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7章 悶着

“求皇祖母給孫女做主啊!”鳳儀公主淚眼汪汪的擡起頭來,臉上涕淚橫流,看上去委屈極了。

“做主?”朱太后挑着眉毛,臉上一點兒也不信鳳儀說的這話,“你不欺負旁人便是人家祖上積德了,誰敢欺負你?有誰的膽子這般大,能欺負到你的頭上去?”

這話自然是反話,鳳儀公主如何聽不出來,但她就是有辦法讓自己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像個被人遺棄的孩子,眼睛裡頭凝着一汪淚水,聲音委頓,“駙馬他給了我那麼大的沒臉,我都沒與他一般計較,可現在駙馬與我是離心離德,過不下去了,縱然我之前千錯萬錯,可現在我們倆是在一塊兒住着的,他不願意來我房裡,朱老夫人離世,我心裡頭也很難過,可駙馬卻硬將朱老夫人的死歸咎到我頭上……”

“難道不該怪你?”朱太后一聽這話,便覺得生氣,朱家這才兩三個月內前前後後就死了三個長輩,若不是朱家祖墳風水不好,便是家中有人作亂,朱太后深深的覺得這個作亂的人就是眼前的鳳儀公主,她後悔極了,爲何當初皇兒決意這般的時候,她沒能再堅持堅持呢?也總好過如今落得個這般田地。

鳳儀公主的眼淚隨着這句話“唰”的一下便掉了下來,“皇祖母不知道內情,會有這樣的念頭也是情有可原,可實情卻並非如此,朱老夫人整日擔驚受怕,皇祖母想想她是怕什麼?母后被逼死了,太子哥哥也被人害死了,父王膝下剩下四個兄弟,大皇兄母族地位太低,六皇弟又太小,只那麼兩個合心合意的,父王有多寵愛巴結的人就有多少,用過江之鯽來形容也不爲過,”

“可縱然如此,有些人還是不知足,四皇弟如今的下場是什麼,皇祖母也看在眼裡的,朱老夫人如何能夠不害怕?駙馬本就不喜歡我,從以前到現在,他心裡眼裡一直就沒有我,朱老夫人剛走,他就跟我動手要打我,若不是徐姑姑攔着,我又從小習武,只怕皇祖母現在都瞧不着我,這些我本不打算提及的,可後頭駙馬做的事兒太打我的臉了,竟讓鎮國公世子夫人來主持朱老夫人的葬禮,皇祖母,您說說這是將我這個妻子放在眼裡的做法兒麼?我如何不委屈?”

朱太后先前對鳳儀公主的印象全都被朱家的這攤子事兒破壞了,縱然鳳儀公主這般找她哭訴,她也不過是鐵石心腸的冷眼旁觀,更別提是給鳳儀公主做主了,所以她這會兒聽着,也只是聽着,像是在聽一個故事似得。

“夫妻之道便是要有一方容忍,璗哥兒爲了你容忍的還不夠?你要他堂堂七尺男兒跪在你面前才行?這還是夫妻麼?你說他不親近你,那你可曾親近過他?你曾做到過一個妻子的本分?娶妻娶賢,原本你們的婚事哀家便不贊同,如今可好……”

朱太后念念叨叨的話裡盡是對鳳儀公主的不滿,跟對孃家外甥的心疼,鳳儀公主料到了會是這樣的一個情景,她一邊兒乖順的站在那裡聽着,一邊兒將手中帕子捏的緊緊的,手指都摳進了掌心之中,紅通通的有一下沒一下的跳着疼。

直到朱太后覺得暢快了,才掃一眼鳳儀公主,“說這麼多也都是爲了你們好,往後你不可再跟現在這般不懂事了,夫妻之間縱然是二人的身份地位不大相同,但也要互相敬愛,你瞧瞧你姑姑長寧,她跟她駙馬便是琴瑟和鳴,夫妻融洽,你要多向你姑姑看。”

“皇祖母,您還說我姑姑,您可知道我姑姑她……”鳳儀公主好不容易抓住了這個機會,忙慌慌的說了半句話,便突的止住話頭,怯怯的看着朱太后,“罷了,還是不與皇祖母說,怕您又要說我搬弄口舌無事生非了,珮卿妹妹的事兒,我是不想再管。”

朱太后在後宮向來說一不二,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將莊妃立起來,跟皇后打擂臺了,這會兒聽見鳳儀公主的話,更是引起了她的十二分興趣,她臉色一沉:“什麼事兒不能跟哀家說?你珮卿妹妹不是好端端的麼?”

