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3章 動手

雲浮城的白天總是熱鬧且歡快的,嬋衣命人將乾元殿的窗子打開,殿前開着的那幾棵秋海棠,紅紅紫紫的一片映入眼中,越發顯得熱鬧了幾分。

“比家裡的開的還熱鬧,”嬋衣手中拿着團扇輕輕扇動幾下,一邊兒靠着窗子往外看,一邊兒笑着跟身邊的錦屏道,“也不知道家裡一院子的菊花是不是都敗落了,早知就應該將花摘下來些,無論是做薰香也好或是曬乾之後泡茶喝都是極好的。”

錦屏笑着回道:“您要薰香或者喝茶,自有上好的菊花且都供着吃不完,哪兒還用得着自個兒親自動手,您呀一刻也閒不得,這會子在宮中,您就好好調養幾日,把前些日子的那些覺都補回來。”

“哪兒那麼容易呀!”嬋衣微微搖了搖頭,團扇上垂着的穗子墜在手心裡,軟軟綿綿的十分輕盈,她眼睛不擡,漫不經心的把玩着穗子,隨口道,“宮裡也不太平,看着如今像是風平浪靜,可到底如何誰也不知,我這些日子擔心的唯有王爺,若當真能將事情定下來反倒真能睡個好覺了。”

一天不繼承大統,就有一天的危險,即便上一世的楚少淵,她也沒能看見他完整的將大燕握在手裡的那一天,雖然是她早早的身故纔會沒能見着,可先前還在世的時候,四皇子的手段可真不少,那會兒因爲她不是跟楚少淵一條心,纔會覺得楚少淵處處都比四皇子高出一截子,可現在再來看,還真不算什麼。

“王妃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個兒吧,奴婢可是瞧着王爺這幾日吃的香睡得好,反倒是您,精神越發的不濟了,今兒不到卯時便醒了,這放在尋常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錦屏十分不客氣的點出嬋衣這幾日的反常,一臉的不贊同。

嬋衣只好訕訕一笑,她自然知道自己睡的不好,只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她一手託着腮,一手望着窗外秋海棠身邊的合歡樹,雖然並沒有來過幾趟乾元殿,但這樣打量乾元殿還是頭一回,倒是沒料到乾元殿裡還栽種了合歡樹,這種樹木一般都是種在內院當中的,外院種幾棵這樣的樹,實在罕見。

正奇怪着,宮人來報說:“沈大人求見王妃。”

嬋衣愣了一下,對於宮人口中的這個沈大人頗有些好奇,“哪個沈大人?怎麼沒聽說過我還認識姓沈的……”她說了一半兒,忽然想到沈朔風,不由有些奇怪的看着宮人,“你嘴裡的沈大人,不會是沈朔風吧?”

宮人不知道沈朔風的全名,只知道這幾日沈朔風一直出入乾元殿的書房,與楚少淵相談甚密,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罷了,讓他進來吧,我倒是看看這個沈大人究竟是誰。”

嬋衣襬了擺手讓宮人下去傳話,沒一會兒便看見一身勁裝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雖然中間隔着屏風,男子瞧不見嬋衣,但嬋衣卻還是將男子看了個明白,不由得抿嘴笑了起來。

“我還納悶這個‘沈大人’究竟是誰,沒料到是你,這是升官兒了?”嬋衣笑吟吟的看着沈朔風,嘴裡的調笑聲沒有遮掩的讓沈朔風頓時臉上一熱,便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屬下……屬下只是替王爺辦事,”沈朔風解釋着,“有些事兒需要個正經身份,便……便得入燕雲衛之中,做了個百戶。”

嬋衣笑着點頭,“也是個正經差事,往後定會越來越好,你且上些心,等俸銀攢多了之後,好歹能說個媳婦兒,成個家,往後就不必這樣孤零零的來去無牽掛了。”

每回見到沈朔風,嬋衣總忍不住提點他幾句,生像是怕他一個人孤獨終老似得,讓沈朔風心中一暖,將頭垂得更低了些。

“今次是來與王妃辭行,屬下要去西北邊疆一趟。”

嬋衣點頭,雖然對他的行爲頗有些奇怪,但還是叮囑道:“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裡,一切要當心,若是差事實在難辦,至少得保住性命,你且去吧,我這裡你不必操心了。”

沈朔風並不是每一回都會來跟嬋衣辭行的,以前那麼多次差事都不曾,唯獨這一次來與嬋衣辭行,實際上沈朔風心裡是有些話想要說的,可殿中服侍左右的至少有十來個宮人,他的話也不好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只好在心中拐了好幾道彎兒,這才點頭。

“屬下出去的這段時間當中,王妃定要當心,這段時日,王妃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無論是誰,哪怕是最親近的人,都不能全然信任,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王妃記得屬下的話,要謹慎!”

