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住宿

楚少淵看着顏夫人的猶豫,忽的明白過來,他這個要求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即便是自己,也不能叫外祖母放棄宛州城而隨着他一同去川貴吃苦。

他眉心皺了皺,可是又沒有其他什麼好的方法來保護起她們來。

他覺得苦惱極了,一時間屋子裡寂靜無聲。

顏夫人到底是不忍心看到自個兒外甥這般犯愁,想了想,問道:“爲何忽然邀我們一同去川貴?”

楚少淵看着她抿了抿嘴,有些不知從什麼地方說起他的這點子猶豫。

頓了半晌,才低聲道:“只怕宛州城不安全,外祖母跟表妹在這裡居住着不穩妥。”

顏夫人一下子警醒過來,這麼多年來,她跟老爺一直龜縮在宛州城,到底還是礙着別人的眼了,這是要藉着外甥這件事,來料理他們一家了?所以外甥纔會這般的憂心忡忡?

“只是……”顏夫人擡頭看着楚少淵,“若是旁的什麼事倒還罷了,可你外祖父他卻是在宛州城裡有一個世襲的百戶的身份,便是一家子的吃穿嚼用都由着你外祖父打點,若我們與你一同去了,你外祖父一個人在這裡可如何是好?若是一同去,你外祖父這世襲的百戶豈不是就白白的扔掉了?”

這個身份雖然不算什麼貴重,但好歹比之尋常人要體面一些,所以在宛州城,顏家雖然過的不如以前,但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

只不過這樣的話在楚少淵耳朵裡,卻像是掀起了驚濤駭浪似得。

無論是淑妃也好,莊妃姨母也好,或者是宮中哪個娘娘,他們的母家最差的也是一縣的縣令,只有在母妃這裡,一切都好像是被人強行擼下去似得,將母妃將自己,連帶着與母妃有關係的所有人都不得好過,父王就這般容不得母妃麼?

楚少淵心裡說不出的心酸或是什麼,只覺得他堂堂一個皇子,卻要這麼看着自個兒的外祖母家敗落下去,若是他不做點兒什麼來彌補,如何對得起自個兒的這個身份,如何對得起外祖母家這些年所吃過的苦。

他沉聲道:“一個小小的百戶算得上什麼?丟了便丟了,既是我外祖父,要更尊之重之的身份才與之相匹配,外祖母不必操心了,這些事情交與我便是。”

顏夫人卻怕他惹得文帝不快,連連搖頭:“這些事情不過都是些小事罷了,你外祖父年事已高,也不再適合做些什麼,家中一切都好的,你不必這般費心,倒是你自個兒的事兒要緊,往後你一個人要當心。”

楚少淵看外祖母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窩火極了,原該大氣的一家子,如今都成了驚弓之鳥,到底是誰在背地裡容不得母妃的母家好?

他咬了咬牙,卻是到底不忍忤逆外祖母,“那這幾日在宛州城,我便與妻子一同住在外祖母家,也好儘儘孝道。”

這是楚少淵退而求其次的法子,至少自個兒在這裡,那些要來料理外祖母家的人,多少能夠收斂些,而且他身邊帶了死士,若當真遇見那些人,一併將人都斬草除根就是。

雖然說會直接對上父王,但父王也該知道這個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會被他掌控得死死的!

……

晚膳的時候,顏黛挽着嬋衣進來,兩人有說有笑的模樣,顯得十分的親近。

剛進了正屋當中,嬋衣便敏銳的發覺楚少淵的神態有些異樣,看着並不算高興,雖然臉上有笑,可眼底卻隱隱的帶着些煞氣,叫她心頭陡然一驚。

這到底是知道了什麼,會叫他這般的反常?

顏夫人瞧見顏黛跟嬋衣很親近,心中高興,笑着開口道:“你倒是一下午霸着你表嫂,如今可得完璧歸趙了!”

顏黛一臉不依的嬌嗔道:“祖母總要這般的打趣我,是表嫂喜歡我,才與我在園子裡看了一下午的花,我們還編了花籃子,採了許多花兒,放在屋子裡不知道多好看!”

顏夫人故作惱道:“既然編了花籃子,如何沒有往我這裡拿一隻?你還說不是你霸着你表嫂,連個花籃子都小氣的不給你祖母了,這還得了!”

“祖母!”

“外祖母……”

嬋衣跟顏黛的聲音同時響起,叫她們二人愣了下,然後笑着看對方一眼,顏黛示意嬋衣不要說話,然後道:“我看祖母您這是高興得糊塗了,您向來便對花粉敏感,去歲的這個時候您還因花粉太重,足足一個月不曾出過一步門子,這會子反倒怨起了我,您連表嫂編的花籃子都想要,卻還說我霸着表嫂,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嬋衣也笑了,“外祖母到底是剛見了我跟夫君,這是心裡高興纔會如此,妹妹就不要這般計較了。”

話說的親暱又親近,細聽之下,裡頭還有調侃顏夫人的意思。

顏夫人哈哈笑了,指着嬋衣笑得親暱:“以往家裡只有一隻猴兒,如今又來了一隻,這可算是更加熱鬧了!”

