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生病有人疼
而土財主病號江傑雲則盯着人家醫院出售的病歷本看,灰藍色,中間簡單的印着病歷兩個字,下面是醫院的名稱,翻開來一共沒幾頁,從紙本身到印刷質量無一簡陋粗糙,“誒,你說,這東西的成本應該是多少?是由醫院統一從外面訂製的還是有特定的供貨渠道?也不知道他們一天能用上多少這種病歷本?”
安然懶得理這個無縫不鑽的奸商,放着他一個人在那裡對着個小本子神神叨叨的自說自話,盤算着他的生意經和變天賬,生病了都不肯閒一閒他的腦袋,看來發燒燒得還不夠重.
值班的醫生是個中年男人,看起來比一腦門子生意經的江傑雲更像個病人,浮腫的臉,下垂的眼泡,紫紅泛灰的嘴脣,日光燈打在臉上白慘慘的,問診的聲音有氣無力,刻板又拖沓,有些敷衍了事的感覺,簡單的問了幾句,又做了兩項檢查,便開了藥,打發他們走人。
安然和姜成卓不肯放鬆,兩人一替一搭的問着問題,一副不肯診費白打了水漂,非得把問題問個夠本,把大夫折磨個盡興的架式,但他們的態度偏又十分良好,勤學好問,兩雙眼誠摯,焦慮又無辜,弄得醫生漸漸不耐,偏又發不出脾氣來。
好容易這二位覺得值了回票,才一個陪着江傑雲到一旁的處置室裡打吊瓶,另一個去劃價交款。
與診室裡的醫生相比,處置室裡美麗的護士小姐卻是精神奕奕,看着安然忍不住一個勁小聲的嘮叨江傑雲這個,又嘀咕江傑雲那個,便笑着安慰她,“沒事,打幾回吊瓶就好了,這藥不錯,見效挺快的,小夥子看着體格也好。”
她不安慰,安小老太太還不覺得自個兒犯毛病,她這一說,安然便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太過緊張了,像只神經兮兮的老母雞,立刻住了嘴,朝她有些尷尬地笑着道謝。
江傑雲便趁着下針的功夫順勢藉着話頭開始跟護士姐姐聊起天來,不着痕跡的往醫院的日常辦公用品上引,看來這廝還真是上了心。
姜成卓剛交了錢回來,正在接趙真旭打來詢問情況的電話,那頭趙小胖聽到這邊沒什麼事,便又說起來公事來。
安然朝姜成卓指了指江傑雲的吊瓶,示意他看先顧一下,自己則走到剛剛就瞄好的走廊的飲水機旁接了三杯熱水來,一人一杯,拿在手裡暖手,又把自己的大圍巾摘下來,搭在江傑雲打吊瓶的那隻手臂上——打滴流的時候,冰涼的液體流入血管的滋味很不好受,溫一杯水暖手,再蓋上些衣物會感覺好受一點。
時間漸晚,來打吊瓶的人好象突然之間就少了下來,很快,另外一名護士小姐也閒了下來,沒多大一會兒功夫,江大土財主一邊打着吊瓶一邊開始勾搭起空閒下來的護士姐姐們,江大少爺坐着,兩位美麗的護士小姐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邊聊着,左一眼看去,美女,右一看去,美女,鮮花圍繞,豔福不淺。
江傑雲是那種只要他想聊,什麼人都能搭上話的類型,人聰明,又生了一張好臉,容易討人喜歡。這會兒聊起來,他並沒有刻意的只專注於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聊天的範圍很廣,看似天馬行空,無處着力,實則善於在這些彷彿不着邊際的談話之中尋找那些可以深入挖掘,具有潛力的着眼點。
姜成卓的電話講完了,也握着手裡的紙杯加入談話,他們之間太有默契,不過聽了幾句,就知道了江傑雲感興趣的幾個重點話題,於是不動聲色的接手繼續開談,而患者江傑雲卻已經悄然抽身,握着手裡的溫度漸褪的水杯靜靜的聽着,只偶爾插上一兩句話。
安然照例發揮着她的健康好奇心,雖然那些話題她有的熟,有的不熟,但她願意去了解一切未知的領域,時不時還會提一些問題,比如護士的日常生活,比如一些病人的故事細節等等,聽得很是認真,這個筆記狂人就差毛病復發,從什麼地方摸出一本筆記來記錄,但同時她卻又能精確的留意到江傑雲手裡水杯漸涼的溫度,在熱烈的談話中悄悄起身再去接了一杯,給他換了過來。
江傑雲接了水杯,偏過頭來朝她笑,也不說謝謝,倒是直接乾脆扮病弱的將頭輕輕倚在她的肩上,身手靈活又演技了得的以嬌柔無力的姿態縮着身子,小鳥依人狀的以虛弱爲藉口,大方的行揩油之實。
安然被他那有些蒼白的笑容弄得有點擔心,於是對那靠來的腦袋便根本沒有想過拒絕,反而傻乎乎的將肩膀向他靠了靠,讓他倚得更舒服一點,又伸了手去摸他的額頭,輕聲問,“怎麼了,頭疼?還是身上難受?”
