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5章 終章

宛州城在兩年內重修的七七八八,因地處江南,水路十分暢通,氣候又溫潤異常,故而在宛州城大變之後的這幾年時間內,又重新繁盛了起來。

顏黛又自小生長在這裡,她對宛州城的感情尤其深,身邊有疼愛自己的丈夫跟心愛的孩子,她這些年養的越發好了。李長寧給他第一個孩子起名爲李墨,其中深意不言而喻,知曉顏黛跟李長寧的人,都知道兩人感情極好,所以在李墨三歲大的時候,顏黛又有了身孕的事,也就讓李長寧再一次的欣喜起來。

消息傳回雲浮城的時候,嬋衣尚在病中,元哥兒也跟着有些懨懨不振。

初夏時節,本該是萬物生長最爲茂盛的時候,可她卻尤其畏冷,身上還穿着厚實的比甲。

“黛兒又懷了,”嬋衣咳嗽了兩聲,由楚少淵一口一口親暱的喂着湯藥,她這幾年吃的藥簡直比吃的飯都要多了,“我想去宛州看看黛兒,聽說宛州風光很好,氣候也很不錯。”

嬋衣眼睛亮晶晶的,除了臉上泛起一些帶着病氣的潮紅之外,並不能看出她是個病人,反倒覺得她這樣嬌嬌弱弱的,很惹人疼愛。

“你身子好了之後再說吧。”楚少淵這幾年越發着緊她的身體了,並不像之前那樣縱容她,反倒是時常板着臉,神情裡頭的擔憂之色明顯。

嬋衣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聲音柔軟,“意舒……”

“撒嬌撒潑都隨你,可這事兒沒的商量,得聽我的!”楚少淵神色緩和,卻依舊不鬆口。

嬋衣怏怏不樂,伸手就將他手裡的藥碗奪過來,“這麼一勺一勺的餵我喝藥,你根本就是成心想看我吃苦!”

這幾年,她的性子也被他寵的沒法兒看,縱然是對着他這樣一言九鼎生殺大權一手握的帝王,說冷臉就冷臉,半點都不猶豫。

楚少淵早已習慣她的脾氣,也不與她計較,將蜜餞往她眼前推了推,“馮衍求了我好久,想要去宛州任職,我聽說馮夫人給他安排了許多親事,都被他攪黃了,你說我要不要答應呢?”

“馮衍還沒成親?”嬋衣自從生了元哥兒之後,對這些事情都不大上心,若不是楚少淵主動提及,她連想都想不起來。

見她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楚少淵嘴角抿起,挑了一塊肉很厚實的蜜餞塞進她嘴裡,“我想着不然就讓他過去吧,省得日日在我跟前晃盪的我心煩。”

馮衍現在在慎刑司執掌私刑,楚少淵不願讓馮家父子都任重職,打算將輔國公世子楚少倫接手慎刑司,所以乾脆就將馮衍一腳踢到宛州,讓李長寧也頭疼頭疼。

“你不怕李長寧來找你拼命的話,你就將馮衍放到宛州,”嬋衣皺着眉頭,想起馮衍前一世爲了哄顏黛高興,做了許多惹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又忍不住問,“若馮衍對黛兒賊心不死,到時候黛兒真的被馮衍得手了,你是該允呢還是該罰呢?”

楚少淵卻一點兒也不擔心,“馮衍還不足爲患,況且阿黛眼力沒那麼淺,李長寧也不是什麼善茬兒,你當馮衍去了宛州就一定能在阿黛眼前露臉?不說別的,只說與李長寧交情不淺的周茂,如今還不是被李長寧壓的出不了頭。”

不得不說秦夙這幾年十分後悔,她若沒有多嘴跟顏黛提起此事,也不會落得現在的地步,皇帝根本就是在拿周茂的前途填補她所犯的錯,就不知道皇帝的這口氣什麼時候才能平復,周茂什麼時候能有出頭之日,她這幾年一直伏低做小的討好顏黛,可偏偏顏黛自己一無所見,她又不敢將事情挑明,只怕再出意外。

而秦夙的這點小心思一下子就被馮衍覺察到了,他被調任過來之後,秦夙被他利用了不知多少回,使得她跟顏黛的關係也急速直下,到最後顏黛連秦夙也不見了。

可即便馮衍使盡了心思,也逃不過命運安排。

李長寧領的差事是將從江南拉的漕糧運到雲浮城,這幾年天氣乾旱,北方少雨,楚少淵下令將漕糧從江南運來,往北方各地都運送一些的,顏黛帶着長子陪他一同去雲浮城,她很久沒有見過嬋衣了,她想借着這個機會,去看望嬋衣,只是沒料到李長寧的船被人做了手腳,才走出幾海里,便翻了船。

