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投壺

覺善禪師是知道川貴的,那地方雖然看似被朝廷安撫下來,但其中幾大勢力混雜交織在一起,猶如一張密實的網,不瞭解內情的人進去,極容易陷在裡頭,而且苗人個個兇悍,在那個地界,便是連他行事都要穩妥爲上,即便徒弟是個王爺,也怕會在開始被這些勢力牽絆住。

若是一開始就失了勢頭,往後再要追回來就難了。

所以他才這樣不喜歡嬋衣,不會武的女孩子,到底是有些吃虧的,還要徒弟專門撥出人手來分心照顧她,有這樣大的羈絆在,徒弟總是會束手束腳。

看着嬋衣努力的在投壺,他忍不住皺了眉,拿了根竹竿一下敲在了嬋衣的胳膊上,“這姿勢太大了,動作要小些,平緩一些,頭不要垂着!你是在投壺,不是在賞花!”

一番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話,讓剛剛端着一壺茉莉香片走進來的錦瑟忍不住對覺善禪師怒目而視。

“我家夫人這些天夠用功的了,往常要睡夠了四個時辰才的,如今都縮減到了三個時辰,眼瞧着投壺是越投越好了,你還在這裡挑三揀四的,甭以爲婢子不知道,三爺的本意不過是要夫人練習投壺用來強身健體罷了,達到這個目的便行,這樣一板一眼的,又不是要去考武狀元!”

有些話嬋衣不能對覺善禪師說,那錦瑟作爲丫鬟就更說不得了,但她就是氣不過這禿頭和尚沒事兒幹就挑理的這副德行,終是忍不住要與他說道說道。

覺善禪師冷冰冰的看了錦瑟一眼:“練就要練得最好,這般得過且過倒不如不練,若是連這些苦都吃不得,往後還談什麼習武?不如趁早作罷,回雲浮去享福,省得連累旁人受罪!”

話雖然不好聽,但卻在理。

嬋衣瞪了錦瑟一眼:“哪裡都少不下你,還不去廚房看看飯菜準備好了沒有!”

而錦瑟話出口的時候就有些後悔了,她實在不應該當着王妃的面兒跟覺善禪師起了衝突,覺善禪師再如何也是王爺的師傅,王妃自個兒都讓着覺善禪師的,她這麼衝動實在不好,她神色怏怏的應了,趁着旁人不注意,飛快的斜了覺善禪師一眼,然後去了廚房。

但嬋衣並不是聽不得勸的人,所以她自是明白覺善禪師用意,雖然覺善並不喜歡自己,但到底是楚少淵的師傅,她尊着敬着尚且不及,又怎麼會與他起爭執,而且她不會武,的的確確是個弱女子,當真遇見了什麼危險,楚少淵未必次次都能及時護的了她的。

她會這樣辛苦的練習投壺也是因爲不願意給楚少淵添加麻煩。

這般想着,她更加認真的投壺了,手臂也更加的用力,直到兩百支都投完了,她的手臂也酸澀的快要擡不起來了,用力揉着手臂,擡眼就看見楚少淵走進院子。

她笑着迎上去:“意舒,回來了?渴不渴?要不要喝些茶?”

楚少淵點頭,將茶盞接過來,大口灌了好幾杯涼茶,溫情的看着她:“聽錦瑟說你在投壺,完了麼?”

嬋衣扁了扁嘴,忍不住就想撒嬌:“是投完了,手臂還酸着呢。”

覺善禪師撇了下嘴,這夫妻倆,又要開始了,他連看都懶得看便起身走了。

楚少淵也沒有去管自個兒的師傅,而是笑着將嬋衣伸過來的胳膊拉起來,輕輕幫她揉着,“不然從明天起少投些吧,瞧你這幾日臉都瘦了一圈兒。”

嬋衣看了看他,又看了眼不遠處的投壺,投了有二百,可投準的,還不到一半兒,她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來:“還是算了,每日二百已經不算多了,再減少,往後我還如何習武呢?原本我習武就習的晚了,若還不堅持,怕是要許久之後才能夠習得好武藝了。”

“可你這般辛苦,我如何捨得?”楚少淵揉完了一邊兒胳膊,再去換另外一邊兒胳膊去揉,“瞧你每日裡胳膊痠痛,連吃飯都艱難,這武藝原本就是男人才該習的,你嬌滴滴的女孩子,還是……”

嬋衣將他的嘴脣掩住,不許他再說。

“我想習武,你說這麼多,難道是怕我往後習得比你更強,怕我欺負你?”她眨着眼睛衝他笑得很甜。

楚少淵的心狠狠一跳,注視着她的目光變得深沉:“我是怕你不欺負我。”

語有深意的話,反叫嬋衣紅了臉頰,分明不是他嘴裡的那個意思,硬是叫他不知歪到了哪裡去。

……

與嬋衣跟楚少淵這邊的氛圍不同的是,雲浮城中,自從三王爺攜三王妃去了川貴,滿雲浮的人就都盯着四王爺的府上,看他們何時動身去江南。

四皇子楚少涵此時看了眼正收拾東西的朱瑿,眸中有些不耐煩,到底是小家小戶出來的,什麼都要收着,花瓶擺件拿到江南去有什麼用處?

