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斷

楚少淵看到嬋衣一副擔心的模樣,精緻的眉宇間染上了幾分暖意,眼角下原本有些暗淡的硃砂痣又鮮豔起來,淺淺笑着看她。--

嬋衣見他不答,急聲道:“是不是在宮裡有人欺負你了?”

楚少淵輕輕搖頭,“你不用擔心……”

“人家都侮辱上門了,還不用擔心?”嬋衣說的又急又快,生怕他聽不明白,補充了一句,“你現在是三皇子,是皇上的兒子,不是夏府的三爺!”或許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的語氣中帶着關切緊張還夾雜着幾分憐惜和憤怒。

楚少淵發覺了,他抿着嘴角溫柔的笑了,偏過頭去看着她,但明顯一副不願多言宮中生活的樣子。

嬋衣想起他在馬車上對她說的,什麼……宮中一切都好,父王疼愛太后喜歡的話,感情都是哄她高興的麼?

她騰地站起來,怒氣衝衝的道:“你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在騙我?”

剛剛說的那些話……

楚少淵驀然想到他在馬車裡說,想求娶她的話,他怎麼可能會騙她呢?他忙去扯她的袖子,認真道:“我剛剛在馬車裡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嬋衣瞬間反應過來,臉上一紅,誰問他這個了!

她氣憤中帶着些惱怒,語氣忿忿:“不是那個,我說的是你之前說的,在宮裡一切都好,是不是在騙我?”

楚少淵臉上刷的也紅了,怕被夏明徹跟謝翾雲看出端倪來,伸手去幫她盛着湯,不在意道:“我只是不想你擔心,其實也沒什麼的,不過就是他們在宮裡給我使絆子罷了,這算不得什麼。”

一旁的夏明徹見自家妹子生氣了,想到楚少淵現在的身份,又怕妹子惹惱了他,急忙起來打圓場:“晚晚,意舒是個男子,他怎麼好意思跟你說他在宮裡被人欺負,你生什麼氣嘛,快坐下坐下,喝些湯吃點菜,這都已經晌午了,也不覺得餓麼?”

“意舒?”嬋衣聽着這個表字,感覺十分的陌生。

夏明徹解釋道:“三皇子的表字,據說是皇上在三皇子生下來沒多久賜的。”

意舒……去留無意,漫看天外雲捲雲舒……所以他纔會在夏府叫了夏明意這麼個名字?

她沒想到居然是皇上親賜的名字,得之不喜,失之不憂,去留無意,寵辱不驚,按照字面上的意思來看,皇上是希望他做一個淡泊自然的人……可是,他的母親卻是被皇后所害,如今回宮更是步步兇險,皇上怎麼會以爲他能夠做到?

嬋衣轉頭去看楚少淵,只覺得少年低垂的眼簾微微輕顫,像脆弱的蝴蝶羽翼,彷彿輕輕一折就會斷裂開來……

謝翾雲見她猶自盯着楚少淵,也開口道:“表妹你就是脾氣太急了,這種事情我們要從長計議。”

楚少淵眸子微動,將臉上的紅蓋了下去,擡頭看到她盯着自己,怕她還生氣,忙將他盛好的花膠煲雞湯放到她面前,輕聲細語的解釋道:“晚晚,不是我想騙你,實在是宮中水太深,而且我是男子,有什麼事總要自己面對解決的,況且好不容易見一面,我怕說出來反要你擔心才瞞着你的,別生氣,好麼?”

少年輕柔的話聽在耳朵裡,不知不覺就將煩亂撫平了,嬋衣坐到凳子上,默不作聲的用調羹舀起一勺雞湯慢吞吞的喝着,他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可看到他被那些人欺辱她的心裡就覺得像是針扎一樣難受。

楚少淵深知她的性子,知道她若是生氣的話,不會是現在這般,輕輕一笑,轉手又盛了一碗湯,細細的喝了幾口。

謝翾雲用摺扇輕輕敲擊桌面,看了眼正喝湯的楚少淵,轉頭問夏明徹:“瑾瑜,他們今天這樣,你怎麼看?”

夏明徹因爲等的久了,胃裡空空有些餓,正夾着一隻紅燒排骨優雅的吃着,聽謝翾雲問他,含糊的說道:“下馬威罷了,宮裡宮外都是衛家的人,想要給意舒難堪太容易了,意舒在明他們在暗基本上是防不勝防的。”

謝翾雲點點頭,“聽父親說,皇上有意讓意舒跟着戶部出去歷練,今年不是東南那邊鬧災荒麼?”

