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悅而讓自己的專屬理財師,把“李容爵士”這幾個月的賬目發給她,她要審覈。其實有什麼可以審覈的呢?無非是衣食住行等賬目,收支清清楚楚的,沒可能動手腳。
她用互聯網,直接匿名全部公開。
這下可捅了大婁子了。
外界對李容所知不多,到現在爲止,媒體連一張正面大頭照都沒有。無數人都在猜測這個最幸運的私生,到底在福堆裡怎麼幸福,然後才發現——靠,弄錯了!他根本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可憐傢伙。
網絡上瘋傳的幾張收支表中,收入一項太可憐了,除了第一個月有長輩的見面禮,其餘每個月只有李家祖產分得的三十萬——要知道所有李氏族人都能分到的,跟晉安侯唯一的繼承人身份,一點也不相符。難怪負擔不起二十人的私人助理團,要興師動衆的裁員。
最最讓人震驚的是,李諳每個月也有一些賬目是公開化的,收支表中沒有對兒子李容教育費用的支出——不,不是一點都沒有,而是跟李容共同分擔了禮儀教師的費用。此外,他連兒子的服裝費、伙食費都沒出過一個大子兒。
李諳曾經“深情”“偉岸”“儒雅”的形象,以光速倒塌。連普通平民都會說一句,“靠,我tm的都比這個傢伙負責任!至少兒子我養了!”
“什麼東西啊,管生不管養?又不是沒錢!真少見啊,有錢不給兒子花!”
父子不和的言論迅速佔據上風,並且成爲帝國內最熱的話題。不管貴族還是平民,見面都要說上兩句“李家的家事”,然後擠眉弄眼,示意彼此心知肚明。
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李家在新年期間,曾有一個倒黴蛋,私底下透露了家族內部的事情。結果被髮配到荒島裡,這輩子沒希望回來了。
李容呢?
他的後果是什麼?
晚餐之後,李老爺子的書房。這間書房大約有兩百平米左右,地面鋪了厚厚的深藍色地毯。窗簾也是呼應的藍,整體裝飾風格厚重典雅,最引入矚目的是書架——樓梯式盤旋擺列,各色的書籍擺放其中,讓人能感覺主人非同一般的品味和修養
老爺子正坐在書桌後面的靠椅上閉目養神。他的長子李昐長身直立,背脊挺直如鬆,站在書桌的旁邊,表情平和。四子李曦則試圖勸解三哥李諳,奈何越勸越是火上澆油。
“聽着,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立刻、立即給我把她抓回來!”李諳拿着電話,惡狠狠的對着保鏢楊威、姚武兩個說。
“三哥,小孩子你要多點耐心。震兒皮的時候你不是沒見過,恨得我想拿皮帶抽~”
無辜被牽扯進來的李震,自動併攏了膝蓋。在靠窗的茶几旁邊坐着,雙手平放腿上。李成看着兄長,無聊的拿着象棋的棋子擺來擺去。不一會兒,就收到哥哥威脅的眼神數枚。
他回以白眼,表示“跟我無關”。
“蠢材,等他們發火了,你就知道什麼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
來回幾次。李成也沒心思繼續玩象棋了,無聊的靠在沙發上玩手機。
沒多久,袁萍和李睿進來,體貼的送來滋補的湯品。先是恭敬給老爺子一份,隨後纔給其他人分了。
在大家低頭喝湯品時,賢惠的袁萍。落落大方的道,“三叔,你也別上火了。有些事情,急也急不得。容兒和我們不貼心,也怪我們之前對她還不夠好。”
“還不好?她還想怎樣!”李諳紅着眼眶。來回不停的走動,“她要什麼都給了,她還有什麼不滿?她是不是還想回到過去,若是,我成全她!”
“三哥,你現在氣頭上,要冷靜冷靜!容兒畢竟是你的女兒……”李曦着急的勸說。
“我寧願、沒有她!”
李諳咬着牙道。
看他恨意深深的模樣,其他人都不知說什麼。親父女弄得跟仇人一般,何必呢?何苦呢?李睿有心,父母都朝他搖頭,只好作罷。
鈴鈴鈴!
李諳的電話鈴聲響了。
狀態十分糟糕的李諳看是姚武的號碼,接了,沒好氣的說,“怎麼回事?別告訴我還沒找到她人!你們是怎麼做保鏢的?她讓你們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父親大人!”
電話傳來的聲音,既輕柔,又和美,明顯是女孩子的聲音,不是他那個可惡可恨的女兒,又是誰?李諳氣得臉色發青,
“你還敢打我電話?”
“爲什麼不敢啊?您都敢承認我是您的孩子了,我總不會不孝的一通電話也不打。讓楊威姚武找我什麼事情呀,我還忙着塗腳指甲呢,沒多少空哦。”
“你、你,氣死我了!說,是不是你放出的那些消息?你到底存的什麼心!”
