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衆人方纔口誤遮掩說蘇曼收買評委一樣,卻拿土匪讓沒有辦法一樣,如果讓堅持優先品嚐蘇曼製作的餡餅,這幫子意大利人也是無能爲力的。
可誰能想到,這個年輕的東方女孩,居然會一口回絕了
頓時傑羅德心中負面形象的蘇曼瞬間光明偉岸起來——小姑娘還是蠻有骨氣的嘛
他卻不知道,蘇曼心中令有盤算。
蘇曼加了麻椒進去,就已經近乎立於不敗之地了,先吃你的披薩?好,吃完了再吃我的餡餅,一樣被麻倒
先吃我的餡餅?那更好了吃完我的餡餅保證吃你的披薩就沒什麼味道了
麻椒這玩意真是很神奇,主要作用在人的舌尖上,因爲人的舌尖是舌頭上味蕾最集中的地方,所以也是最先被攻陷的區域。
味蕾都被麻木了,還嘗什麼味道啊
當然,蘇曼做的餡餅也不可能達到放了大量花椒的四川火鍋一樣的效果,但是小小的麻木一下衆人的舌尖,從而影響一下大家的判斷,還是做的到的。
這樣一來,先嚐後嘗,對蘇曼來說根本沒什麼區別,既然如此,於嘛還要佔外國友人一個便宜,到時候贏了也會被拿來說嘴。
蘇曼的形象光明萬丈,意大利同行們看她的眼神也溫和許多,滿廚房只有一個人心情不爽。
讓很不爽,十分不爽,上一個讓他如此不爽的人此時還在洛杉磯的下水道里呆着呢。
他黑着臉,視線第一次從油鍋挪到了活蹦亂跳的小姑娘身上,猶豫着,是否該讓小姑娘遭到上一個瀆神者一樣的待遇。
讓的視線最後落在了蘇曼的雙手之上,那一雙手瑩白細嫩,十指纖細卻又靈活異常,彷彿一個指揮家,那煎的金黃的餅在她的手下飛舞翻騰。
接着,那雙手把烙好的燒餅取了出來,放到了一個藤編的筐裡——這種筐,在安德魯伯爵府上是專門用來盛放早餐麪包的,不知道蘇曼從哪裡翻了出來,用來裝餅。
藤編的筐用來盛餅有一個好處。
剛烙出來的餅還沾着不少油,若是放入盤子裡,很快,盤子下方就會積上一攤子油,沾了油的那一面餅就會變的油膩異常,用藤筐裝餅,卻會順着藤筐的縫隙流下去。
很多賣早點的攤子,選擇的是把餅立起來放置,下面再裝個接油的大盤子
賣油條的攤子上往往也是如此處理。
一可避免浪費,二就是爲了避免局部積油過多了。
如果是自家吃餅,家裡又沒有草藤的筐子,做的餅也沒有多到可以排成一列,最簡單的法子,就是在平底的盤子上放一雙平行的筷子,油餅放上去,妥妥的瀝掉多餘的油。
讓的心中一時又有所動搖,如果取了這樣漂亮的一雙手去,以後他怕是再也吃不到這種油餅了,還有上次吃的那叫做毛蛋的玩意,這雙手做出來,似乎也比他的廚子做的,美味一些。
剛這麼想着,蘇曼的手一揚,拿起了棉布把剛出鍋的餡餅蓋了個密密實實,棉布蓋住餡餅,可以防止餅快速涼掉,同時,因爲棉布本身的透氣性,又可以保持餡餅的香酥。
眼看着美味從眼前消失,讓心中的野獸再次蠢蠢欲動,他的視線眯起,蘇曼卻隨手一揚,指着廚房另外一頭的超大冰箱,像是突然想起般,交代道:“對了,剛纔順手給你切了點生魚片,你去拿出來吃吧”
加了碎冰,又蓋了保鮮膜,放在冰箱裡鎮了下,味道應該剛剛好。
蘇曼方纔撈蝦的時候想到,這個叫做讓的美國青年,最喜歡各種生食,大抵生魚片,也是他的最愛,便順手弄了些出來。
讓眯起的眼一下掙開,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些許疑惑,調頭向着冰箱走去,打開冰箱門,一眼看到了裡面安然放着的一盤生魚片,下面鋪了一層薄冰,拿出來後,魚片上冷氣縈繞,白霧渺渺,看着非常有感覺。
盤子的一端還貼心的放了一個小碟子,黑色的醬油裡一點翠綠,那是日式醬油里加了一點芥末。
讓的眼睛一亮,果然是他的菜。
蘇曼看着讓拿起一把叉子,小心的叉了塊生魚片,沾了芥末後,一張俊美的臉上鼻子眼睛都向着中間狠狠皺去,心情不由愉快起來。
芥末是個好東西,這玩意是所有的調料裡,少見的可以刺激人的味覺的玩
一點點的芥末,就可以⊥一個感冒多日的病人,迅速的感受到口鼻通暢的爽感。
