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佩服咱們的老祖宗們,能夠給酒起出這麼有韻味的名字,花雕,竹葉青,屠蘇,鶴殤,每一個名字都古色古香,單聽酒名,就彷彿一幅水墨山水在人的眼前徐徐展開,讓人浮想聯翩。
花雕到底是一種什麼酒呢?
這麼說吧,花雕最出名的,當數紹興花雕,紹興那是什麼地方,黃酒之鄉
所以花雕,實際上,就是黃酒的一種。
吃蟹配花雕,也就是吃蟹配黃酒
螃蟹性寒,黃酒性溫,二者搭配,實乃大善。
很快,蘇曼點的兩罈子黃酒被送了上來,這天香樓果然講究,裝着花雕的黑色酒罈看上去古色古香,很有古代酒館的味道。
蘇曼摸着酒罈上的浮雕,笑眯眯的講解着:“這花雕酒,其實就是黃酒的一種,只不過花雕的名字,當然比黃酒好聽多了,也是因爲古代的時候,黃酒被裝起來送人的時候,爲免寒酸,裝酒的罐子往往被雕刻上花鳥蟲魚,所以黃酒,才被叫做花雕。”
說着,她一手扶着酒罈,另外一隻手則是扶着黑色的酒罈緩緩的旋轉起來,讓每一個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酒罈上的浮雕,這酒罈果真講究,半面雕了只振翅欲飛的鳳凰,另外一面則是條五爪金龍,二者尾巴纏繞在一起,龍口鳳頭又匯聚在了壇口,十分精美。
小安德魯感興趣的要過酒罈,摩挲着上面的龍鳳浮雕,連聲讚道:“8,你真是厲害,如果不是你說,我根本不會知道這裝酒的容器還會和酒的名字有關係”
托勒密感興趣的湊了過來,和他頭並頭的研究了一番。
蘇曼見他們感興趣,不由興致大起,又多說了幾句:“…這花雕酒,在古代又有別名,叫做狀元紅或者女兒紅,狀元紅是給家中學子準備的,從啓蒙開始,到金榜題名,才取出來喝掉。”
頓了下,蘇曼笑眯眯的道:“女兒紅就更有意思了,誰家生了女兒,埋一罈在樹下面,等女兒出嫁的時候,把酒挖出來喝掉——”
一衆年輕人聽得雙眼發亮,沒想到這一罈子酒裡還有這麼多故事。
蘇曼嫣然一笑:“其實哪一種名酒又沒有故事呢,像是朗姆酒,以前不就是赫赫有名的海盜酒嗎?”
小安德魯扶着酒罈,迫不及待的揭開了上面的泥封,就要去嘗一嘗這花雕的味道。
蘇曼眉頭一皺,阻止道:“且慢”
她回頭看向了一旁目不斜視的侍者,要求道:“你們店有熱酒的器皿吧,怎麼不拿出來?”
年輕的侍者一怔,連忙道歉:“抱歉,我這就去取”
他彬彬有禮的出了包廂,小跑着進入到了後廚之中,一眼看到了端起鐵鍋,正在裝菜的阿流,立刻喊道:“阿流哥滿庭芳的客人要求送上溫酒的器皿
喚作阿流的男子看上去二十出頭,肩寬腰瘦,雪白的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了結實的小臂,隨着他的動作,上面的肌肉一跳一跳,動感十足。
他沉穩的擡起眼,臉上閃過一抹意外,他拿起了旁邊的餐單,又看了一眼
醬爆鱔背,東坡肉,龍井蝦仁,一於眼熟能詳的菜譜,最後更是要求了個蟹粉拌飯。
不是老食客不會這麼點。
別看他今年剛剛二十四歲,在天香樓卻已經做足了十年,從學徒熬起,一步步的,到現在力擔一桌席面,已經可以獨當一面。
連孫大師傅都拍着他的肩膀說,“阿流,我這點手藝可是都教給你了,這次你可一定要爭氣點”
阿流抿了抿嘴巴,任何地方,都有窮有富,在這富庶之地,香港更是貧富分化十分嚴重。
他自幼喪父,母親積勞成疾,臥病在牀,家裡連醫藥費都出不起,他最後只得輟學。
正常情況,他這樣連中學都沒有畢業的少年郎,只能進入工廠或者建築工地做最下等的力工,像是他的父母一樣,辛辛苦苦的從早做到晚,攢上三輩子錢也買不到城區的一間屋
阿流不甘心一輩子就這樣過了,託了幾十年的老街坊,找了天香樓的這一份工,幸好他生的高大,平時又寡言,若說是十八歲,也有人信的。
苦苦的做了十年,終於見到了出頭之日,昨天去參加了往日的同學會,那幫已經逐漸模糊的面孔,一個個變的意氣風發,打扮的新潮入時,開着時尚名車,只有他,一襲簡單的白襯衣,加上普普通通的牛仔褲,坐着公共巴士而來