他神色冷下來,並不開口制止她,而是去了外院。

此時外院一些幕僚已經到了書房外頭等着他,見到他進來,連忙行禮。

“王爺,我等已經將您所吩咐的都辦好了。”

楚少涵淡淡的應了一聲,才又問:“朱家舅兄那裡如何了?”

他問的是在工部當差的朱璧,並不是朱家大爺朱璗。

幕僚連忙道:“朱二公子不肯收,說在其位謀其政,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爲了差事能夠辦好,並不需要旁人相幫。”

楚少涵眉頭擰了起來,這個朱璧還真是有些油鹽不進的樣子,無論他如何接近,工部的差事總是這般推脫,也不知他心裡明不明白朱家如今已經是與他綁在一條船上了,還這般的不是擡舉。

他冷笑道:“不要緊,本王親自去送,他總會收下的。”

幕僚知道楚少涵對此事有多看重,想了想道:“我瞧那朱公子倒是有些朱公的遺骨,如今工部的那些人都在暗地裡稱他爲散財童子,可他散的財卻都是散給了那些低等的河工,這有什麼用處呢。”

朱公指的是朱家第一個封將拜相入閣做首輔的朱允公,他一生爲官清正不阿,不但協助太宗皇帝將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條,有許多的大案子在他手中總是能夠沉冤得雪,所以一直被後世之人推崇。

楚少涵淡淡一笑,他不就是想要朱公那般的人麼,那他便成全了他。

……

朱璧這一日沐休在家,他剛從淨房洗漱完畢出來,就聽見身邊服侍的小廝秋山來稟告。

“二爺,王爺跟王妃回孃家來了,老太爺請您去一趟呢。”

朱璧淡淡點頭,將頭髮用幹巾子絞的半乾,這才換了一身會客的衣裳,起身出了屋。

自從他去了工部之後,祖父跟祖母再也不是先前那般嫌棄他的態度,叫他忍不住想諷笑一聲,什麼時候他們朱家也變得這般勢力?怪不得有那麼多人都看不上朱家,想想百年之前的朱家還有朱允公在的時候是什麼光景,祖訓都是什麼,這些祖父跟祖母竟然全都不在意,只在意所謂的家族利益。

他閉了閉眼睛,只覺得滿心滿眼的無力,這也是他爲何不願在家的原因。

進了花廳,文昌侯已經跟四皇子親親熱熱的說開了話,而朱璗在一旁陪着,也是滿臉的笑容,看上去倒是真像是一家人一般。

四皇子見朱璧進來,笑着道:“二哥來了,恰好我有事與二哥說。”

朱璧眉頭暗暗一跳,四皇子嘴裡的事,若是與祖父跟祖母相似的事情,他可就真的不知該如何拒絕了。

四皇子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神情,笑得一臉溫和:“方纔聽侯爺提起,才知道二哥如今在工部已是水部員外郎了,侯爺說二哥這些日子爲了防水患一直在衙門裡與河工們同吃同睡,甚至還有個散財童子的稱號,委實是辛苦。”

朱璧一愣,他倒是聽人背後這麼議論過,但他從來沒有回來與祖父說起過工部的差事,爲何祖父會一清二楚?

他不由得去看文昌侯,只見他雙頰上翻着紫紅的臉色,一看便是坐的久了,身子不舒坦的徵兆。

而文昌侯看着他的眸子十分銳利,叫他的心忍不住狠狠一跳,祖父這是又記恨他了?

垂下眼眸的時候,朱璧有些失笑,明明知道祖父對他是什麼態度,可他卻還要自欺欺人的以爲祖父他應該會顧及自個兒也是朱家子孫,不會做的太過,看來還是他高估了祖父。

他淺淺的笑了一下,回道:“確實如此,我瞧着河工們做工時都泡在水中,十分辛苦,而差事上頭給的銀錢又太過少,便擅自做主用了自己的俸銀接濟他們……”

他滔滔不絕的說着,就是想告訴四皇子,他與他們是不同的,他心中所想的是天下百姓,而他們所想的卻只是一己之私,雖然說有些人註定是不會後悔的,但他也想好好的打醒他們。

四皇子卻打斷了他的話,笑得更加溫和了幾分:“二哥有如此抱負,到真是難得的很,我今日過來,也正是爲了此事而來,”他將隨身帶着的匣子拿出來,遞給朱璧,“二哥的俸銀總歸太少了些,我這裡還有些零碎的小宗銀票,二哥拿去用便是,也算是我對二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