“沒有。”他只想她多心疼他一下,又不想她太過擔心,“就是有點累。”頓了頓,聲音裡帶了些疲憊的嘆息,“讓我靠一靠。”
安然沒有猶豫,也沒有作聲,只是幫他看了一下手上滴流的膠管有沒有鬆動,以防滾針,再將自己落在肩頭上的頭髮朝一旁攏了攏,以免頭髮絲刺到他,然後就任他那麼靠着了。
姜成卓這個話嘮,一個人應對兩位護士姐姐也照樣白話得遊刃有餘,如魚得水,三人聊得滔滔不絕,歡聲笑語,氣氛火熱,而安然和江傑雲靜靜靠着在一起,坐在他們的旁邊,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面帶微笑的聽着他們談話,彼此的呼吸聲連同三人的笑語一起響在耳畔,熱鬧中透着一股難以言說又令人心安的舒適寧靜,就連他們說笑的聲音也似乎變得遼遠和舒緩起來,在一片消毒水的氣味中,彼此身上的味道卻又那麼的分明。
江傑雲就這樣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他實在是太累了。
安然看了一下他身上厚厚的衣物,又幫他拉了拉帽子,也就任他睡着了,直到滴流快打完的時候,才輕輕拍醒了他,“誒,江傑雲,醒醒,別睡了,精神精神,省得一會兒出門的時候被冷風吹着,感冒再加重了。”
江傑雲“嗯”了一聲,慢慢的張開了眼,有些睏倦的對她笑着,像是自語一般的說道,“怎麼就睡着了。”可心裡卻知道,有她在身邊,心裡才這樣的安靜寧和,無所顧慮,她會幫他時刻留意着滴流的用量,會幫他注意溫涼冷暖,讓他放心依賴。
護士姐姐在安然的提示下幫他拔下滴流,讓他自己按着藥棉,並提示他們明天別忘了找時間過來繼續扎藥。
姜成卓在短短時間內跟兩位護姐姐混得爛熟,笑嘻嘻的應着,轉過頭的時候朝江傑雲得意的遞了個眼色,表示任務進行順利。
江傑雲朝他比了個拇指,輕輕一笑。
重新出發,有兄弟,有愛的人在身邊的感覺很好,江傑雲犯賤的覺得,有時生點小病倒也不錯。
如果這話讓姜成卓和趙真旭聽到,一定會大大吐糟於他,切,當然不錯,有人時時關心着,照料着,簡直把他當成大熊貓金絲猴一樣的保護着,從頭到腳無一處不體貼周到,他們做夢都想也生上一場病,反正他們是想好了,下回再下雨的時候,他們一定要裸奔!生病有人疼啊,生病最幸福啦~江傑雲這病生的不是時候,休息得不好,熱度退下去又上來,反覆不定,這邊燒還沒完全下去,嗓子就真的發了炎,咳個不停,可即便這樣,有些生意還要他親自去談,偏巧有幾個新客戶是積年的老煙槍,嗆得他肺都快炸了,還得硬憋着忍着,怕咳得太厲害惹得對方不快,只能身上隨時揣着一盒潤喉片,癢的時候就來一片含着。
安然爲了照料病號,乾脆開始跟着病號上下班,成了他的女秘書,端茶送水,遞送資料和藥片,還在辦公室的隔壁乾脆闢了一塊地方充當小廚房和茶水間,隨時給他們幾個做東西吃,力求扶着病號把這最關鍵的一段時期撐過去,不讓他的病情加重,也不讓工作有所耽誤。
可既使有安然細心的看顧着,大量的美食供應着,江傑雲的病情恢復得還是相當的緩慢,身上瘦得厲害,臉色白到發灰,本就比一般北方人顯得深刻的面龐如今更是有如特意雕琢過一樣的立體深邃,越是這樣越顯得一雙眼亮得出奇,尤其是工作的時候,對映着灰敗的臉色和瘦削的手指,讓人心裡覺得像被什麼東西牽扯一樣的泛疼。
這個潔癖份子依舊堅持着一身白衣無暇,只是現在身上瘦得厲害,白衣無暇便變成了白衣飄飄,本來合身的外套,現在套上去動一動直晃盪,真正驗證了一把什麼叫拿身子當地種。
可沒辦法,該熬夜還是得熬夜,該跑業務還是得跑業務,餘下的時間還要見縫插針的複習看書,爭取在開學時的補考中拿出一個亮眼的成績,給學校一個像樣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