在同學們互相交換名片的時候,他只能擺擺手,一個酒店的廚工,能有什麼名片。
心裡,總還是有那麼一點失落吧
阿流對不久後的盛事越發期待,孫師傅說了,那是可以⊥鯉魚越過龍門的地方。
只要他表現優越,回來後,就可以去隨便一家酒樓,擔任主廚。
阿流的心中一片火熱,滿腔的心思都傾注在了上面。
只是他心中怎樣,面上還是一貫的沉穩,不然當年十幾個學徒工,熬過十年的,不會只剩下他一個。
要問阿流在這世界上最感激的是誰,自然是帶他入行,又手把手的教他學會每一個招牌菜的孫大師傅。
只是,孫大師傅有一點卻爲他不喜。
在阿流看來,進店就是客,無論貴賤,不分老幼,客人點了菜,他就要全心全意的爲客人服務。
可孫大師傅卻不這樣想,孫師傅再三跟他強調了,樓上有兩個包間,能進到那兩個包間的非富即貴,一定要好生招待。
以往,這兩個包間的客人,孫師傅都是不假他人之手,親自下廚。
只是自從去年過年的時候,孫師傅病了一場,他頂上一次後,孫師傅對他大爲放心,偶爾也就交給他來操作了。
阿流心中不以爲然,明面上照樣做好每一個菜,暗地裡卻下了絆子,交代包間的幾個服務生,給客人推薦菜品的時候,什麼貴就推什麼,反正能進這兩個包間的客人,都是富得流油的主,人傻,錢多。
阿流以爲今天的客人也會如此,他甚至把魚翅都提前拿出來泡上了。
說老實話,香港的魚翅很貴,質量也一般,上酒店吃魚翅,很多人不過爲了彰顯身份,其實味道很難出彩。
反正經常都是幾多人分食一盅,一人兩三口也就沒了,根本也品不出好壞來。
點了螃蟹,又點了花雕,花雕還要溫的,倒是個會吃的主兒,阿流的兩道劍眉往上挑了挑。
年輕的服務生捧起了溫酒的器皿,想到什麼,又叫道:“阿流哥,那個點菜的,你絕對想不到,居然是個年輕的妹仔”
阿流一怔,隨即笑着問道:“哦?有多年輕?你看上了麼?”
服務生阿秀眼睛一下睜大:“哎呀,看上去還不到二十而且你不知道吧,今天在滿庭芳包間的,全部是個頂個的帥哥,人人都有一米九——”
阿秀知道阿流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八,雖然不算矮,但是和他們這些做前堂的服務生一比,就矮多了,故意提到身高來刺激他。
阿流忍不住逗弄他,笑呵呵的打斷道:“全是帥哥?不會都是少爺吧?”
在香港,少爺經常被隱喻的指一些從事伴遊活動的帥哥美男,又叫男公關
阿秀立刻抱屈的叫了起來:“怎麼可能那些人金髮碧眼,還有棕色皮膚的,一看就是全部來自不同國家的”
阿流故意嘖嘖稱奇:“啊,什麼時候九龍還開了這麼高檔的一家會所”
他上下打量阿秀一番,笑眯眯的建議道:“他們是不是缺亞洲帥哥,我看你身高也夠了,不如去試試”
阿秀的兩個鼻孔幾乎要噴出火來:“阿流哥我可是看到了山水哥他坐的是陪席一直陪笑的”
阿流愣了下,不由自主的在腦海裡把阿秀的話拼湊起來:山水哥親自作陪,一幫子來自世界各地的異國帥哥,卻任由一個年紀不到二十的女孩點菜——
這幅畫面,真是怎麼看怎麼怪異啊,阿流第一次,對包廂內的客人產生了好奇心,想要看一看,這位會點出吃蟹配花雕的客人,是什麼樣子的。
阿秀和阿流打屁幾句,意識到耽擱的有些久了,捧着溫酒的器皿,蹬蹬的跑上了樓。
推開包廂的門,瞬間,無數道銳利的目光向着他望來,彷彿一道道利刃迎面扎來,阿秀就是一僵,他沒有想到,方纔還在和年輕女孩談笑風生的男人們,板起臉會如此的可怕,他像是一腳邁進了獸籠,一頭頭洪荒猛獸嘶吼着向他撲來。
蘇曼無奈的接過溫酒的器皿,這小哥也不知道於嘛去了,一屋子的餓狼等久了,眼睛能不綠麼
這溫酒的器皿,沿襲了天香樓一貫的風格,古色古香,外面一個青花大瓷盆,裡面半盆的清水,清水上還浮着兩朵鮮活粉紅的碗蓮,蘇曼心中暗贊,怕是隻有vipr勺包間纔有的待遇吧
瓷盆中間坐着細長嘴的酒壺,肚大口小,大約十釐米高,猛一開,還以爲是觀音菩薩手裡的淨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