鳳儀公主猶豫的看着朱太后,雖然她早便吃透了朱太后的脾氣,但這事兒要說出來還是有些風險,畢竟宮裡頭對張珮卿即將和親的事兒,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她不得而知,若是起了反效果,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皇祖母,是這麼回事兒,”鳳儀公主將張珮卿給她遞信,說自個兒悶得難受,她接到信之後過來看見的事兒都說了,末了還補上一句,“我本是想着珮卿妹妹的親事早早兒的就定下來了,縱然是和親,也落不到她的頭上,可誰知道,姑姑竟然這樣大的陣仗,竟像是珮卿妹妹這一和親,關係到姑姑一家的前程性命似得,將珮卿妹妹看的那個緊,珮卿妹妹也是,心裡頭早早就有了人,根本不願意,一個勁兒的往外逃,遇見我就跟看見救星似得,還趴在我肩頭哭了好一陣呢。”

朱太后順着鳳儀公主的話去看鳳儀公主的衣裳,果然肩頭那一塊衣料的顏色要比其他地方顯得深許多,她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半晌之後,才沉聲道:“這些事兒,你不要跟其他人說,縱然你姑姑責備你幾句又如何?到底是長輩,都是爲了你好,珮卿的事兒,你也別摻和了,自有哀家替她做主,行了,你趕緊回去吧,出來這麼久了,眼看着璗哥兒就要啓程回清河了,你也不幫着打點行裝,總往外頭跑什麼?”

說到最後竟然教訓起鳳儀公主來,鳳儀公主滿口的憤恨跟酸楚,到底是無人聽聞了,她咬牙,將那股子怨氣吞下腹去。

“皇祖母教訓的是,孫女告退了,您可要多保重身子!”

鳳儀公主一步一步的慢慢從慈安宮退了出來,看着宮外好幾個水缸裡頭養着的水蓮花,眼神幽深幽深的叫人看了害怕。

這些事情只要太后知道,就不會任由長寧姑姑再一手遮天下去,想要將張珮卿送去和親,以此來換父王的一個信任,就好像姑姑一直都是父王身邊兒的貼心妹妹,這麼個念頭想都別想,既然太子哥哥已經不在了,那他們誰也別想那麼容易就坐到那個位置上去!

鳳儀公主恨恨的轉頭看了一眼朝鳳宮的方向,這個吃人肉喝人血的皇宮,她終有一日要將這裡全部都砸個稀爛!

……

朱璗自打發埋葬了朱老夫人之後,因爲身上的傷勢有些重,便一直窩在家中休養,這過了大半個月已經好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而之前說的分家,也已經提上了日程,即便這些日子朱璧一直不曾主動來看過他,但朱璗心裡一點兒也不生氣,相反他還很高興,越鬧的大越好,知道他們兄弟二人失和的人越多越好,只有這樣,往後出事兒才能儘量的保全一頭。

“世子爺,二爺來看您了!”屋子裡服侍的丫鬟輕柔出聲稟告,卻讓朱璗一愣。

“別讓他進來,就說我身子不舒坦,讓他回去吧!”這個時候可不能功虧一簣了!朱璗這麼想着,又吩咐了一句,“去跟二爺說,等族裡的人來了,我會請他過來的,告訴他,這些天他可以想一想朱大太太的去留該如何處置,若是他沒有意思,我便做主了。”

丫鬟輕柔的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這話傳到朱璧耳朵裡的時候,他原本心中存着的幾分關切之意,也都消散了大半,一雙濃眉皺得幾乎能夾死蚊子。

“大哥他竟這樣狠心?也是我小瞧了他!”朱璧冷冷的一甩袖子,轉身便走,跟着他一同來的謝霜雲忙追了上去。

“夫君,你等會兒……”謝霜雲一身兒的孝服,忙去拉同樣一身兒孝服的朱璧,聲音和緩,“你來就是爲了跟大哥商議母親的去留,這會兒自個兒先跑了,還如何商議呢?”