沈朔風反覆了好幾次這樣的提醒,說完便起身毫不猶豫的走了。

嬋衣卻奇怪起來,沈朔風竟然對她說,親近的人都不能全然信任,她最親近的人是誰?錦屏、錦瑟還有錦心,難不成她們三個都不能信任麼?

她不由得看了眼身邊服侍的三個丫鬟,恰好她們也正疑惑,嬋衣接觸到三人的視線,心中猛地搖頭,不,不可能的,丫鬟都是與自己一同長大的,怎麼會不值得信任?那除了丫鬟還能有誰?

嬋衣想不出來,更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隨它去了。

……

楚少淵忙的幾乎喘不過氣,手中的事情終於都處理好了之後,他揉了揉眉心。

“去讓趙元德發喪吧,”他略有些疲憊,手指輕輕撫摸在鎮紙上,順着那溫潤的玉石紋理一路往下滑動,沉聲道,“縱然過些日子老四要開始有所動作,這些事情還是得做,況且白朗過幾日來雲浮城,若是沒有新帝,只怕韃子九王都不好交給他。”

這邊是說楚少淵決定將文帝的死公佈於衆,然後皇帝的繼承大典也會隨之提上日程,到時候大燕會不會出現什麼動亂,誰都說不好,只能說希望楚少淵這麼做不會有問題。

謝硠寧一邊兒擬着詔書,一邊兒擔憂的看了眼楚少淵,“有些事兒還是得王爺來決定,比方說登基之後,王爺是要如何執政。”

仁慈的君主固然好,但若是沒有一點兒鐵血手腕,也是支撐不起來整個大燕的。

“本王登基之後,必然會先大赦天下,至於其他人,就要看是不是跟本王齊心了,老四最好安安分分的,否則本王登基之後第一個便會拿他開刀!”

楚少淵向來不會對四皇子手下留情,四皇子即便是再跳的歡悅一些,也只是多費點事兒跟少費點事兒的區別。

謝硠寧見楚少淵這樣自信,不再說什麼,將摺子都批閱好,交給楚少淵道:“還有大行皇帝殯天的事兒,皇陵早早便修葺好了,從雲浮城一路過去,大約得走七八日,若是大行皇帝的車駕過去的話,估計怎麼也得走十來天將近半個月,咱們大燕歷朝歷代都有陪葬的規矩,墓葬當中也有許多大行皇帝生前用慣的物件兒,這些都要王爺考慮看看要如何安排。”

畢竟大行皇帝若是喪禮沒弄好,新皇帝的臉上也無光。

這一點楚少淵自然明白,他想了想,道:“陪葬的妃嬪就罷了,已經有一個淑妃殉了身,父王也不見得都喜歡見她們,還是讓她們好好的活着吧,父王想見的那個人本王知道,等父王的車駕動身的時候,一併將人拉了去陪父王便是了,至於愛用的東西,這乾元殿當中,除了玉璽之外,都讓父王帶着走吧,到底都是用慣了的,怕父王去了那邊兒沒個趁手的,什麼都不便。”

楚少淵這番話也提醒了謝硠寧,他連忙道:“既然不要殉葬,那這些妃嬪便要移居了,等王爺登基之後,便要廣納秀女填充後宮。”

楚少淵臉色不好的看了眼謝硠寧:“這些事兒,舅舅就不用操心了,您若是沒事兒顯得發慌,還是多回去看看外祖父,儘儘孝道吧!”

這樣的話,直說的謝硠寧臉色一怔,廣納秀女這件事兒,難不成他說錯了麼?這樣的話,別人都說不得,除了他之外,還能有誰說?雖然他是嬋衣的孃家人,可伴君如伴虎,本已經成爲中宮之主了,若是再霸佔着皇帝,豈不是要遭天下人的唾棄?