楚少淵放下調羹,道:“我聽父王提起過,父王問我是否願意去看看,我還在考慮。”

嬋衣聽着他們說東南,心裡卻想,前一世的楚少淵分明是去了西北歷練的,這一世怎麼會去東南?東南那邊沒有半分衛家的勢力,如果皇上真的要歷練楚少淵的話,去東南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夏明徹撫着下巴道:“東南那是秦伯侯的勢力,這麼說來皇上是真的想要歷練你了。”

照理說,皇上對他這般重視,回宮之後又是請三舅舅教他朝堂之上的學問,又是請蕭老將軍教他武藝,完全是按照太子的規格來給他請老師的,在宮裡頭,皇上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會讓人猜半天,他隱隱感覺,皇上不可能對一個半路回來的皇子這般上心纔是……

他想了想,又道:“西北那邊,你們覺得皇上第二個會派了誰去?”

謝翾雲沉吟道:“不是殷朝陽就是蕭老將軍,你是想到什麼了麼?”

夏明徹笑了笑道:“剛剛衛治不是說太子殿下小瞧了意舒麼?我倒是認爲是我們小瞧了這位以寬厚仁德著稱的太子。”

楚少淵點點頭算是同意了他的觀點,想到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太子只是掃了他一眼,他就從太子的眼睛裡看出了那抹極快劃過的恨意,要說太子寬厚仁德,也絕不會是對着自己。

謝翾雲皺眉,看着楚少淵道:“既然他們敢這麼侮辱人,那我們也不能太弱了纔是,父親說過爲官之道在於平衡,皇上褒獎,未必是皇上真心覺得好,而皇上責罵,也就未必是皇上不喜歡,以皇上現在的做法來看,將意舒放到明面兒上的寵愛,或許未必是真的寵愛。”

這樣的事情連一向懶散不願動腦的謝翾雲都能想的到,太子未必想不到,可是太子依然默許了衛家、顧家這樣折辱挑釁楚少淵,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嬋衣忽然想到前一世的楚少淵回宮之後,皇上也是這樣的表示出了對自己這個兒子的喜歡,又是給兵權,又是找老師的,他前一世能有那麼大的勢力,有絕大部分原因是皇上授意的。而衛家垮臺之後,四皇子的迅速崛起,讓她忍不住心驚肉跳。

腦子裡忽然閃過一絲快的抓不住的東西,她盯着眼前的那碗湯,皺眉凝神認真想着。

夏明徹輕聲一笑,“其實皇上這樣做,也未必像我們猜測的這般,不是真的寵愛他,如果是要對付衛家,應該把意舒放到西北去纔是。”

夏明徹頓了頓,又道:“其實去西北有一個絕佳的人選,就是要看皇上能不能想到,或者說,有沒有大臣提醒了。”

謝翾雲好奇的問:“是誰?”

夏明徹看了看楚少淵,笑了笑,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寫了“東宮”二字。

謝翾雲摺扇一合,妙目發亮,讚歎道:“絕妙!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

衛家既然是皇后的母家,太子最有力的後盾,那麼,還有什麼比自己人奪自己人的勢力更讓人心寒的?何況太子還會是以後的一國之君,只要他去了西北收回了軍權,就等於是將衛家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總不可能去反對自己一意扶持的儲君。

夏明徹對楚少淵道:“這事情成與不成,就要看你怎麼吹這股風了,如果吹的好了,不止是西北那邊可以瓦解,就是衛家這裡,也會元氣大傷。”

楚少淵眉眼一彎,笑了笑,“這件事急不來,好在王珏剛去西北,還有時間。”

夏明徹卻有些憂心道:“只不過,你接下來的日子可能會難過了。”

楚少淵淡淡一笑:“無妨,這些都是小事。”

嬋衣垂下的眼角正好能看到楚少淵白皙修長的手,他正夾着一隻蝦仁慢慢的吃,她忽然就忍不住就想問他,究竟什麼在他心裡纔是大事?

而她的腦子忽然靈光一現,浮上來一個問題,暗自心驚道,難不成,他只是一個靶子,用來對付太子的?可是這樣又有什麼好處?難道說……皇上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讓太子繼承大統?

嬋衣擡起眼睛來看他,發現他也在看着她,眼中溫柔如水,佈滿了情意,忽然間,心慌亂的跳了起來。

她有些不安,看着楚少淵,輕聲道:“你有沒有想過,也可能是皇上要……廢—太—子……”

她的這句話很輕很輕,如果不仔細聽,幾乎聽不到,可雅間裡的幾個少年都聽到了。

“噹啷”一聲,謝翾雲手中的摺扇掉落在地,他幾乎不敢相信剛剛聽到自己表妹嘴裡說的那句話,可仔細一想,卻是有着種種的蛛絲馬跡。

楚少淵的眼睛猛然間亮的耀眼,他想了幾個日夜才從父王的種種跡象上面隱約察覺,沒料到她只是聽他們分析,就能夠出來。

夏明徹沉聲道:“這樣的話,意舒,你可能去不成東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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