸風也不過是想要用他來警告一些蠢蠢欲動的人而已。
常逸風落入楚少淵手裡,早就不存在任何的念想,此時聽見他說要這樣對他,不過是挑了挑眉,冷冷淡淡的眼神看了楚少淵一眼,心中卻在想,若是被楚少淵知道了以往的那些事情,只怕又要覺得詫異了吧。
但他是不會這樣輕易就告訴他的。
想想有這樣的一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而旁人是無法知道的這種心情,真是說不出的快意。
常逸風好整以暇的神情被楚少淵看着眼裡,叫他生出一種,有什麼東西被他錯過了一般的念頭,他不由得仔細盯着常逸風看,從頭髮絲到下巴,一點兒也沒錯過的仔細盯着。
實際上楚少淵並不難確定常逸風到底是哪一支的人手,但與他過不去的人除了一個老四,如今也沒有其他人了,所以即便不是老四,幕後之人也不會相差到哪裡去。
只不過,楚少淵將手中摺扇把玩着,到底是哪裡不太對勁呢?
另一邊的沈朔風在得了楚少淵的吩咐後,雖不情願,但到底是一點不敢怠慢,拿了匕首便上前去挑常逸風的手筋腳筋。
他的肩剛擋住常逸風的半張臉時,楚少淵的眸子猛地一眯,這雙眼睛……怎麼看上去竟然跟一年前在西北遇見刺殺白朗的那撥人當中的首領這般相似?
沈朔風的匕首剛挑破常逸風的手腕,就聽楚少淵冷哼了一聲。
“原來是你!”
沈朔風不知楚少淵何出此言,匕首沒收穩,一下子便紮了進去,劃得深了,血不停的從常逸風的手腕處往出冒。
地面上不一會兒就氤氳成了一片鮮豔的紅。
常逸風疼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怒視着沈朔風,說好的挑斷手筋腳筋,怎麼成了割他的腕了?
楚少淵也看見了,忍不住挑眉冷冷看了沈朔風一眼:“你這是要殺人滅口?”
沈朔風連忙道:“主子恕罪!屬下不當心……”
“行了!”楚少淵懶得聽沈朔風說這些廢話,徑直吩咐:“給他止血,手筋腳筋不必挑了,將人留下,我有用處。”
說罷便轉身走了,倒不是忽然心軟,只是他忽然發現,之前的事情或許有些複雜了。
比方說,這個常逸風爲何會突然的去了西北,去行刺一個韃子王子。
他時常在想,若是當初沒有人忽然冒出來行刺白朗,怕是他要脫困還需一段日子。
……
ps:再過幾天就能輕鬆一些了,最近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