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伸出右手想摸她的頭,施施躲開他的手,恐慌地向後退坐了幾步,即便他現在衣帶緊束,她腦裡想到的依然是剛纔那幅污穢的畫面:他的身體和另一個女人,用那種方式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如此地齷齪不堪……
“走開!”施施眼角泌下一行滾燙的淚,聲音無法控制地顫抖着,“你們好髒……”
姬夫差面上一冷,伸指捏住施施的下巴,“你說甚麼?給本王再說一遍!”
施施透過迷朦的淚水模糊看到吳王的冷峻面孔,是完全陌生而令人厭恨的……
她甩甩頭想掙開他的手,幾滴眼淚卻濺到姬夫差的手背上,夫差感受到淚水的熱度,心頭驀地一動,“你爲何流淚?”
“頭痛,頭好痛……”房間裡原本就瀰漫着施施不喜歡的濃烈薰香,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此時又添了一種類似於栗子花開的腥膩氣味……施施終於忍不住乾嘔起來。
姬夫差皺起眉頭:這丫頭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是被離魂術傷到,也不至於弱到這種地步……明天得讓疾醫給她好好瞧瞧。
“來人——”
守在門口的阿玉和媚兒疾步進門,夫差退後一步,“媚兒,你把施姬扶回她自己的房裡,照看她吃下藥丸,睡着了再離開。”
“喏,奴婢遵命。”
阿玉和媚兒扶着乾嘔不止的施施出了內房,不明所以的英娣在牀上坐着,依舊全身赤洛不着一縷。
她覺得吳王剛纔並未完全盡興,便醞釀了一下媚態,在牀上嬌聲叫道,“主君……來嘛!”
夫差正爲施施的態度而心煩不堪,聽到英寶兒這聲肉麻的叫喚,回過頭去吼了一嗓子,“賤人,快滾——”
英娣嚇得渾身一哆嗦,趕緊抓起架上的衣衫套在身上,三兩下繫好衣裙,默聲向吳王行了一個禮就出去了。
她帶來的侍女正在門廊外等着,剛纔看到大宮女媚兒扶着臉色臘黃、一臉淚痕的施姬離開,這會兒又看到自家主子面色不善地出來,宮女們便不敢大聲出氣,上前扶着英娣就急慌慌地離開吳王殿下的寢房。
大宮女阿玉派了個寺人送這幾個女人到長樂宮門口,英娣恨恨地回頭望了一眼:施姬那個妖精是故意裝病破壞她的好事!
原本以爲這種裝病求得主君愛憐的伎倆只有清姬夫人才慣用,沒想到區區一個宮女身份的越地貢女施夷光也懂得裝可憐謀求主上的關注。
‘不行,本娣回到蓮月宮一定得給清夫人燒把火,只要那個妒婦肯出手……施姬這個妖蛾子也蹦躂不幾天了……哼哼,就算吳王殿下不悅,看在伍相國的面上,他也不能對蓮月宮的夫人們怎樣。’
英寶兒打定主意,決意不再回味剛纔牀第間的銷魂滋味,一心一意地考慮明天早上怎樣說纔會激起清姬對施夷光的恨意。
施施在園子裡的花叢邊上,吐光了胃裡殘留的液體,還是不停地乾嘔;媚兒拉她回到廂房,幫她找到車巫給的止痛藥丸,施施就着桌上的一碗涼水吞下一粒花生米大的藥丸子,藥剛嚥下,作嘔的慾望就減輕了。
媚兒扶她躺到牀上,到門後取了一條帕子在銅盆裡浸溼,站在牀邊幫施施抹了把臉,之後疊成方塊放在施施的額頭上,“這樣可舒服些了?”
“嗯,謝謝媚兒姐姐!湖心園那位伯伯給的藥確實頂用,每次頭痛的時候,吃上一丸不消一刻鐘就能舒解……姐姐你坐下,我心裡空得慌……我們說說話好不好?”
媚兒含笑坐在牀邊,低頭望着施施巴掌大的小臉:她倒是真心喜歡眼前這個全無心機的小姑娘,可是這種純樸性情、這種絕美樣貌,又無強大母族依靠的女子能在後宮裡安然活下去麼?
“你小小年歲的,毛病還真不少吶,不過是讓你進房服侍兩位主子用漿麼,怎地就突然犯了頭風?”
“那房裡的薰香味兒太濃……薰得我好難過……”施施默了一瞬問媚兒,“媚兒姐姐,你會在這宮裡一直待到老麼?”
“或許會,或許不會。”
媚兒收起笑容,她在吳王身邊服侍了六年,殿下既然沒有將她收房,便是打算等她滿二十歲時,給她指戶好人家吧!
“我們做奴婢的,哪裡會知道自己的將來的歸宿如何?”媚兒澀然道。
施施咬咬嘴脣,“姐姐,呃,如果你將來的夫君,我是說……如果,他對你不忠,還和別的女人親熱,你還會喜歡他麼?”