顏黛被救下的時候,整個人險些瘋魔了,她是被李長寧一直護着,才能得救的,可李長寧卻被困在了船艙裡頭,將唯一逃生的機會都留給了李墨跟顏黛。

出事的時候,馮衍就在岸邊,他說不清自己對顏黛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思,若說求而不得,抓心抓肝這麼多年,如何也該在終於能夠接近顏黛的時候,心中振奮一下的,可他頭一個想到的竟然是若李長寧死了,她定然十分傷心,他跳進去救人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他的處境。

最後,一命換一命,馮衍用盡最後一口氣,將李長寧救了出來,而他自己卻永遠留在了那片運河,帶着對顏黛滿腔赤誠的愛意。

楚少淵知道後十分震怒,下令徹查,最後查到了鳳儀公主的頭上,鳳儀公主在暗地裡勾結了遠在西北的,由鎮國公府宗女所出的韃子王子,今年不過才十歲大的韃子王子,這會兒便有了入主中原的熊熊野心,又要漕糧又要人脈。

但他選錯了人,鳳儀公主身邊的人手不多,想要偷天換日反而弄巧成拙,被楚少淵徹查出來之後,鳳儀公主被賜了三尺白綾,一杯鴆酒。

嬋衣接顏黛進宮的時候,被憔悴不堪的顏黛嚇了一跳。

“黛兒,你……”

“嫂子!”顏黛撲進嬋衣懷裡,哭了起來,像是要將傷心跟害怕都哭訴出來,“我不知道他怎麼會爲了我做這樣的傻事,我不知道……”

嬋衣摸着顏黛的頭髮,心中沉甸甸的難受,她沒有看到顏黛跟馮衍之後的結局,只知道馮衍娶到顏黛之後,兩個人雖然傳言裡說的很恩愛,但她曾經見過一次顏黛,她隱約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我對他一點兒都不喜歡,可看見他做的那些事情,我又覺得過意不去,”顏黛抱着嬋衣,她不敢對李長寧說的,都跟嬋衣傾吐出來,“阿寧瞧我的眼神都不對了,可我什麼都沒有做過。”

李長寧這會兒跟楚少淵在乾元殿裡說着政事,將事情交接完了,楚少淵看着他,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欽慕阿黛,想要將阿黛佔爲己有的人,你這輩子會遇見許多許多,你若是現在護不住阿黛,還是趁早和離的好。”

李長寧神色一振,堅定道:“馮衍是條漢子,但要我爲了他這個人就放棄妻兒,我做不到!”

“你記住!是馮衍命數到了,與阿黛無關。”楚少淵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像是陷入黑暗之中,帶着一股子莫名的詭秘,讓人望之生畏。

顏黛離開雲浮城的時候,已經跟李長寧和好如初了,原本他們兩人也沒什麼罅隙,又經歷了生死之後,更是好的跟一個人似得。

初元五年,朱太后,這個時候應該叫太皇太后的朱鸞,在慈寧宮過世了。

朱璧這個文昌侯也終於從驪山書院回了雲浮城,他作爲朱太皇太后的母家人,又是唯一的嫡支,理應披麻戴孝的送葬。

謝霜雲早對朱璧的性子無望了,之前的幾年,他一出了孝期,她便求了孃家母親上下打點,給他在吏部安排了個差事,誰曾想他竟說不去就不去,還一賭氣回了驪山書院教書,這個時候回來奔喪,謝霜雲再也不會替朱璧打算了,她現在只希望自己的女兒跟兒子往後不要步了朱璧的後塵。

嬋衣主持了葬禮,她看見謝霜雲跟朱璧的相處,立即便想到了前一世,謝霜雲作爲自己二嫂時,跟二哥的相處方式,她在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沒有多言。

整個宗室子弟,都得替太皇太后披麻戴孝,其中鎮國公府已經落敗的不成樣子,被輔國公府甩出了好幾條街,而作爲輔國公世子夫人的陸妍貞,現在卻站在嬋衣的身邊,幫嬋衣一同料理着葬禮事宜。