便是在飯桌上這般的有說有笑,可楚少淵還是沒發一言,一直頻頻走神,嬋衣看在眼裡,心裡便不由的有些着急,可這是在外頭,又有旁人在,她也不好太過於憂心,便笑着拿話與顏夫人和顏黛二人囫圇過去。

等到吃過了晚膳,嬋衣知道了這幾日要宿在顏家時,心中的詫異之情就更濃了。

顏家雖然有園子也有廂房,但到底是家道中落,服侍的下人十分稀少,足足的忙了兩個時辰纔將正院的東廂房拾掇出來,東廂房許多年不住人,有些潮氣,但好在如今是夏日,潮些倒不妨,只是洗漱淨身卻要去後罩房當中,這就有些不太方便。

而楚少淵又是個極其注重他們二人獨處的人,尋常情況下,是絕不會在旁人家住宿的,便是嬋衣回孃家住對月時,楚少淵也不太喜歡,覺得被底下的媽媽跟乳孃看得死死的,所以每回回孃家,他總是遊說她回家,並不太願意住在夏家。

這樣的人,如今忽然說出要在這樣一個算得上有些破敗狹小的地方住宿,這就叫嬋衣十分的詫異了。

簡單洗漱過之後,嬋衣握着一盞宮燈,踏進室中。

楚少淵還在屋中燈下看着手中冊子,眉心皺得很高,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嬋衣擔憂的看着他:“這麼晚了,有什麼事還是放到明日再看,這樣對着油燈看冊子,到底是傷眼睛的。”

楚少淵沒有擡頭,聲音輕柔:“你先睡吧,不必管我了,這些事兒有些急,要儘快解決。”

他很少會叫她一個人睡。

嬋衣看着他的眉頭慢慢的糾起,心中疼惜極了,只恨自己前一世對他萬事不上心,否則也不會如此。

將手中宮燈放在他眼前,好叫他看冊子的光線更亮一些。

眼前的光乍然一亮,楚少淵這才擡頭看向嬋衣,在看到她充滿了擔憂的目光時,怔了一下,才發覺自己今日確實是有些冷淡了她,只是這些事又太緊急,實在是……

他嘆一聲,柔聲道:“過了這幾日再陪你逛宛州城,可好?”

嬋衣的手便已經順着宮燈,一路滑到了他的眉心,聽見他的話,心中更疼惜了幾分,“你呀,總是慣着我,無論什麼事都一個人扛着,可我到底是你妻子,有什麼話不能與我好好的說?還是你當我看不出你今日的古怪?”

她不贊同的看着楚少淵,心裡還是疼惜更多一些的,便也沒有要他答話,“你有事便忙就是,我哪裡就如此不經事了?”她一邊說,一邊撫着楚少淵的眉眼,像是要將他眉峰處的煞氣撫平,“你這般憂心,必然是不好的事,所以也不必與我說,我陪着你便是了。”

楚少淵心頭暖意融融,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湊到脣邊輕吻了一下。

倒也不是不想告訴她的,可這樣打打殺殺的事情,始終不是什麼好事,叫她知道了,難免會讓她擔心受怕,反倒是得不償失了,這般不知情,至少她能睡一個好覺。

“叫你擔心了,”楚少淵柔和的笑着,然後輕拍她的手背:“不必在這裡等着我,我料理完就去睡,你睡覺淺,別再弄的反而睡不着,明日起來樣子憔悴,叫我看着心疼。”

嬋衣臉上一紅,即便是成親這麼久了,聽見他說心疼她,還是叫她覺得有些臉熱。

既然他堅持,她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異議,溫順的點頭:“你注意身子,記得早些歇息。”

……

夜有些深,萬籟俱寂的時候,宛州城的城門被人敲開。

來人手中拿着一塊安親王府的金牌,宛州城的守夜城門官驚得險些從城牆上摔下來,連忙匆匆的開了城門,請那個穿了一身兒威風凜凜的燕雲衛蟒袍的男人進了城。

正是從寧州府趕來的魏青,他冒着夜色敲開了城門,一路騎着駿馬飛馳而入。

到了顏府,已是四更天,月亮也漸漸開始有些沉了下去。

楚少淵捏着他拿來的這一份寧州府的州冊地方誌,眼睛裡頭凝着的光芒一下子便幽冷暗沉下來。

怪不得父王要如此煞費心機的掩埋事情真相,這般喪盡天良的事情,若是被揭發出來,只怕是父王這個皇帝也要被天下百姓所指責。

他一下子便知道了到底爲何父王會阻止他得知真相了。

也難怪母妃一定要死了,母妃她不是糊塗,而是太信父王這個人了,纔會出了這樣的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