吃了芥末以後,味覺嗅覺都會短時間大幅度提升,到時候再來吃麻椒,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邊傑羅德的披薩也妝點完畢,上面用細長的麪條分作了四個區,每個區上都放置了不同的輔材,有新鮮的小銀魚,紅色的幾乎和醬料融爲一體的火腿切片,甚至有一塊上,放置了三五個小巧的貝類。
他面色神聖的把披薩送入了火爐之中,小心的烘烤着,大概要過2分鐘纔可以出鍋,中間傑羅德要掌控烔爐的溫度,使爐火穩定在20度。
蘇曼心情愉快的煎着自己的餡餅,馮子期也專門給她講過關於餅的典故。
在最早先的時候,人們語言貧乏,麪食還沒有發展出這麼多的說法的時候,所有的麪食,統一的都叫做餅。
甚至包括麪條餛燉這些,也就是說,最早的時候,是沒有面的,只有餅。
可見餅其實是所有面食的祖宗。
其實想也知道,做麪餅比麪條容易多了,先發展出餅來,也就不足爲奇。
這個習俗一直被延續下來,一直到了明朝,麪食,依然被統一叫做餅。
餅可以分爲三類,水煮的就是湯餅,麪條餛燉餃子都是,蒸出來的是籠餅,又叫炊餅,什麼饅頭包子的,所以金瓶梅里,武大郎賣炊餅,其實就是賣饅
最後一種,自然就是火烤的了,像是燒餅,火燒,名字裡都帶了火字。
蘇曼把手裡的餡餅狠狠的翻了個個,今天就叫來自東方的餅祖宗教教你們這些連臉都不要了名字都改了的西方餅,什麼纔是正宗的餅吧
半個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從方纔開始,烤制披薩的香味就瀰漫出來,漸漸的和蘇曼做的煎制餡餅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不分你我,一起向着廚房外飄去
守在廚房外的諸人逐漸坐不住,小安德魯不時的貼近廚房的大門,鼻子靠近了門縫,死命的嗅着,其他人雖然沒有他這麼難看的吃相,卻也把臉朝向了廚房的門,鼻子不時的翕動兩下。
真香啊。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衆人的面前揮舞着,這隻手完全由香味組成,無孔不入卻又從七竅中散開,全身便像是着了火一樣,滿腦子只剩下了一個吃字。
在衆人按捺不住,小安德魯的腳幾次舉起又放下之機,廚房的大門,終於打開了。
客人們再也顧不得半點矜持,一擁而入,小安德魯公然站在了長廚桌前,嚷嚷道:“快快餓死大爺了”
讓吃了生魚片,比其他人稍好,在自己面前擺了盤子,一手握刀,一手持叉,一雙眼定定的看着蘇曼,意義不言而喻。
蘇曼啞然一笑,自家就有個吃貨,哪裡還不知道吃貨的共同點——每個真正的吃貨,都有一個與之匹配的無底洞樣的胃口
顯然,那一盤子的於果和生魚片,對於讓來說,不過是開胃小菜罷了。
小安德魯幾名狐朋狗友,霸佔了長桌最前方的位置,幾名客人落後他們一步,卻一個個的抻長了脖子,向着餐桌上張望着,老安德魯最後到來,越衆而出,古德文機靈的給他搬了把椅子。
老安德魯坐下,手裡的文明杖敲了兩下,“那麼,開始吧”
蘇曼和傑羅德對望一眼,蘇曼燦然一笑:“誰先誰後都有失公允,不如我們把自己做的餅分別放到大家的盤子上,讓各人自己決定先吃哪個”
這個法子十分公道,傑羅德也無話可說。
當下二人分開行動,蘇曼一共烙了二十張左右的餅,她也多了個心眼,凡是後出鍋的餅,都分到了小安德魯的幾個狐朋狗友的盤子裡。
傑羅德卻只做了一個披薩,說不得,每個人便只分了一小塊。
蘇曼視線一掃,見讓毫不猶豫,伸手抓起了她烙的餡餅,不由會心一笑,而其他人各有所選,出乎意料的,大部分意大利人,居然先品嚐她烙的餡餅。
轉念一想,蘇曼也就明白過來,人都有個嚐鮮的心理,那披薩在意大利實在算不得稀罕之物,自然要先嚐嘗她這個外來戶的手藝了。
讓等了許久,終於等到這東方小妞烙制的餡餅了,還沒吃,一靠近鼻子,就聞到一股絕妙的奶香,他知道,這是黃油的味道。
讓的眉毛挑了挑,一口咬下,唔一層酥香的外皮彷彿玻璃一樣在他的牙齒下迅速瓦解,接着堅不可摧的牙齒遇到了軟綿綿的抵抗,像是海浪一樣,一層又一層,每一層都是絕妙的味道,那是說不出的香氣,伴隨而來的,還有舌尖的微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