可惜謝硠寧的這些想法,一點兒也沒傳達到楚少淵的腦子裡,他現在滿心滿心的都是朝政上的事情,根本沒有功夫理會謝硠寧說的這些小事。

好在謝硠寧也不糾纏於此,提點了一兩句,看楚少淵沒有這個意思,也就說起別的事情。

在政事都說完之後,又將日子跟安排都定了下來,文帝發喪的事情便浩浩蕩蕩的準備了起來。

……

文帝殯天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雲浮城,乃至雲浮城之外的雲州也都傳遍了,一時間人人哀慟欲絕,都像是自己的親爹死了一般的難過,而全國上下的嫁娶都停了,各種娛樂場所全部停止營業,人人戴孝來緬懷文帝。

四皇子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剛集結起來人馬,聽見王行之稟告着雲浮城的事情,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直響。

“老三終於忍不住,公開了父王的死因,他有沒有說他將本王的母妃逼死的事情?父王跟母妃都盡數死在了他的手裡,他如今是想要篡位登基!不能讓他的奸計得逞!”

“人馬都已經安排妥當了,王爺只要一聲令下,咱們今天便能將整個江南都拿下來!”王行之眼神爍爍有光,他幾乎都要忍不住自己心中的衝動了,一想到能夠將這麼多的人手都爲自己所用,他就激動萬分,整夜整夜都興奮的睡不着。

四皇子眼睛裡的光芒微斂,一邊點頭一邊將佩劍掛在腰間,大步的走出去,看着眼前集結起來的人馬,聲音沙啞。

“如今天將大亂,有亂臣賊子將我父王毒殺,將我母妃逼死,把持朝政意圖謀逆,我身爲人子,身爲大燕的王爺,如今便要撥亂爲正,若不誅殺反賊以藉慰父王在天之靈,便如此碗!”四皇子從身前端起一隻放了酒水的碗,將碗裡的酒一飲爲盡,然後將碗用力的摔到了地上。

白瓷碗瞬間便四分五裂支離破碎,就像是如今他的心情,衆人受到了鼓舞,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看着四皇子。

“匡扶天下,剿滅亂賊!”人羣當中不知誰喊了這麼一句,引得衆人都高聲喊了起來。

一時間,人頭攢動的院子裡頭人聲震天。

“行動!”四皇子腰間的劍出鞘,指着天大聲道,“將總兵府拿下!我們一路往北,攻去雲浮城!定要將亂賊伏誅於劍下!”

浩浩蕩蕩的人羣,夜色當中如同鬼魅一般,穿行於天地間,一些晚歸的人看到這樣的陣勢,紛紛都嚇得躲藏起來,那些躲藏不起來的,也都趴伏在地上,或者縮在牆邊,生怕刀劍不長眼,便被誤傷到。

……

“四皇子反了!”謝硠寧急急的將文書拿給楚少淵看,上頭幾行字寫得急,甚至還沾着些血跡,“這是江南總督發過來的血書,他不肯與四皇子放行,這會兒估計已經遭遇不測了!”

楚少淵還穿着孝服,接過文書來迅速看完,忍不住將文書捏在手中,狠狠的握拳,眼神鋒利。

“老四既然打着匡扶天下的名聲,也好,我便要看看他能做到什麼程度!”楚少淵似是全然沒有將四皇子的動作放在眼裡一般,轉頭對沈葳道,“如今雲浮城中能調動的人手有多少?”

“大約是兩萬人,”沈葳想了想,回道,“這其中還包括了五城兵馬司跟燕雲衛,不過既然四王爺已經起兵叛亂了,那這些人手便不能用,得調用其他地方的人手。”

“雲州有多少兵力?從江南過來,還有一個宛州,老四總不會連宛州這樣的地方都能拿下吧?”楚少淵問着,腦子裡一刻不停的想着宛州城中的情形。

謝硠寧皺了皺眉:“宛州尚且還能抵擋一下,只不過四王爺打的旗號到底是王爺繼位的問題,只要將這些事情說清楚,便是四王爺也沒有任何的藉口可以用了,到時候便是人人得而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