“您都猜到了,還問我幹嘛?至於我存什麼心,嚯嚯嚯!不如您猜猜?”
“我沒功夫跟你猜謎。你給我滾回來,立刻,馬上!”
“脾氣真壞!哎呀,看我,光顧着和您說話,腳趾甲都塗歪了,媽!媽媽!”聲音變得氣急敗壞,“媽你快過來呀,我指甲塗壞了,你給我擦了。”
電話裡,史悅而的聲音自然流露,彷佛她說了,身爲母親徐鬆玲就得無條件辦好,不然她就不高興。只有被父母極度溺愛的孩子,纔會有的頤指氣使。
李諳當即一呆。
然後他聽到了聲音,“徐鬆玲”的聲音比較微弱,碎碎念一般,“悅而啊,離夏天還早着,爲什麼現在就吐腳指甲油呢?媽媽知道你愛美,不過天冷的時候不許穿涼鞋!”
梆地一聲,電話掉在地上。
李諳的表情固化了。
半響,他彷佛上了弦的鐘表,才知道開始走動,大腦恢復思考,眼珠會動,表情恢復正常……
很安靜,所有人都看着他。包括老父李老公爺。
李諳窘得無地自容,前一刻他恨李容,恨得咬牙切齒,後一刻。輕輕鬆鬆被徐鬆玲的聲音打敗。有些情感,不是他能控制,瞬間被潮涌的記憶飛至眼前,他的大腦都快當機了!
不要問他,不要奇怪的看着他,他不會解釋,他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我出去下——”
丟下一句,李諳逃之不及的離開了老公爺的書房。
而手機裡史悅而的聲音還在想,“喂,喂——沒什麼。媽,我老爹的電話估計故障了,別理他。”
嘟嘟的掛斷了。
……
召回史悅而的計劃夭折了。
因爲李老公爺認爲,現在的李諳狀態,並不適合見到他的女兒。
李家當家作主的是老爺子。他發話了,誰敢質疑?任憑外面怎麼猜想吧!
至於袁萍和李曦暗地裡的小念頭,有,卻不敢過度表露出來,越發小心翼翼了。
與此同時的史家。
“悅而,你真的要這麼做嗎?不是媽媽不支持你,而是你這麼做。對你的名聲……”
“媽,你忘記我有兩個身份了?我現在傷害的是是一個叫‘史悅而’的女孩名聲。但無損令一個叫‘李容’的貴族女士名譽。因爲公衆不會知道,他們兩個是一個人。我總得做些什麼,‘李容’不能的,讓‘史悅而’來!”
徐鬆玲嘆口氣,幫助女兒弄了弄頭髮。
“可是你不是上帝都大學讀書了?見到你的人很多吧。難保他們沒人說出去。要是被人說穿了……兩個身份都不能保護你了!”
一聽這個擔憂,史悅而更加確認身後溫柔氣息的徐鬆玲,不是她的生母。在帝都大學唸書的人,有人是蠢貨嗎?
公衆新聞上一直認爲“李容爵士”是個男生。而他們認識的晉安侯繼承人,性別爲女。
所有知道情況的人。都會奇怪,是誰誤導了媒體?是誰製造了這個誤會?哦,答案還能有誰呢?不外乎晉安侯府,或者晉國公府。
無論是哪個,有人願意開罪帝國的一大巨頭麼?只爲戳穿小小的性別誤會?
事實和真相都很重要。但爲公開這種真相,帝都大學裡的精英,目光遠大的精英,未必願意付出斷送日後的前程的代價。
因爲划不來。
“媽,你放心吧。貴族理事會,對,就是那個專門管理貴族事務的討厭部門。他們早就許可了,默認我同時有兩個身份。他們都沒出面,這也意味着,誰要是戳穿我的身份,一定會被追查到。沒人蠢得爲一點蠅頭小利,得罪貴族理事會的!”
徐鬆玲終於安心,把女兒的辮子弄好後,看了看,“見鬼,醜死了!別讓我看你正面。”
“嘻嘻,可怕吧?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史悅而一邊給自己化妝,一邊哼着小曲。
半個小時後,她化完了,在鏡頭面前擺好了pose。
“可以了!”
啪啪!閃光燈連續閃,鏡頭忠實記錄了她現在的模樣——註定要記入歷史的一刻。
很多年以後,史悅而正式繼承了爵位,還是有人將她此刻的照片製成大的宣傳畫,表達自己心中的崇敬愛戴,不是因爲史悅而的貴族出身,而是因爲她的勇敢,她的正義,她敢於爭取!
照片中,史悅而穿着望京大學的學生襯衫,配林珊英在新聞顯示過的超短褲,雙手被綁,清純無辜的雙眼面對鏡頭,就是嘴脣被黑色的線縫起來,脖子上吊着用襪子做成的繩索。整個畫面陰暗憤怒。
她的胸前,掛着一個牌子,上面書寫:人言可畏。