媚兒是平民之女,自十歲起就被選進吳王宮做浣衣房的婢女,十三歲那年被太夫人看中,派到吳王殿下身邊貼身服侍他,如今已有六年。
久經世故的她,此時聽施施這一問,哪能猜不出殿下和施姬之間的那點故事?
施姬這丫頭是目堵心上人和別的女子歡好,醋意大發了吧!
這種心態,別說在後宮是要不得的,就算是嫁到平常人家,也不能明着反對夫君和妾姬們的情事,不然會以‘善妒’爲由而被夫家休棄……
媚兒正容道,“以我爲婢的身份,除非是主君將來把我指給少年侍衛、前宮饔徒那等低下身份的男子,還有可能做人家正妻;若是入得士家,只會是妾室的身份,哪裡有吃醋拈酸的資格?!”
施施勾勾嘴角:以前聽語文老師講過,中國歷史上思想言論最自由、情感表達方式最奔放的兩個時期就是春秋和民國。
在這兩個時期,孔子他老人家那一套禁錮自由、奴化人性的洗腦高論要麼還沒擴散開,要麼是被海歸的熱血青年們打倒在地了。
沒想到媚兒身爲春秋時期的‘自由思想’女性,腦門子裡關的還是男尊女卑那一套。
媚兒看施施閉目沉思的模樣似是要入睡了,便幫她蓋好絲被,吹熄木案上的火燭。
她剛要起身離開又忍不住回頭,“阿施,主君他待你……真的不比別人,姐姐我服侍主上六年多,還從沒看他對哪個女子這般上心過……就說這屋裡的陳設佈置,主君親自來指揮着……咳,你睡吧。”
聽到房門輕輕閉攏的聲音,施施在黑暗中睜大眼:林施施,這一回你總算該清醒了吧?下午在書房門口等得心慌慌的時候,還幻想着自己以後每天都這樣做個賢慧的小女人,做好營美可口的美味等他下班回來。
咱還計劃着把自己掌握的歷史知識,一點一點地透露給他,和他一起小心提防着勾踐和范蠡在背後偷咬一口,和他共同對抗所謂的宿命……
咳,這樣一個當着咱的面和別的女人苟合的男人,有什麼好珍惜的?以後什麼也不想了,就當他是自己的米飯班主,好好做自己的活兒,熬到二十歲出宮!
施施閉上眼睛沉沉睡去,房間北面的後窗子突然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穿窗而入,悄無輕息地站在施施地窗邊凝視着她……
姬夫差待施施等人走後,一個人在房裡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索性起來去前面的書房看當天送來的公文呈報。
走到房門口時看到木臺上的兩個朱木食盒,便問守門的寺人,“這是……施姬送來的夜宵?”
阿狸急忙從一邊跑過來,“主上,施女饔午後便做好點心在這裡等您,一直跪到天黑,阿玉宮女來叫她才離開書房吶!”
姬夫差打開一隻食盒的蓋子,看到切成方形的芝麻酥餅和金黃色的炸丸子,雖然不是剛做出來時的齊整模樣,但是這些食物依舊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阿狸見主君想要伸手去拿酥餅,立刻搶過去拿銀針紮了幾下,先摸起一塊放到自己嘴裡,“主君稍等片刻……唔,好吃……”
吳王瞪他一眼,隨後捏了一個丸子咬了一口,軟糯香甜……施姬在書房前等他一下午,之後進寢宮看到他和別的女人歡愛……然後就氣到頭痛作嘔……
這丫頭的心眼真是針鼻一般大!又不許本王碰她,還不想讓本王親近別的女子,難道要本王收心養性修仙成道麼?
想起施姬眼淚汪汪的樣子,夫差沒有心思再吃點心,他轉身回到後園,先在施施的後窗下站了一會,聽到施施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睡熟了,便摘了一片竹葉運力將裡面的窗栓撥開,推開窗子一躍而入。
守在吳王附近的幾名暗衛身形一晃,不知道該不該跟着殿下進房,夜華緩緩顯了身形,他無奈地盯着夫差躍進的那扇窗:若是施姬當真是越王派來的細作,那麼吳王殿下已經是一步一步、無法救藥地入彀了……
夫差伸指點中施施的睡穴,怕她醒過來看到自己會嚇到驚叫;脫下靴子,吳王把施施往裡面挪了一點,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嗯,這牀上有艾草味兒,比本王寢宮的沉香好聞多了……’夫差把施施的頭放在自己的臂灣裡,‘嫌本王髒麼?偏要親你一口……’
‘丫頭,本王方纔洗沐過了……聞聞,還有竹葉的味兒呢!除了你,不會吻別人的……’
姬夫差在施施嘴巴上啄了好幾口,才滿足抱緊她打了個呵欠,不消一刻也睡熟了。
夜華靠近窗子伸頭往裡看了看,發現吳王殿下居然偷偷躺到人家小姑娘的牀上了?
他總歸是不放心,招手讓兩名影衛跳進房裡隱下身形,以防這施夷光對吳王殿下使什麼花招。
不過看自己家主上這般沒出息的模樣,要是那施姬當真有不利於他的想法,不知道能成功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