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0章 心酸

“你一個爺們兒家,在這兒杵着做什麼?還不趕緊出去!”產婆忙的滿頭大汗,說話便沒什麼好氣兒。

“裡頭是我媳婦兒生孩子,你讓我出去?”李長寧瞪着眼睛,偏不肯出去,擡腳就走了進去,也不顧裡頭人驚呼。

他看着牀榻上躺着幾乎已經被汗打溼全身的顏黛,眼睛都憋的通紅,伸手便抓住她的手。

“誒,你進來做什麼?”

嬋衣發現李長寧,轉頭就攆他出去,可李長寧就像是長在了牀頭一般,說不動就不動,甚至還伸出手來給顏黛擦汗。

“阿寧……”

“誒!誒誒!我在這兒!媳婦兒你甭怕,要實在難受了怎麼着都成,別傷着你自個兒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則懸在她嘴邊,“不行你就咬我,別忍着!”

顏黛疼的幾乎脫力,被他握着手,身體裡像是頓時涌進來一股子力氣似得。

“可不能在這個時候浪費力氣!你們這些年輕人什麼都不曉得,生孩子憑的就是力氣,怎麼能胡來?快將這片人蔘含在舌尖下頭,我說用力再用力!”

產婆拿着銀鑷子遞過來一片切了片的人蔘,給顏黛含住,不放心的囑咐半天,便聽見另一個產婆欣喜的道:“開了開了,能看到頭了,用力用力趕緊的!”

隨着產婆的指令,顏黛攢足了的力氣都使了出來。

像過了許久,又像是隻過了一瞬間,顏黛只聽見一聲清亮的啼哭聲,她整顆心也放了下來。

“是位小公子,恭喜爺跟夫人了!”產婆一臉喜色的將初生的嬰兒洗乾淨,拿了襁褓小心包好了,抱過去。

嬋衣瞧着牀頭兩隻緊緊交握着的手,笑着搖搖頭,讓錦屏給幾個產婆御醫都包了封紅,又安排了之後的事情,留了幾個人下來,便轉身回宮了。

夏天像是拖着尾巴走過來似得,嬋衣前些天才過了十八歲的生日,做了皇后的這半年多時間,她見了不少初生跟死亡,心境已經平和的跟步入中年一般了。

回到宮裡,她有些疲憊,合衣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兒,夢中似乎又回到了前世。

嫺衣還是一臉的驕橫,顏姨娘也還是如往常那般貌美似妖,她們正小心的將一包藥粉拌入點心餡料理,挨個兒的捏着酥皮小點。

“娘,你說夏嬋衣她會吃麼?這可是咱們做的!”嫺衣看上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還一臉的稚氣。

“你不給她吃的,她自要搶過來吃,你莫要忘了她的性子!”

嫺衣看看自家孃親篤定的臉,忍不住糾結了一下,怯怯的問:“若被人發覺了可怎麼辦?”

“怕什麼?這些藥不過是些大寒之物,她便是將點心全吃了也不過是身子變差罷了,又會出什麼事?”

“可是,可是,她死的這樣慢,我什麼時候才能做府裡唯一的女孩兒啊?”嫺衣一聽她死不了,小臉皺得更緊了。

“嘁,一個生不出蛋的嫡妻,她能有什麼好日子過?你莫要怕,她那些好的婚事,最後總會落到你的手裡,慢慢兒等着就是了,比耐心,瞧瞧誰熬得過誰!”顏姨娘臉上的笑容,猙獰極了。

嬋衣瞬間便醒了過來,渾身冷汗幾乎溼透衣衫,她腦子生疼,不知道這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的事情。

伸手摸上額頭,一腦門兒的汗,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分不出今夕何夕。

楚少淵從乾元殿處理完政事回來的時候,便看見天光黯淡下來的室內沒有點燈,只有嬋衣一個人坐在窗前,神情有些呆滯。

“怎麼了?”楚少淵小心接近她,總覺得她現在情緒不太好。

嬋衣擡起頭看進他充滿了擔憂的眸子裡,輕抿嘴角,後又搖頭,眼神落到開闔着的窗前,窗外大片的花木長得正茂,趁着夜晚天氣逐漸降下來溫度,鳥兒在枝頭上明麗的歡快的鬧着,這樣的場景落在她眼裡,卻是一片枯敗,沒有生氣。

“黛兒生了個哥兒,我心裡很高興。”她低低說了一句,沒有再說話。

這些日子,嬋衣的心思越發明顯,楚少淵心中一痛,抱起她便壓在榻上,“晚晚,我們也會有孩子的,現在只是緣分不到,你別瞎想。”

嬋衣牽強的笑着點了點頭,眼淚伴隨着笑容同時滾落,無聲無息卻讓人心酸,楚少淵埋進她的肩窩裡,使勁揉着她的頭髮。

“這輩子,若我有孩兒,必是你所出,若沒有,便是我命該如此,晚晚,你不曉得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性命,上天將你給了我,我不能什麼都貪心都想要,是不是?”

楚少淵從她肩窩裡擡起頭,目光定定的,極爲認真的看着她,“近來我總隱約覺得自己以前做了許多錯事,分不清夢境跟現實,可明明就截然不同,夢裡你不願理睬我,而現在……晚晚,我怕極了,這事我不敢與你說,我怕你會覺得我發瘋了……”

嬋衣眼睛猛地一顫,他說夢裡……

“晚晚,現在你陪在我身邊,我總覺得日子過的太快了,快的讓我來不及仔細好好看看你,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就這樣飛快的過去,我還來不及如何對你好,你可怨我?”

楚少淵話裡濃濃的情意,讓嬋衣大爲震動,她用力抱住了他,搖頭:“是我心急了,你別這樣,你說的對,我們會有孩子的,一定會有的。”

關於孩子的話題,這是他們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提及,同時也是最後一次。

顏黛很快便出了月子,抱着小小的剛足月的嬰孩跟嬋衣告別,她要跟着李長寧去宛州。

嬋衣站在宮門前送着顏黛離開,就好似跟接她來時一樣,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嬋衣嘆了一口氣,人挨個兒的離開,她心裡的空落落的有些難過。

她努力的讓自己忙碌起來,從殿內的擺設到院子裡的草木,她親手栽培,不肯假他人之手,毓秀宮被她弄的像是另一個小山居,從窗外伸進來的花枝上熱熱鬧鬧的開着花,廊下養了嘰嘰喳喳的雪白鶯歌,每到早晨總能聽見悅耳的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