謝霜雲的話提醒了朱璧,他忍不住嘆了一聲,“大哥他心裡頭到底怎麼想,我不知道,你也不明白,我只是覺得這些事兒縱然是跟他商議,也商議不出結果來,可我又實在是不敢去見母親,只怕母親以爲我跟大哥都一樣的狼心狗肺……”

聲音漸漸委頓下來,朱璧這會兒整個人都是茫然的,祖父跟祖母向來是看不順眼他的,當初祖父祖母還健在的時候,他也不服管束到了極點,可這會兒人沒了他才知道思念之情是什麼,還有父親,那個永遠對自己和顏悅色的父親,他那樣好的一個人,如何能在這樣短暫的時間之內,說沒就沒了,還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

嘆一口氣,朱璧將謝霜雲拉着自己袖子的手輕輕握在手裡,像是握住了天底下最後一根稻草。

“你不知道,你不懂,父親他那樣的人,從來不會對我跟大哥紅臉的人,說他跟母親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我真的是有些無措了,大哥不願奉養母親的話,還不如讓母親留在這裡跟着你我,至少母親還能夠自在一些,等回到族裡頭,又是各種大小事務纏身,母親身子本就不太好,在父親亡故之後,如何能夠面對昔日的那些場景,能夠不觸景傷情的?”

謝霜雲連連點頭,心中對朱璧十分的痛惜,他從來不曾露出這樣的表情,便是官職被停,也不曾如此過,以前她不懂事,覺得朱璧這樣的書呆子十分厭煩,可在他們成親,又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後,她忽的明白,她所羨慕的無非就是他這樣堅持自我內心的人,她知道這有多艱難,所以便越發的心疼他。

“這些日子我一日都不曾落下過晨昏定省的,母親對你跟大伯兩人不去她那裡,並不生氣,只是有些難過,我與母親說過了,若是母親願意的話,就留下來,生母也好養母也罷,都是母親,哪兒還能分的這麼細?御醫也說母親的身子經不起長途跋涉,倒不如就留在這裡養病的好,母親沒有說留下還是回去,也是怕你跟大哥兩個人會鬧分歧,不如這個時候去看看母親,也好將你的意思與母親說說。”

謝霜雲拉着朱璧的手便往朱大太太住的廂房走,朱璧猶豫的道:“我還沒與大哥說通,怎麼有臉去見母親?況且我跟大哥這般對母親,只怕母親心裡很怨我們的……”

“母親怎麼會怨恨自己的兒女?”謝霜雲忍不住道,“我小時候不知忤逆過多少次我娘,可無論哪一次,我娘都不會不管我,縱然先前使了小性子鬧了脾氣,還給我娘添了不知多少亂子,可我娘都不會扔下我不管,都不會真的生我氣的,婆母對夫君也是一樣,夫君不信?那隨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朱璧還在猶豫,卻被謝霜雲拉着去了朱大太太的廂房。

朱大太太這會兒正吃着藥,身邊服侍的丫鬟都圍着她說着俏皮話,希望朱大太太能夠開心一些。

“好了,你們把碗收一收端些果子來吃吧,我這裡不用服侍了!”朱大太太這幾日有些煩心,不太願意這麼多人圍着她,她想一個人靜靜的想一些事情。

“這怎麼行!您的身子還病着,御醫說您雖然要靜養,但也不能總一個人待着,您昨兒跟前兒都是一個人悶着的,這會子天色正好,您如何也要出來曬曬太陽纔是!”身邊兒的大丫鬟膽子大,一邊兒張羅着人服侍朱大太太穿衣裳,一邊兒吩咐人將簾子挑開。

“不用忙了!我的病我自個兒清楚!”朱大太太覺得自己自從丈夫死了之後,就一直沒緩過來,而之後兄弟兩個說的分家,更是讓她像是晴天一個霹靂砸到頭上一樣,這麼幾天了,病是越發的重,她心裡明白這些都是心病。

“大太太,您心裡頭這樣念着兩位爺,也不將人叫來,這樣自個兒憋着多難受?您這病就是自個兒悶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