鎮國公世子夫人樑雪梅看着眼裡恨在心裡,可偏偏自己夫君是個沒用的東西,她半點也靠不上,唯一的胞弟,又娶了那麼一房滿身銅臭的商人女做妻子,她大聲說幾句話,弟弟便對他甩臉子,鬧的她裡外不是人。

樑文棟從湖廣回來之後,便留在了工部,年紀輕輕便任了工部郎中一職,雖然比不上樑行庸,卻也是慢慢往上走的。

而朱璧則被楚少淵放到樑文棟手底下當差,他的性子在管理書院的這幾年中,被逼着不得不學會了圓滑面對世事,所以這一回是他求了楚少淵,楚少淵破例讓他進了工部。

只是謝霜雲的心早被他先前的鋒利,戳的千瘡百孔,這會兒夫妻兩個貌合神離,不過是搭夥兒過日子罷了,這一點,他們心知肚明。

在葬禮過後第二天,嬋衣又病了。

宮人們直說是被太皇太后的靈給衝撞了,楚少淵知道之後,極爲後悔讓嬋衣主持葬禮,他一直守着嬋衣,幾乎是除去處理政事之外的時間,夜以繼日的守着她,直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嬋衣的病情纔有了起色。

元哥兒這會兒已經六歲了,啓蒙老師是周遊大燕回來的謝硯寧,連帶着翀哥兒也一同進了宮伴讀,每一日,元哥兒都過的十分快活,除了手心挨板子的時候。

“怎麼又被五舅打板子了?”嬋衣看着元哥兒手心裡紅通通的一片,板着臉問他。

元哥兒卻一點兒也不害怕嬋衣,縮進她懷裡撒嬌道:“都是翀小舅舅陷害的,五舅公問的那些我都能答上來,翀小舅舅卻強詞歪理,說我說錯了,我根本就沒說錯!”

翀哥兒比元哥兒大了有五歲,縱然是進宮伴讀,也是規規矩矩的,元哥兒卻調皮搗蛋的緊,被罰定然是哪裡做的不好,不過嬋衣瞧見元哥兒小小年紀便要記那些四書五經,十分心疼他,慈母的一顆心氾濫,便摟着他笑罵道:“若當真沒錯,你五舅公還能打你板子?你呀,就是不省心!當心你父親看見了,又要責罰你,還不趕緊去將五舅公教你寫的文章給寫完?”

元哥兒嘟着嘴,又賴了好一陣子,直到看見楚少淵冷着臉從殿外進來,才縮了縮身子,彎腰從嬋衣胳膊肘下鑽了出去,站直了給楚少淵問安。

“誒,你別總板着臉,把孩子嚇着了!”嬋衣輕輕扯了扯楚少淵的袖子。

楚少淵臉上的冷色這才緩和下來,元哥兒看見楚少淵這樣的神情,如同得了大赦似得,轉身就跑了出去。

“你就縱着他吧!”楚少淵對元哥兒有多嚴厲,就對嬋衣有多無奈。

嬋衣壓根兒不害怕楚少淵的冷臉,嘴脣一彎,便將人的手握住,“外頭很熱麼?瞧你一手心都是汗,今兒御膳房得了一筐子新鮮鱸魚,我讓人做了清蒸鱸魚,現在可要擺膳?”

楚少淵的脾氣也算是被她磨的沒了,低下頭親了親她,將人摟在了懷裡,“我想給元哥兒定門親事,趁着你精神好,給挑挑。”

嬋衣有些詫異,“這麼早就定下人選,萬一長歪了可如何是好?”

“不會,你眼光這麼好,不會看走眼的。”楚少淵彎着嘴角笑得很有深意。

嬋衣豈會聽不出他話裡有話,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我纔不,等元哥兒長大了以後自己喜歡哪個就選哪個,現在我給他選了,若是他長大以後不喜歡了,難道還要逆着性子麼?”

楚少淵深深的看着她,這麼多年,他總覺得看不夠。

“晚晚,你說倘若有下一世,我不認得你,你也不認得我,你會不會不理睬我……”

“淨說傻話!”嬋衣推了他的臉一下,那張俊臉上便出現一個滑稽的表情,她忍不住笑,可看見他眼裡的深情,又覺得若不說些什麼,太對不起他這張臉,便笑着道,“你不是說我眼光好麼?我眼光這樣好,會不理睬你麼?”

楚少淵摟着她,笑得心滿意足。

倘若還能有下一世,他必會跟這一世,甚至是上一世那樣,緊緊抓住她,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